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謝媛醒來,看向窗外,還是淅瀝瀝的下著雨,屋裏因為掛了竹炭香囊,並不顯得潮濕,可是雨天的陰鬱卻很難讓人高興起來。伺候謝媛生活起居的小丫鬟也不像往日那樣說說笑笑,一個個都沒什麽精神,氣氛顯得有些沉悶。


    百合最見不得這種場麵,她慣來是個潑辣的,在謝媛去無名居用早膳的間隙,逮了錦瀾園的婢子仆婦婆子們狠狠罵了一頓。果然,在謝媛用完膳迴來後,小丫鬟們都精神了不少。


    “這雨恐怕還要下三四天。”謝媛站在窗台前,看了看被雨水打得有些蔫的菊花叢,道,“娘親爹爹又要忙好長的一段時間了。”


    謙遠候府良田不少,沈氏陪嫁的田莊也是一個大數目,可以說,謙遠候府收入的一半都是田莊帶來的。這秋雨一下,田莊裏種的就全毀了。


    沒有收成,過冬都艱難,更勿論過年。


    蓮子與桂圓都沒有親人在田莊上,她們倒沒有想那麽多。百合與杏仁都是田莊裏送來伺候的丫鬟,她們的爹娘兄嫂都在田莊幹活,沒有收成,一家子都不好過。


    杏仁看著謝媛,想要討個假迴田莊去看看,但是她張了張嘴,忽然想到二姑娘身邊的大丫鬟紫荷與媽媽告假不成反而被罵了一頓,閉緊了嘴巴。


    百合也欲言又止,她不輕不重地撞了一下杏仁,但杏仁愣是不開口。


    “你們想說什麽?”仿佛背後長了眼睛,謝媛轉過身看向兩個大丫鬟,“是了,你們老子娘都在田莊上,可是想著迴去瞧瞧?”


    相處兩年,四個大丫鬟都習慣謝媛超乎尋常的直覺,早已沒了當初的畏懼驚恐。


    “姑娘真是料事如神。”蓮子低聲道。


    百合不假思索地點頭,她並不知道紫荷的事情,滿心憂慮著遠在田莊的父母兄嫂;杏仁猶豫了幾秒,點頭道:“婢子們想迴去瞧一瞧。婢子的母親每逢陰雨天都會骨頭酸軟,無法下床,婢子擔心。”


    “田莊的管事們這會子應該還在與我爹爹匯報著田莊的事情,他們應該是吃過午膳才會迴去。你們到章媽媽處取十兩銀子,午膳過後隨著管事們迴去,我允你們三日後迴來。”謝媛道。


    “謝謝姑娘!”百合和杏仁互相看了眼,都見到對方的喜悅。


    謝媛擺了擺手,向小書房走去。


    她還要研究胭脂水粉之類的方子,好交給容瑾出麵盤下鋪子做生意。


    大安朝商人雖屬於末流,但是因為胡商昌盛,時人對大商賈並不看低,從事商業也不是太低賤的活。即便沈氏,偶爾也會到鋪子裏去瞧瞧,更不用說滿京城的權貴了。


    一場秋雨一場寒,這連綿四五日的秋日為即將中元的大安朝帶來了不小的災難。


    先是江南河岸修築的堤岸被猛漲的河水衝翻,弄得整個江南岸的農田被衝毀大半,十多個村子被淹沒;然後是皇宮裏年久失修的一處宮殿因為大雨整個傾塌,便是白玉京許多人家的房屋亦有損毀;農莊受災嚴重,因為大雨導致洪水泛濫,也淹死了不少的人。


    皇帝與臣子們忙的焦頭爛額,偏偏這兩年因為不用打仗,又沒有大災害,國庫裏的金子都被皇帝用來建築避暑山莊,一時空虛。便是開啟皇帝小金庫,整個皇宮節衣縮食,也拿不出十萬兩白銀出來。


    這時候容瑾瞧準時機獻計:鼓動大臣與世家募捐,不僅解了現下急需用錢的燃眉之急,又能狠狠宰世家權臣一頓。


    皇帝稍稍思量便同意了容瑾的計策,卻令容瑾下手去辦這件事。


    容瑾何許人也?自然是將這件事辦得圓圓滿滿,即便出資最多的四大頂級門閥也沒有與他撕破臉。事情都辦好了,皇帝便提拔容瑾作為天子近臣,寵眷極盛,容瑾風頭一時無二。


    被痛宰一頓,各大世家都恨得牙癢癢。


    即便是寵臣趙威,也感覺到危機感。好在他的女兒趙曦是個能幹的,拿出母親嫁妝,派人在南方收了不少糧,借著這次天災狠狠賺了一把;又早早地命人在田地間挖了水渠,趙府的田莊受損幾乎不值得一提。


    謙遠候府也被皇帝宰了一把,為了補償,皇帝特意送了兩個美貌的宮女,以小轎抬著,從側門進到侯府,還賞了幾箱子綾羅綢緞,其用意不言而喻。


    因為是皇帝賞賜,沈氏客客氣氣地將人請了進來,讓她們在東北角的蕪荑院住下,安排了丫鬟婆子仆婦伺候,又將蕪荑院裏的各種物件擺設換成新的,看似十分周到,實際上變相地將這兩個宮女軟禁起來。


    本來兩個宮女還想著謝宜會記起她們來,畢竟她們能進到宮裏,也是千裏挑一的美人,身段容色那是一等一的好。兼之,因為是準備送人的宮女,太後派了幾個老嬤嬤將她們幾個都調//教個遍,隻要男人一沾身,斷斷沒有漠然不視的道理。


    可惜謝宜是個真心愛老婆的,夫妻二人舉案齊眉,鶼鰈情深多年也極有默契。沈氏冷落兩位宮女,謝宜幹脆也沒問,不說跨進蕪荑院,便是路過都沒有。


    兩個宮女在蕪荑院裏住了兩個月,外麵隻聽聞她們都被抬了姨娘,卻不知她們連謝宜的麵都不曾見過一次。


    “這個妒婦!”兩個姨娘提起沈氏,都咬牙切齒起來。


    她們是有太後和皇上撐腰,但太後與皇上哪裏有將手伸到臣子後院來的道理?


    她們的詛咒很快傳到了沈氏的耳邊,彼時沈氏正在教謝環看賬本,對謝環笑道:“姨娘小妾左右隻是個玩意,有了她們的文書,打殺或者發賣,都隨意主母擺布,斷斷沒有越過主母的道理。”


    謝環神情萎靡,她因為傾慕於六皇子,被謝宜狠狠教訓了一頓,還交待沈氏盡快為她擇選一個佳婿。少女懷春而不得,她對沈氏與謝宜都有些怨恨,若不是身邊的丫鬟攔著她,說不定她都要翻牆出府去見那六皇子了。


    沈氏一瞧謝環,便知道謝環在想什麽,她對這個不是自己生的女兒最近頗為頭疼。大道理也說不少,可也經不住人家左耳進右耳出;打罵,謝環都有十三歲了,再過兩年及笄,再加上沈氏並非她親生母親,叫沈氏如何下得了手?


    而謝環,任性驕橫,偏偏又是一個倔強性子,認定了就不迴頭。


    沈氏沉吟片刻,放下賬本,道:“聘則為妻奔為妾,我謙遠候府的女兒是絕對不可能做他六皇子的側妃。你再迴去仔細考慮半個月,若還堅持著非他不嫁,便來找我吧。”


    謝環盯了沈氏一眼,點頭退下去。


    “夫人,皇上又賞賜了兩位美人下來。”阿喜悄悄走了進來,“不是賞給侯爺,而是賞給大公子。”


    沈氏擺擺手:“派人盯緊了便是,呈兒自己會處理。”稍微頓了一下,她道,“你與呈哥兒說一說,叫他去安慰下他妹妹。我雖是他們的主母,但畢竟不是親生,不好插手太過。”


    皇帝真是鐵了心要對世家門閥下手,一連送了兩次四個美人,秋雨時節又狠狠宰了世家門閥一把,以後這樣的糟心事恐怕隻多不少。偏偏謝環又鬧著要嫁給六皇子,患了相思病,一天到晚沒個安分。


    好在沈氏的一兒一女都還小,謝呈身為謙遠候府的大公子,是作為世子培養的,為人處世雖然尚且稚嫩,但磨練一番也能堪重任。


    無論謙遠候府有多鬧騰,謝媛的院子裏都一派和氣,至少表麵上看起來是這樣。


    “好了,你們都出去,我一個人靜靜。”正在看書的謝媛忽然抬起頭對伺候的丫鬟婢子們下了命令,“有事我自會叫你們。”


    桂圓與杏仁對視了一眼,退下去體貼地關上了門。


    “姑娘這幾個月是怎麽了?”杏仁忍不住和桂圓嘟囔,“時不時地把我們趕出來。”


    答曰:幽會美少年。


    看著熟門熟路躺在自己軟榻上吃點心的容瑾,謝媛隻覺得滿腔的怒火一下子爆發了。


    這個臉皮比城牆還要厚上幾倍的家夥,打擾她的清修,喝她的茶水,吃她的點心,時不時還要占她便宜!本來還是偶爾來一次,這些日子卻每天都來報備,簡直讓她忍無可忍!


    謝媛站起來一拍桌子,衣衫長發無風自動,她神情猙獰,奈何人小氣勢也被削弱了不少:“容瑾!你夠了吧!”


    感覺到整個小書房的氣息都開始紊亂起來,容瑾漫不經心地撇撇嘴:“阿媛,你這麽閑就幫我去把幾個老頑固給暗殺掉吧!”


    他伸出手平平一推,謝媛便被他隔空推倒在椅子上。


    坐起來擦了擦粘上點心屑的手指,容瑾正色道:“幫我配製一份毒/藥,無聲無息就能讓人身體衰弱,半年內死亡,而且不能讓人發覺中毒的毒//藥。我知道你能配製出來。”


    謝媛盯著他小片刻,手指搓了搓繡花的袖口,緩緩問:“你想做皇帝?”


    容瑾輕佻一笑:“阿媛想當皇後,我便做皇帝。”


    謝媛等了半響,才聽到他的後一句話:“我上輩子做了上百年皇帝,有些倦了。”


    謝媛冷笑一聲,哼道:“我倒不知曉你這醉心權術的家夥會厭惡權勢。”隻怕是坐到了那個最高的位置,他還想著要更多更多。


    “……”果然苦情牌對這個心冷如鐵的奇葩女人不管用麽?


    容瑾沉默了幾秒,沉聲道:“隨便你信不信。”


    小書房裏寂靜下來,謝媛抬抬眼皮,軟榻上空無一人,容瑾卻是走了。瞟了一眼隻剩下點心屑的盤子,謝媛朗聲道:“蓮子,叫小丫鬟送些點心過來。”


    她的聲音太沉靜,聽不出喜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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