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子何辜。”沈知微能夠理解朝歌城,但她的情感無法認同。


    “你不該這樣想。”


    袁夫子初時有些愕然沈知微的問題,思索了一會兒,說道:“盜藥賊和他同夥的孩子是無辜的,那麽被綁架並受傷的二小姐何錯之有?慘遭綁匪殺害的城衛隊小夥子們又犯下了什麽罪行?”


    “姑且不提或死或傷的人,安穎城的百姓無端端地牽涉到高手過招的驚險中,若非祖宅的長老及時趕到,打斷了試圖與安穎城同歸於盡的綁匪,如今的安穎城已經是一座廢墟,整座城池沒有多少個人能夠活下來。”


    沈知微迴答不了袁夫子的反問,也無法被說服。


    她說:“做下這些事的人是盜藥賊及其同夥,不是那個女孩。盜藥賊及其同夥視他人性命如草芥,我們怎能學了他們的殘忍暴戾。”


    袁夫子道:“你說得對,這種極度自私的行事不能學。但你必須知道,逃走的那個孩子有可能會找朝歌沈氏的晦氣。到時候,沈氏怎麽向那些被她傷害的無辜族人交代?”


    他說:“三三,你這是鑽牛角尖,頭腦一時之間轉不過來。若身為個人,你可以大度地放過那個孩子,隻要你能承擔她在某日向你尋仇、害你親朋好友的結果;若身為一個大勢力,你深受族人信任,享有同族供奉,你承受不起任何可能傷害到族人的不好的後果。”


    沈知微默然,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子尖,情緒低迷。


    她的態度,依然是可以理解,不能接受。


    她不喜歡這個世界。


    想改變這個世界的念頭,比青史留名更強烈。


    沈知微改變了原來的奮鬥目標,堅定了新的追求,抬頭望向夫子,鄭重說道:“謝謝您。”


    袁夫子失笑:“謝甚麽謝?我是師者,傳道受業解惑也,此乃天職。隻是你這小小的丫頭,生來早慧而不凡,尚未過兩歲生辰,憂思便如此之重,恐慧極傷己。”


    沈知微搖搖頭,糾正道:“不是憂思過重,是我在努力地適應這個世界的規則。”


    若想參與到遊戲之中,又無掀桌的能耐,唯有熟悉規則、利用規則。


    她花了點時間沉澱消極的情緒,拿出不懂的問題向夫子請教。


    時光的腳步匆匆,如白駒過隙,轉瞬即逝。


    十七叔用了大半年的時間養好傷,將借住在沈知微家的小雨帶走。但小雨很不情願,用力抓住沈知微的手,怎麽說都不肯放。


    “嘖,你還喜歡上人家了。”十七叔牽著小雨的另一隻手,覺得有趣,又有些欣慰,眼睛微微發酸。


    畢竟小雨從未對他人表現出眷戀的情緒,哪怕是養了他快十年的十七叔,小雨隻有乖巧聽話而無任何主動性|行為。


    東方舞陽也感到好笑,說道:“平時都是三三跟他玩。這兩個孩子,一個不想和同齡小夥伴玩,一個缺少同齡小夥伴……十七,你平時少有閑暇,照顧小雨難免感到力不從心,不妨允他做我的養子,隨時都能來找三三玩兒。”征求十七叔的意見,“你認為這個辦法怎樣?”


    十七叔注意到東方舞陽的措詞,目光在她和沈玉書之間飄了飄,模棱兩可道:“小雨願意,我不會反對。”猶豫著試探道,“嫂子跟玉書兄……”


    “有矛盾,不至於和離。”東方舞陽爽快地承認。


    她不欲多提,讓沈知微和三三迴書房,再打發了故意湊熱鬧的二丫,看著十七叔日漸蒼老的麵容,嚴肅說道:“先前清然兄提起過,你立了大功,可以前往朝歌城祖宅麵見老祖宗。你是自己去,還是帶著小雨一塊去?”


    自己去,功勞用在自己身上;帶小雨去,若小雨不能夠恢複正常,這次大功便是白白浪費了。


    “這還用得著問嗎?”沈玉書插話,“那小傻子不是你的種,你當初非要照顧他,我也不好說你什麽。可你如果打算將大功用在小傻子身上,耽誤了自己,我是一定得阻止你犯傻的。莫急著反駁,先看看你自己這副模樣,明明年齡比我和舞陽都小,瞧著卻像比我老了二十歲,這像話嗎!”


    十七叔歎氣,抹了一把臉說道:“我知你攔我是為我好,但我的選擇同樣是發自內心的。你說當初,可我記得的當初,是小雨的爹娘救了我的性命。若無他們的善心,如今我的我早已淪為枯骨,談何立功受賞?”


    小雨的爹娘是海邊漁民,與沈氏無血緣關係。


    昔年十七叔重傷落難,氣息奄奄,那對夫妻救起他,悉心照顧。


    哪知,十七叔還沒有痊愈,便有海中兇獸掀起滔天巨浪襲擊陸地村鎮。


    漁民夫妻是普通人,不幸遇難,在臨死前將剛出生的小雨托付給他,他便許下承諾,做了小雨的養父。


    “你許那傻兒一世衣食無憂,亦可抵過當年一命。”沈玉書依舊持以反對態度,“正所謂一命換一命,你沒讓傻兒死於海嘯,已是還了恩。”


    “玉書,別逼他。你是你,十七是十七,十七的選擇,你可以給建議,不能幹涉。”東方舞陽也不讚同十七叔的決定,“你要考慮清楚,老祖宗的麵不是隨便能見的,錯過這次,未必能有下一次。”


    夫妻二人與十七叔的談話並沒有設下禁製。


    沈知微坐在書桌前翻閱《兇獸圖鑒》,並無偷聽的心思。


    忽然,手臂被推了推,她笑著側頭詢問身旁的小雨:“怎麽了?是餓了還是渴了?”


    小雨沒有說話,木偶般呆板的麵容極罕見地露出一絲活人的情緒,大而無神的眼睛泛起朦朧水光。


    如此少有的反應,讓沈知微也吃了一驚:“你……你哭了?”


    小雨傻乎乎地瞅她,完全意識不到自己做了什麽。


    沈知微放下《兇獸圖鑒》,伸手在小雨眼前晃了兩下,發現他跟原來一樣不會眨眼睛,心裏的喜悅仍在,笑道:“哭了也好,你總不能做一個活的人偶娃娃。”


    她對智力障礙者的了解很少,但小雨學會喜怒哀樂比不會好一百倍。


    到底是每天都呆在一起的玩伴,沈知微也希望小雨不再癡傻。


    又半個月,十七叔帶著小雨前往朝歌城祖宅。


    七天後,兩父子風塵仆仆地迴到安穎城中,小雨和出發前沒什麽不同,十七叔的模樣卻在短短七天內蒼老了七八歲。


    對於小雨的癡傻兒病,即便是實力強大、見識廣博如老祖宗者,也沒有解決的辦法。


    而在十七叔離開安穎城的第四天,東方家的老爺子去世了,大半座城池籠罩在無言的悲慟中。


    老爺子剛剛下葬,最近十多年總是和東方家有摩擦的李家悄然展開了針對性活動,一邊打擊東方家的勢力,一邊暗中拉攏沈家,試圖扶持新勢力上位,取東方家而代之。


    他們有這麽大的膽,敢對付根深蒂固的東方家,與東方舞陽和沈玉書的算計脫不了關係,此事所導致的結果也在兩夫妻的預料之中:沈家得了好處,翻臉不認人,聯手早有準備的東方家包圍李家。


    可就在這關頭,李家老太太突破了。


    誰都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李家因為多了一位強者,付出部分代價平息了被針對的東方家的憤怒,並沒有從安穎城三大勢力的寶座跌落。


    東方舞陽和沈玉書的謀劃隻成功了一半——他們是聰明人,可別人不笨。


    安穎城中風起雲湧,沈知微家很平靜。


    沈河努力修煉,沈知微專心學習,二丫察覺到父母的心情不美好,不敢撩虎須,夾起尾巴乖乖做人。


    小雨每天都來玩,安安靜靜地旁觀沈知微讀書寫字。


    偶爾,沈知微會教他說話。


    她不期待他能學會。


    可他在某天突然開口,清晰念出沈知微的小名,把她高興得跳起來。


    最驚喜的莫過於十七叔,摟著養子老淚縱橫。


    因著小雨的癡傻兒病有治愈希望,沈知微分了不少注意力在小雨身上——她沒見識過癡傻兒好轉的情況,如果她的玄術能影響小雨,是不是可以讓小雨恢複清醒?


    可惜她的玄術仍在沉睡狀態,隻有三個發展方向,即:感知生物的存在,認識其本質;剝奪生物的生機和靈性,喚醒生物(種子、蟲卵等)沉睡的生機,賦予生物的生機;控製該生物。


    到目前為止,感知力的進步最明顯,原先她連一株普通植物的存在都很難感知,如今可以感知所有的非智慧生物;與生機、靈性有關的能力最難捉摸,控製能力的使用限製最大。


    以院子裏的老樹為例,沈知微放開感知能力,立即就知道老樹是否需要澆水施肥除蟲鬆土,是否滿意今天的溫度和濕度。


    控製它在眨眼之間長出幾片葉子、開一兩朵花是可以的,若要它做出在春夏落葉、秋天開花、冬天結果等違背季節規律的事,老樹不會同意;此外,它樂於接受她賦予的生機,極度抗拒被她剝奪生機。


    如果沈知微要傷害老樹的靈性,老樹是有本事反擊的。


    沈知微勝,則老樹化作齏粉;老樹勝,就算沈知微不變成白癡,她也得做幾年傻子。


    是故,沈知微嚴禁自己涉足靈性的領域。


    她暫時還沒有接觸這方麵的能耐,稍有不慎就會玩火自|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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