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裏的國田總麵積不說近古時代以前,在商殷立國之時都有一頃來地,不盡數在裏內,到了當下,絲絲霧氣逐年消弭,集裏零零散散還餘下十畝左右的國田,全在裏牆之內。


    這是此方世界武道資源逐年匱乏的主因,待再過得幾百年,集裏這十畝左右的國田也將淪為鄙田,再沒有霧氣縈繞。


    “一歲收成僅二十石?”


    精米按粒而食,不能充作主食,鄙田所產的五穀方是,不然集裏的十畝國田怎能養出七十餘人的人脈族人。


    殷水流也不去屐,縱身躍入國田霧內,身影轉瞬不見。


    國田之霧較高山濃霧要來得稀薄些,也有封閉人眼之效,唯有透過脈感之術感應內裏,以人脈之力開耕,方能種下稻穀,故而唯有人脈武人可以耕作,倘若耕作之術不入流,便如盲人種田,秧苗或密麻或稀鬆,能讓十畝隻如三兩畝。


    以農為本的商殷,國田耕作之術是不下於武道法門的傳承,可稱之為核心競爭力,隻掌握在氏族高層之手,春耕秋收之時,全部人脈國人都需下田耕作,連族長集叟也不能例外,致以春秋兩季列國少戰,尤其是國戰,因為軍心思田,打到一半還沒有打完,雙方會各自撤兵。


    “裏胥誤田。”


    “經我勘察,此地國田合計十三畝。”


    “你族的耕作之術歲產二十石,浪費了五畝之地,依我之術耕作,一歲產量保守估計,會達到六十石左右,或許更多也不說定。”


    殷水流迴來時,木屐上汙了泥,右手上滿是泥濘,俏臉已給嚇得煞白,隻差沒有去捂著耳朵的衛子夫忙慌慌張張地跑去掬水。


    “六十石?”


    一眾集裏人脈國人麵麵相覷,殷水流一去多時,他們在刑場之側實在是飽受煎熬,個中滋味委實一言難盡。


    賊殘的解刑之術,連狼牙卒中人都覺得瘮人,更遑論集裏族人。


    “賊子……”


    集滿數度痛暈醒來,不論破口大罵還是苦苦求饒,賊殘隻會在他麵前抬頭,給他一個僵硬表情,說道:“慢慢來,別著急。”


    集滿別說去自盡,連偏頭不看都給狼牙卒製著,這種精神層麵的摧殘早讓集滿崩潰,何止是生不如死。


    再度給賊殘拍醒過來,集滿已有些奄奄一息,神智卻還沒失,盜首教導集裏人脈國人耕作之術的聲音傳來:“眼盲心不可盲,一秧拋出,需得記著脈力和距離……”


    集滿聽罷一陣,在痛不欲生之餘,仍是不敢相信地在失聲道:“這庶孽子怎會……”


    他久耕國田,為集單之叔,經驗自然老道,聽上幾句便能對方道行深淺。


    盜首所言的種種技巧,譬如以脈感之術,運足脈力以拋秧種稻,確認遠近疏密,多在鄙田上拋投便能熟能生巧之類,令他再是驚疑,也忍不住想要多聽些。


    “鄉鄙之民,縱是大宗國人,也是愚不可及,哪個告訴你,我家主上是庶宗國人,完全不知耕作之術,還需你這老賊教導?”賊副聽到他的聲音,一臉的得意洋洋。


    殷氏之祖名為種稻,後世稱之為稻祖,國田等級之分更是始於商殷,若單論國土精米耕作之術,而不是其他疏果種類,列國氏族沒有一族能及商姓人。


    殷邑能以三等國田種出不遜色於二等的精米,若非舊都之霧大幅度消弭,致以殷氏國力急速衰弱,先為北戎所破,後入贏秦之手,殷氏怎會弱到如今數度被迫遷都的地步。


    “他不是庶宗……”


    集滿眼瞳裏渙散無神,在將死前夕,一口淤血噴出。


    這賊寇盜首不是庶宗,懂得如此高明的耕作之術,那他不是大宗國人出身,便是身份更高的大夫之家,甚至是卿族之家的子嗣。


    身受商禮教化多年,在他身上看不到一絲一毫的仁德。


    這是哪個氏族養出的如此禍害。


    他非人也。


    畜生!


    殷水流讓集奸族長帶著其他集裏人脈族人到鄙田上去練習。


    不提前世的經驗,今生為稻祖之後,縱使貴為商殷之嗣,殷水流也需親自下田耕作。此為祖術,哪個殷氏子敢棄之,殷水流作為一號順位的天子繼承人,更需以身作則。


    雖然此方世界的種稻和前世大不同,卻不妨礙殷水流在殷邑時便屢屢試驗。尤其他有係統為持,可以穿梭進入其他位麵,深入學習和借鑒他世之法,並加以前世閱曆,在耕作之術上終有所獲。


    “嗯?”


    殷水流腳步剛挪到少許,小腿碰上兩瓣潤澤,目光便往下瞥去。


    衛子夫捧著陶壺,正蹲著掬水正在為他淨腳。


    國田彌漫開來的霧氣旁,這個青丘之女湊得過近,唇瓣觸著他的小腿,他望來時,正瞧及她退去的赧然。


    掬水聲聲。


    許久。


    麵具之後沒人可以看到殷水流漸漸扭曲的表情,他的聲音幽幽仿若從遠處飄來:“衛子夫。”


    衛子夫微仰螓首,麵上的嫣紅還在,恭聲道:“下妾在。”


    殷水流握著劍身,目光落點在極遠之外:“妃姓女子雖不如子姓女子,也普遍修有丹田通脈之術,你身為妃姓人,想要學麽?”


    “呀?”


    衛子夫有些懵然。


    殷水流也不待腳幹與否,穿上木屐往前去了,隻有聲音留下來:“想學我便授予你。”


    冉赴在後跟上時,直朝著衛子夫示意,忽地前麵砰地一聲。


    眾人齊齊肅然而立。


    慘不忍睹的集滿被君上猛然一腳踹飛。


    “謝主上之賜。”


    衛子夫駭得把美眸閉上,再睜開時,殷水流的身影早已經遠去,她不知道主上為何又突發脾氣,忙捧著陶壺小追而去。


    一路無言,入室合上門,殷水流默默望著亡子的骨灰。


    冉赴已經奉他之命,著集裏匠人去準備棺槨,這批匠人在事成之後,他會授予他們國人之爵。


    午時三刻,是他建製改革之始。


    獠牙,就此而開。


    強忍著心中驟然而起,險些便要無法壓製的狂暴陰暗情緒,殷水流隻把劍鞘死死握著。


    他可以把竊國路上所有應盡的人事都提前做好準備,唯獨有一樣可致他軍心思亂的缺陷,讓他完全無法親力親為。


    嗣子。


    他沒有嗣子。


    主君及冠之後倘若多年無子,他為盜時還好,一旦以封君身份竊國,不提外敵,無嗣引發的種種後患便能拖垮他的前行之路。


    以他為利益核心的汙妖集團,必須要有一個繼承人,雖然他隻謀一世之功,而非萬世基業,但是他的汙妖集團需要。


    “衛青如果有天資可以領陣,我和劉徹一樣,讓他為外戚,讓你為後又何妨。嗣子之事,我不會去借種,這是對我這種人的羞辱,你隻需消失一段時間,讓人相信我去找的嗣子是你所生便行了。”


    “因為不是你,也會是隨便一個女人。”


    室內。


    麵具之後傳出一陣病態的低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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