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人在外麵嚷嚷?”


    飧食還未用完,外間有人在高唿。


    滿奎差人去看看,不多時便有賊卒迴來向滿奎稟告道:“領旅,外間之人是吾其,他要求見領旅,說道有要事要和領旅相商。”


    滿奎一時想不起吾其為何人,望本在旁邊提醒道:“衡紐丕麾下,那個被我們三次約鬥,搶走十五石糧的吾山之弟。”


    一名賊匪頭目聞言奇怪道:“我們不再找他們麻煩,他們反倒自己送上門來了,莫非是嫌死的地脈少了,又或是最後的一點精糧也嫌多了,想要送給我們,以作送行之禮?”


    眾匪大笑。


    滿奎滿麵的殘忍之色,揮手道:“讓他進來,若是沒有好事來找某,將他打斷一條腿趕迴去。”


    ◇


    夜幕將至,滿奎之賊休憩的林地當中不時有女子之聲傳出。


    吾其奉盜首將軍之令前來,隨在領路的滿奎賊卒之後,隻身一人進入林中,將其他的盜首賊卒全部留在外麵。


    多處篝火旁,有些冗裏隸女被剝去衣衫,以不得已之身,曲意奉承著放浪形骸的滿奎賊卒們。


    這些放肆縱情的賊卒,人脈武人少,而假脈武人多,修煉假脈之術致以血氣旺盛無比,若對方是氏族淑女,他們會謙謙守禮如卿族君子。


    而隸女,在他們眼中不為人。


    吾其目不斜視。


    越過幾處篝火,滿奎麾下的一個地脈賊首大力拍了一記身側隸女的隆臀,起身去別處時,正與吾其擦身而過。


    砰地一聲,左膛撞去吾其的右肩,內中蘊含的地脈之力幾如重山壓來。


    吾其生生受著,半步不讓。


    “可戰否?”


    旁邊的群匪口哨四起。


    吾其認得此人叫滿蟲,滿奎的族弟,在滿奎賊和吾山賊的三次約鬥中,打殺過他吾山賊一個地脈手足,他在對方的不屑斜乜裏,迴應對方一個怨毒的兇惡眼神,讓兩人相撞過後就如兩隻鬥雞在原地對峙。


    這是匪賊間常見的挑釁之舉,隻消吾其在可戰否裏選擇了迴應,馬上便會進入到生死由命的決鬥模式當中。


    一人對一人,群匪無人會幫手滿蟲,縱使滿蟲死於吾其之手,也是如此。


    一言不合,血濺五步,保證公平公正。


    此為輕生鬥狠的商殷民風,興起不過數百年,在盜匪當中尤其風行,被謂之為匪禮,雙方的武道修為倘若相差不大,怯弱避戰的一方會遭所有圍觀群眾的唾棄。


    滿奎所在的篝火離兩人處已不遠,匪首們聚坐一起,沒有人有幹預之意。


    吾其往前一步,這在可戰否裏代表著否戰。


    群匪的口哨聲立即轉為鄙夷噓聲,臨近吾其的賊匪們更是吐出口中濃痰,直朝著吾其麵上唾來。


    “不過是死爾,怯戰者懦也!”


    “懦夫!”


    吾其還沒有走出三步,麵上便已被唾來數團濃痰,其中之一便來自滿蟲,在他怯戰之後,對方還贈與他一句:“枉為地脈武人。”


    此次吾其沒有再避,亦無法反駁,這是怯戰者應受的羞辱。


    吾其生生把牙關緊咬,若非他有使命在身,萬萬不可誤了盜首將軍之事,縱使他敵不過滿蟲,也會在挑釁裏拔劍,以鮮血維護他的地脈匪人尊嚴。


    “見過滿奎將軍。”


    吾其走到滿奎所在的篝火旁,沿路而來被唾麵的濃痰之多,使人望之欲要作嘔。


    滿奎對這怯戰的手下敗將,連看去一眼的興趣都欠奉,代滿奎問話的是望見,他倒是饒有興致:“你此次前來,所為何來?”


    一團濃痰從額前沿眼簾滑落,吾其便在這種醜態裏,說出他奉命而來的兩個字。


    “約鬥!”


    群匪們的喧嘩聲斂去,意簡言賅的兩字擲地有聲。


    倘若是其他人在他們麵前宣戰,一眾匪首絕不會如此錯愕,偏生這兩個字出自怯弱避戰的吾其之口,配合他現在狼狽不堪的一臉唾痰,反差效果之大實在使人不敢相信。


    滿奎往吾其麵上望來。


    篝火旁的其他匪首們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或是捧腹大笑,或是譏諷連連,對吾山賊的約鬥實在不屑之至。


    “你們吾山賊確定是來與我們約鬥的,就以你這個可憐模樣?”


    吾其不去理會他人,他此時再是狼狽,迎著滿奎的目光也無半點懼怕,口中更是徐徐吐出三個字,正是先前滿奎賊人的挑釁之言。


    “可戰否?”


    匪首們聲音漸小。


    滿奎的虎腰微直,眼中兇芒四射,冷笑不跌道:“我不知道你們吾山賊這些日子得了什麽憑仗,竟讓你們生出如此虎膽來,吾山既敢派你前來此地約鬥,我又怎會不答允你們。”


    可戰否?


    戰!


    望見拍鬲而起,厲聲喝道:“約於何地,如何鬥法?”


    這一聲喝激得吾其不僅不為之所攝,反而在狼狽裏言如劍出,簡簡單單的幾個字說得殺氣凜然:“壺口,死鬥!”


    吾山賊和滿奎賊前三次的約鬥僅是賭鬥,失敗一方交出所賭之糧,除了戰死之人,其他人都可全身而退,是一種商殷模式的黑吃黑,而此次死鬥,為不死不休之意,鬥到彼此雙方,最後一個人都死絕方算結束。


    “好!”


    滿奎眼瞳微縮,眼前大鬲被他一掌拍碎。


    群匪皆都勃然大怒,三次約鬥全輸的吾山賊,地脈武人現在隻餘下吾山兩兄弟,他們還敢以死鬥來如此挑釁?


    “約在何時?”


    群匪表情猙獰,齊齊呐喊。


    處在聲浪當中的吾其隻望著滿奎一人:“明日黎明之時,壺口處一決勝負。”


    字字如刃,脊梁如劍。


    若無將軍在後為持,他怎能如此站在滿奎麵前示威。


    ◇


    林中有戰馬兩匹。


    滿奎讓人去牽來,下達命令讓麾下群匪集結,準備連夜前往壺口,赴吾山賊所邀的死鬥之約。


    由冗裏去壺口,山路崎嶇難行,若不以脈力趕路,需要黎明前方可至。


    此次約鬥,對方連時間都算準了。


    望見在群匪當中緊皺眉頭。


    前麵先行的吾其和他的一百賊卒已經不見了身影,但是那份鎮定從容讓望見有些驚疑不定,他深信光是吾山賊人,絕不敢向他們如此約鬥。


    難道是……


    望見向滿奎說出他心中所慮,高踞戰馬之上的滿奎半點懼意也無道:“北鄙衡氏早非昔日的邑宰大夫之家,淪落為匪之輩,又比你我顯貴得到哪裏去。困原之敗,衡氏幾乎精銳全失,連衡紐丕都險些被竇氏一箭射死,僅此一役,北鄙衡氏縱使背後有宗周下卿韓氏支持,也休想在短短數年內恢複元氣,吾山賊的依仗若是其他的衡氏潰匪,實不足懼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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