祁聞點了點頭,整理了下思緒繼續說道。


    “見那巨人變成了夏虞,那巫頌泡在海水中隻呆了一下,而後就丟了塤,遊過去將夏虞抱起,而後向大船這邊遊來。阿安見此忙命船工放下扶梯,等扶梯放到海麵上時,阿安就第一個奔了下去。等到巫頌將夏虞抱過來後,阿安忙將其扯到背上背了迴來。至於巫頌,則根本沒看我們這群去拉他的人,自己爬了上來,而後蹙眉打量了一下身上還在滴水的衣物,也不知嘀咕了句什麽,就徑直從我們身邊擠了過去,我們也隻能呆呆目送著他。”


    “在我們發呆之時,又一個人從海水中冒了出來,徐福見我們都站在扶梯上,笑道:你們這是來迎接本大師的?我們抽了抽嘴角,最終將他拉了上來,卻發現徐師的雙手已經被怪魚啃噬得血肉模糊,手臂好幾處都可見白骨了。”


    阿娓問祁聞:“夏虞對付怪魚之事你們知道,徐福是怎麽對付怪魚的,你們其實都沒看到?”


    祁聞點了點頭:“巨人太過驚人,誰還會關注徐福那邊?何況那時我們也不知道徐福在哪邊啊!隻是將徐師背上甲板後,我們望向海麵,才豁然發現,其實徐師那邊浮起的怪魚屍體,也不比夏虞這邊的少太多。”


    阿娓聽了倒吸了一口涼氣,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影卻疑惑地說道:“那徐福既有如此本事,何必又對陛下卑躬屈膝?”


    阿娓歎道:“他大概真是需要陛下支持他的尋仙大業吧!”


    “這世界上真有仙人嗎?”影歎息著問道。


    阿娓因影這一問,想起了一件事來,看來前番徐福說劍仙傷他之事,隻怕真是做不假了。以他單人對抗怪魚的本事,一般人又如何傷得了他?這徐福果然難纏,難怪劍仙出手,都還能留下一命。阿娘啊,你可千萬別衝動,不要輕易丟了性命。


    祁聞聽了這二人的對話,也不由歎道:“徐師心裏在想什麽,其實我們這些跟他生活了近九年的人都不清楚。”


    阿娓指著祁聞,不可置信地說道:“你們跟他迴航後,就一直跟著他?”


    祁聞點頭道:“我們無功而返,迴家去隻會走漏消息牽連家族,如此也隻能跟著徐福隱居在琅琊生活了。”


    阿娓聽了也隻能歎氣。千辛萬苦地返航,最終的結果卻是有家也不能迴。待到被悉知活著,卻又被安排出去尋仙。與她的遭遇相比,其實他們也一樣很無奈。甚至,他們比她還無奈。她臨行前還能圖謀報仇,而他們這些人,終其一生都隻能漂泊在外了。


    影見他們越扯越遠,忙道:“還是先說故事吧。”


    祁聞聽了,忙道:“我還要一盂水。”


    影瞪了他一眼,還是拿了盂,盛了水遞給他。


    祁聞道了聲謝,喝完後,方才繼續說道。


    “等我們將徐福放到甲板上,看清他手臂上的傷後,都覺得他那雙手是徹底廢了。好些女童為此都落下淚來,覺得徐福也是為了保護我們才受傷的。阿安在一旁嗤笑道:那你們怎麽不想一想,若不是他上書尋仙,會有我們出海這一檔子事?他那就是活該,要我說,我們就該趁他這會兒虛脫無力,將他丟進海裏喂魚,省得以後繼續禍害人。我們聽了一時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誰料那徐福卻躺在甲板上一本正經地道:我若死了,你們也活不成。阿安笑了:就是知道會這樣,我才沒想殺你。而後走過來丟了顆藥丸在徐福嘴裏,於是徐福的雙手,同樣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了。”


    “阿兄又不通醫術,哪來的藥丸?”阿娓試探地問了句。


    祁聞道:“後來聽阿安說,那藥是巫頌給他的,說是徐福還死不得,必須救。可巫頌自己不想救徐福,就把藥丸提前給阿安了。”


    “這巫頌真乃奇人也!”阿娓感慨道,“也不知他現在住在哪裏,當真恨不得一見!”


    祁聞聽了,撓了撓頭:“阿娓姑娘,其實巫頌就住在你隔壁。他脾氣古怪地很,因為上次對徐福有救命之恩,也被特別關照了,也是獨處一屋的待遇。”


    阿娓怔了怔。


    影也怔了怔。


    阿娓與影對望了一眼,異口同聲地問道:“你見過隔壁有人?”


    祁聞忙擺手道:“巫頌說要去置辦些藥材,是以要跟仆役百工一起迴來,目前隔壁還真沒有人。”


    阿娓聽了拍了下胸脯:“剛才還真是嚇到我了。”


    影微微帶笑,祁聞也摸著鼻子笑了笑。


    阿娓見他們發笑,卻也不惱。隻是感慨道:“看來徐福果然沒對陛下說謊,當時確實有大蛟魚攔路啊!”


    祁聞聽了也歎道:“徐福也知說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陛下是不會信的,所以當時被陛下傳喚去,也就隻能拿大蛟魚說事。慶幸那時候他們出海還真遇到一條大蛟魚,被軍隊獵殺了帶迴來複命。不然,隻怕我們都要以欺君罪處斬了。”


    阿娓聽了也知那怪魚隻怕比那大蛟魚更大更兇悍吧,一群怪魚圍攻大船,若非當時船上有奇人,隻怕誰都不能活著迴來了。可是,阿兄都撐過了怪魚攻擊,怎麽還會死呢?


    “我阿兄到底是怎麽死的?”阿娓緊緊盯著祁聞,焦急地等待著答案。


    祁聞長歎一聲道:“你別急,且聽我慢慢說。”


    “好,你說。”


    “徐福迴緩過來,便命大船迴航。劫後餘生的我們卻絲毫沒有要迴家去的興奮。出去數千人,迴航的時候卻隻剩下兩百多人。僥幸活下來的我們在風浪中抱頭痛哭:一是對逝者的哀痛,二是對自己麵臨死亡的後怕,三是對前路的迷茫。我們不知道,等我們迴到秦國時,那端坐在玉殿上的皇帝陛下會不會因為沒等到想要的不死藥而遷怒於我們?等待我們的會不會是因為失期的嚴酷懲罰?而這些懲罰又會不會牽連到家人、乃至家族?”


    “因為驚懼,返航途中,陸續有人病倒。起初徐福也會逐一為我們診治,徐福是為始皇帝治過病的人,出手自是不凡,好些人都得以痊愈。後來,病的人逐漸多了,大船上的存藥便不夠用了。”


    阿娓聽到這裏,神情有了一絲變化,沒藥,這便是阿兄的死因麽?難怪胡亥會特意給她準備藥材,都是因為這個麽?


    “但這都不是最駭人的,最令人擔憂的卻還是夏虞。”祁聞似乎非常痛苦,很是糾結地說道,“自那次變成巨人又變迴來後,夏虞就一直渾身無力地呆呆躺著。巫頌來看過他,徐福來看過他,都一副無藥可醫的無奈模樣。我和阿安也隻能輪流照顧他。某晚,我不過打了個盹,醒來卻發現夏虞已不見了。我忙叫醒阿安一起出去找,卻在隔壁找到了紅著眼,咬斷了孩童的喉嚨,正在喝血的夏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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