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四名天下三柱的弟子放開手施為的時候,造成的場麵要比寧良原本想像的亂上許多。


    阮鬆雨和林謙二人纏住了直接對黑衣人們發號施令的兩名魚龍衛千戶,而歐陽天輝、蘭素梅二人的本事皆具備大規模殺傷的能力,尤其是蘭素梅,一手毒功教人心膽俱寒。失去了直接指揮、又被巨劍和毒功屠戮的黑衣人們漸漸陷入了混亂,沒有了一開始的紀律森嚴。


    寧良正是趁著這個機會,悄悄地在陰影中一點點挪動著。祁東縣裏開始有很多黑衣人跑來跑去地摸索,但比較一個縣要比一個府大得多,加上有那麽多屋子,想要找到一個人並沒有那麽容易,寧良便不斷小心翼翼地,躲過一個又一個黑衣人的搜索。


    上了年紀的他雖然不會武功,但身手其實並不笨拙,其實出人意料地有些敏捷。在祁東裏繞了幾圈後,寧良認準了一個方向,開始朝那裏逃去。


    東麵。


    應傅決的要求,黑衣人們在祁東的東麵放了一把大火,到現在,這把大火還依然在燒著。雖然說他們刻意選擇了一片較為空曠的地方,但為了達到驅散毒霧的效果,這把火還是放得很大,事實上如果不加以控製的話,這把火甚至有可能將整片山林給燒掉。所以,這裏安排了一些黑衣人控製火勢,此時大部隊已經漸漸進入了縣裏,這些東麵的黑衣人們也開始滅火。畢竟,燒了山是小事,萬一風往縣裏吹,把自己的同伴們都給燒死了,那才是鬧了個大烏龍。


    寧良發現,正是因為如此,祁東的東麵並沒有安排太多黑衣人,因為大火的緣故,想要從這裏逃出去並不容易,可能一個不慎便會落入火場之中,更何況這裏也並非沒有布防。隻不過,相比於東麵,其他方位都更加難以突破,憑寧良的本事,東麵是唯一有機會逃出去的地方。


    然而風的唿嘯聲已經漸漸變小,寧良藏在一間破屋子的屋簷下,卻不知該如何從這個地方逃出去。前方至少有十幾個黑衣人在巡邏,想要從這裏出去,也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且……寧良的眼神沉凝了下來,東麵這個位置留白留得太刻意,這時候如果來幾個接應的人,身手強一些,能夠對付得了眼下這些黑衣人,不就能輕易將自己接走?如果寧無書真的來此了,那麽她連冷千秋這等人物都可以調用,找幾個接應的人一點都不難!如此明顯的一個缺口,究竟是生路還是絕路?


    “特使先生,你真的不怕寧良從你所謂的‘圍三闕一’裏逃了出去?”


    一個高處,戴著麵具的傅決,與卸去了偽裝的李懸雲並肩而立。當戰鬥真的開始時,李懸雲便來到此處,與傅決一起眺望著祁東縣發生的一切。


    傅決幹笑兩聲:“監察秘使大人,我再怎麽‘闕’,也是安排了人手的,隻不過是給寧良造成一種‘此處有機會’的錯覺,他選擇走或是不走,根本沒有區別。對方的高手再強也好,也不過能擋上一時半會兒,在這天羅地網之中,不必擔憂寧良逃走。”


    “是麽?”李懸雲淡淡地說道:“原本我也是這麽想的。但冷千秋出手後,我便覺得有些不對。冷千秋莫名其妙地出現、殺幾個人又走了,此事十分蹊蹺。他即不救任何人走,也不針對我們這些關鍵人物出手,仿佛是在宣告自己的存在,又像是在傳遞什麽信號,令我實在摸不著頭腦。有這一層變數在,我放不下心。”


    傅決嗬嗬一笑:“您不是派出自己的師弟師妹們去跟蹤冷千秋了麽?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呢?”


    李懸雲淡然的眼神一下子淩厲了起來,轉過頭直視著傅決臉上那三眼惡鬼的麵具,卻看不出任何東西。傅決麵對李懸雲的眼光,隻是平靜地指了指自己的麵具,說道:“監察秘使大人不必這麽看著我,在下這第三隻眼睛也不是白長的……玩笑玩笑,我既然負責這次行動的策劃,當然會想辦法把所有的情況掌握在手裏,您的師弟師妹們雖然偽裝得不錯,但是那股子強大威猛的氣勢實在是遮掩不住,很難不被注意到哇。”


    李懸雲將眼神移開,皺了皺眉頭,說道:“這次行動的主要目的便是將寧良滅口,不親眼看著他死,我無法對師父交待。特使先生,不如你與我一同到前線去,既然你說寧良會到東麵去,那麽我們就去那個地方看一看吧。”


    “呃……不用了吧?”傅決一愣:“我們要在此縱觀大局,運籌帷幄,到前線去是不是不太好呢?萬一有什麽特別的情況發生,比如兩位千戶打不過對麵的高手,又比如冷千秋那家夥殺了個迴馬槍,總得有人坐鎮指揮吧?”


    李懸雲深深地看了傅決一眼:“既然這樣,特使先生便在此繼續把握大局,由我到那裏去看一看吧。”


    “啊?”傅決還沒反應過來,李懸雲已經如一隻大鳥般展開雙臂從這高處跳了下去,消失在風中。傅決伸出去想拉住李懸雲的手伸出一半,卻隻抓住了空氣。眼見李懸雲根本沒有一絲猶豫便離開了,他又收迴手,冷哼道:“還真是個難纏的監察秘使啊……”說完,也沒有猶豫,同樣縱身一躍,朝著李懸雲追了過去。


    李懸雲的輕功並不見得有多高明,而是單純憑借純厚的內力發力奔跑。當傅決在林中幾個起躍追上他時,李懸雲並沒有走出多遠。


    “你來做什麽?”李懸雲甚至沒有偏頭去看傅決,隻是淡淡地問道。


    “唉,沒辦法啊……畢竟你是指揮使大人的大弟子呀!”傅決歎道:“萬一你出了什麽事,我可交待不起。再說了,反正隻要搞定寧良,其他都無所謂,那我還指揮個什麽勁,你都親自動身了,我還是來陪著吧。”


    李懸雲沒有答話,隻是加快了速度。


    兩人一路狂奔,沒多時便來到了祁東東麵附近,已經開始能感受到那熊熊烈火的炙熱感。李懸雲停下腳步、閉上眼睛,偏著腦袋,耳朵動了動,冷冷地說道:“有人朝著祁東的方向去了。”


    傅決幹笑兩聲道:“很明顯啊,我們的人已經被殺了好幾個了,屍體都躺在那裏呢。”


    地麵上有幾個死去的黑衣人,身上都隻有一道同樣的劍傷。這劍傷十分的薄,但創口極深,每一劍的位置不同,但無疑都是人身上的要害處,劍劍致命。李懸雲走到屍體旁,蹲下身簡單檢查後,說道:“遊風劍法。”


    “遊風劍法?”傅決一驚:“你說的是冷千秋的劍法麽?所以冷千秋真的跑迴來了?”


    李懸雲站起身,搖搖頭:“不是他。從方才他出手的情況來看,雖然他的實力似乎受了點損,但他的劍氣依然精純無比,你看這些屍體,雖然是冷千秋的劍法,但出劍的速度與力道都差了很多,應該是冷千秋的徒弟。”


    “徒弟?”傅決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李懸雲想了想,說道:“冷千秋收了很多徒弟,背後還有一股神秘的勢力,師父將其稱為‘冷家莊’。冷家莊中魚龍混雜,我們到現在為止都不明白他們的真正目的是什麽。”


    “冷家莊?有點意思。”傅決點點頭:“那就跟上去看看吧。”


    黑衣人的屍體一路蔓延,二人順著屍體的方向找去,很快便來到了大火燃燒的地方。原本這裏有一些黑衣人在控製火勢,但如今他們也已經被全部一劍斃命,火勢在沒有得到控製的情況下,又漸漸燒大了起來。李懸雲簡單檢查了一下現場的情況,說道:“他們還沒有走。”


    話音未落,隻見從小路那頭走來一行黑衣人,但這些黑衣人手中並不是握著短刀,而是個個手中提著一支長劍,圍成一圈往外走來,在他們的圈中護衛著一人,不是寧良又是何人?


    李懸雲看了傅決一眼:“沒想到特使先生的妙計,竟然被對方全數識破。”


    傅決幹咳兩聲:“識破也不至於,我這不是也沒料到,還有冷家莊這種勢力的存在嘛……多虧監查秘使大人心思如電、明察秋毫!”


    “別廢話了,殺。”李懸雲眼中殺氣一閃,空著雙手便撲了上去。


    時間迴到不久之前。吳樺一行共六人接到寧無書的指令後,便全員出動,開始朝著祁東縣東麵奔去。他們全都換上了和魚龍衛們一般的黑衣,在黑夜中行為尤為方便。很快,他們便來到了祁東附近,也看到了那團熊熊大火,更看到了那些在周邊控製火勢並且巡邏的黑衣人。


    幾人藏在暗處看了一會兒,一名少年捅了捅吳樺的背,小聲地問道:“大師兄,怎麽辦,你不是說我們不和魚龍衛起正麵衝突麽?但是我們要接的人都是不會武功的,不殺死那些人的話,裏麵的人也逃不出來啊!”


    吳樺咬了咬牙,恨恨地說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們還是得出手……不過好在這裏人不多,我們速戰速決,接了人便趕緊離開。”


    方才那說話的少年嘀咕道:“大師兄,可這樣一來,我們不就暴露了嗎?”


    “哼。”吳樺冷哼一聲:“我就不信寧無書那女人會解決不了這幾個看門狗,她就是想讓咱們出手暴露。但眼下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師弟們,動作要快,然後……”他從懷中掏出一張繪著寧良人像的畫紙,向自己的師弟們展示了一下,“再看一眼,記住我們要接的人的模樣!出發吧!”


    接下來的一盞茶功夫,在劍光與血光交錯中經過。冷千秋的這幾個徒弟雖然年紀不大,但顯然卻是殺人的老手,每一劍都是致命殺招,他們一路狂奔,黑衣魚龍衛們根本來不及反應,便被有心算無心的吳樺一行人殺得毫無還手之力。隻片刻,他們便繞過火場來到祁東縣中,吳樺正欲揮手讓師弟們散開去尋找寧良,便見前方有個人一路大步走來,借著火光,他看見這人身材模樣都與畫像上的人長得差不多,並且也不像是有武功的模樣,多半便是目標,但他依然將劍指出,問道:“來者何人?”


    來人正是寧良不錯,他藏在暗處等待時機,卻一直沒有等到機會,也在猶豫此處究竟是陷阱還是機會。正在這時,便見到幾個人一路殺來,眼中頓時亮了起來,心思也急轉。這些人當然也有可能是一個騙局,作出“救人”的假像,實際是為了騙寧良主動現身。然而當他轉過頭,隱約看到遠處越來越多黑衣人湧向歐陽天輝和蘭素梅時,他便知道除了這裏,恐怕也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既然這樣,與其遮遮掩掩地被人揪出來屈辱地殺死,還不如賭一把。


    於是,寧良大步走了出來,向著這幾個舉著長劍的黑衣人迎去。當吳樺問出“來者何人”時,寧良昂起頭,說道:“不論你們是誰,我便是你們要找的人。”


    吳樺的幾個師弟麵麵相覷,吳樺皺了皺眉,問道:“我如何知道你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寧良也皺了皺眉,反問道:“你們可是無書派來的人?”


    這一問很有技巧,因為事實上在這一整個事件當中,知道寧無書存在的人,隻有自己人。能夠說出這個名字,無疑便是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而對方若是哪怕有一絲的猶豫……便是假的。


    還好,吳樺反應也足夠快,聽到寧良說出“無書”二字,便立刻放下指著寧良的劍,對自己的師弟們說道:“就是他,快,帶上他我們走!”寧良見狀,也鬆了口氣,在寬袖中緊握著的手也放鬆了不少。


    但是,他們並沒有走出多遠,便遇到了李懸雲與傅決。


    傅決站在原地並沒有動,李懸雲卻是毫不猶豫地撲了上來。他手中並沒有武器,而是揮舞著一雙肉掌,不偏不倚衝著寧良襲來,對於寧良身邊的幾人完全不在意。站在寧良正前方的不是別人,正是吳樺,麵對這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人,他也沒有太過在意,隻是如往常那般,一劍揮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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