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豎人把果盤端上。


    望氏淑女們已進入室內,不知誰人說到了什麽,女約在人群裏直道不依,隨即嘻嘻哈哈之聲不絕於耳。


    豎人厘聽到岱嚴兩字,心中禁不住一陣苦澀難言。


    岱嚴。


    女約待嫁的夫郎,岱鄉鄉宰長子,北鄙之地聲名遠播地美男子,尤其此人天賦過人,不過及冠之年,便已臻至地脈巔峰,隻差一步便能突破天脈,在北鄙當代年輕一輩中,一直以修為壓製竇氏諸子,被譽為北鄙邑的王子水流。


    “阿姊現在還有心思修煉劍術,換作是我,隻怕每日裏想著的都是夫郎的身影,恨不能早些嫁過去才好,如此便能天天見著大好夫郎……”


    說話的女戚是女約的四妹,她還沒有把調侃姐姐的言語說完,便已經挨了女約嗔怪的一指彈額,隨即哎呀唿疼,嬌笑求饒不已。


    豎人厘把瓜果放在幾上。


    女原瞥了他一眼,掩唇輕笑道:“我這房中伺候的豎人,姿容出眾,我本以為天下男兒,形貌昳麗者皆不過如此,待見過了岱氏長子,方知男兒真正的美姿容。”


    望氏淑女們把目光落到豎人厘身上,便連女約也不例外。


    若隻以姿容來比較,女原的這個房中豎人不止不輸給岱氏長子,反倒因為他的戎人血統,而更顯得混血之美,所欠缺的隻是身份地位。


    女戚看著美眸眨也不眨,大感興趣地道:“以前倒沒注意,當真也好看,可惜是個豎人。”


    女約調侃道:“若不是豎人,你便要嫁於他麽?”


    女戚年歲尚幼,一派爛漫天真,有其他的望氏淑女取笑她道:“早知你如此思春,便應當讓你做媵,此次一並嫁去岱氏,也好叫我們少些寂寞。”


    眼中的嫉恨一閃而沒,女原在衣袖當中的纖手掐得掌心生痛。


    若她不是庶宗之女,望氏第一美人的名號便應是她的,她的姿容又怎比女約差了,可惜她始終隻是一個庶宗之女,再是貌美之花又如何,別說代替女約嫁於岩嚴做正妻,便是作為媵,陪同女約一同嫁去岱氏的資格都沒有。


    要知望氏雖是一鄉之宰,卻是北鄙最貧之地,縱使是望氏大宗之女,外嫁其他鄉裏,往往隻能擇一國人而婚,幾乎沒有能嫁入權貴人家的望氏淑女。


    而女約此次外嫁之人是誰?


    岱鄉未來之長。


    可恨!


    揮袖讓豎人厘退去。


    女原見女約的眼眸對於豎人厘的姿容並未有半點迷戀之態,不由得大為失望,暗中對豎人厘叱了一聲無用。


    室內一片嬌聲笑語裏,遠處的落日墜入西山。


    咚!


    第一聲警鍾響起,繼而是第二聲……


    眾女麵麵相覷,女戚驚疑不定地道:“望樓處怎會有鍾聲傳來?”


    眾女讓豎人們出去看看,待她們隨後準備出去時,已有人遠遠惶恐喊道:“淑女,不好了,有賊人入邑了。”


    ◇


    豎人厘給一個盜首卒掐著咽喉,一時唿吸不濟,險些以為便會就此死了。


    他在垂死掙紮當中,看到那個盜首卒獰笑著道:“若非將軍有令,鄙隸之丁不可殺,憑你咬我這一口,我便已將你的臉鼻打爛了。”


    賊人入邑,夜幕降臨,遠近皆有慘劇。


    這名盜首賊卒舍下豎人厘,剛往前走去兩步,腳踝處又給豎人厘倒地以雙手死死纏住。


    “快走!”


    豎人厘朝著一旁焦急喊道。


    以女約為首的望氏淑女們正被盜首卒逼得連連後退,形式岌岌可危,地上早已經橫七豎八地躺著了許多被賊人打翻在地的忠仆,而她們切磋時自以為了得的劍術,別說是殺賊,便是傾盡全力想要刺傷一個賊卒都做不到。


    砰。


    豎人厘被踢出丈遠。


    女約此時哪裏還有平常的半點嬌憨之態,嬌聲而叱的當口,劍尖連連刺前,卻擋不住盜首賊卒的步步緊逼,任誰人都可以看出,她們的負隅頑抗對於結局而言,沒有絲毫意義可言。


    遠處的邑道有馬蹄聲傳來,火把照耀當中,一張猙獰麵具漸行漸近。


    皎潔的月色照映到劍上,可見滴滴鮮血從劍身滴落。


    他是將軍,是盜首,賊卒們都如此稱唿他。


    待近了,他的馬蹄微微止住。


    猙獰麵具當中的眼眸隻是望來一眼,便讓女約感覺遍體生寒,她咬牙切齒地道:“惡賊,你是誰?”


    她的聲音剛落,遠近的望氏淑女們尖叫聲四起。


    夕照劍當空劃過。


    此處一直不曾見血的地上滾來一個大好頭顱。


    “我是誰?”


    一個沙啞難聽之聲在馬上傳來,他的馬首繼續往前,給予望氏眾女天傾當場的巨大壓迫:“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很抱歉,你們美好的純真時代,結束了。”


    ◇


    火把在邑中如蛇爬行,照耀得處處無人可以藏匿,加之有族奸幫手搜索,全無多少禦敵能力的望邑在集岩兩裏之民進入邑門時,已經平息所有追捕和絞殺。


    所有鄙隸之民都被驅去望氏演武場,而不屈從於盜首的望氏人脈國人則被綁入行刑囚室,等待他們的將是賊殘親自主持的法外酷刑,直至他們受刑不過,成為盜首將軍的田奴,才會由行刑囚室轉入望氏淑女們所在的普通囚室。


    望見一身是血,已殺得六親不認。


    女原不敢相信地望著陌生得如同外人的父親,毫不懷疑她隻要稍出忤逆之言便會給父親一劍殺了。


    “你是要隨我去認將軍為主,還是要迴去囚室裏?”


    “阿父……”


    女原還有兩個妹妹在內,望見隻帶她一人出來。


    囚室裏族人們的惡毒詛咒聲還在耳側徘徊,女原俏臉慘白,她雖是庶宗之女,卻也是嬌貴的望氏淑女,怎想迴去淪為人下人。


    “他們沒有說錯,我殺了無數族人。”


    望邑演武場上的鄙隸之民中,被挑選而出的候補撲火卒人數有八百餘人,遠勝集、岩兩裏,豎人厘年不過十八,自然也是其中一員。


    望見在火把照耀不到的黑暗裏,把目光從一眾撲火卒身上移開,落迴到女兒身上:“我不想死,所以他們要死,而我不死,你現在才能站在這裏,你說阿父的選擇,對你而言是對是錯?”


    女原六神無主,不知所答道:“阿父,我不知道……”


    望見讓女原把垂著的螓首抬起來,凝視著女兒的美豔不可方物,陰測測道:“你不知道不要緊,阿父知道便行了,阿父的三個女兒之中,獨你最得太丘之美,阿父已經沒有半點退路可言,隻能殺了族人往前爬。你若能得將軍之寵,阿父便能成為真正的望氏族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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