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終小了些,營地裏卻血流成河。


    “尚喜……”


    冉赴一刃捅入蒙和的心脈,這名蒙氏旅帥倒地時,還來不及多出聲,已給帳內的殷水流一劍割斷咽喉。


    尚喜眼簾一直微垂,看也不看倒地身亡的蒙和一眼。


    主帳內殷水流去了封君之冠,田集和王刺的身材相差無幾,照應在帳幕上的人影,縱使竇路有夷人之術修煉過後的目力,也無法確定主帳內的異變,而蒙和也不會相信尚喜兩人在帳內一敗塗地,從而對尚喜有所防備。


    前前後後加起來半個時辰不到,在殷水流的布局坑殺裏,有尚喜的倒戈相助,加以冉赴的妝術,奉命而來進入到帳中的蒙氏甲卒無一例外的布上蒙和的後塵,冒充帶路人的竇氏地脈弓手,自然也難逃厄運。


    依燕泉君之計組成的三方之一的內患除去,沒有發出可驚動夾道之外的喊殺聲。


    王刺在昏迷裏醒來,這名悍不畏死的狼牙卒旅帥在重傷之餘,仍然主動請纓充當冉赴的副手處理蒙氏卒,待他迴來的時候,隻有一句話。


    “君上,仔細檢查過所有屍首,沒有一人逃脫。”


    殷水流走出帳外,立在微雨裏,他朝著遠處的夾道眺望,黑暗裏哪能看得清切。不過想也知道,扼要而守的另外兩方必會在緊要處布下哨卒,縱使再大意也不會給予他多少機會。


    實因夾道太窄,而地勢太惡。


    不止白霧重重封山蔽崖,這方世界的地心引力比較起其他位麵而言,是殷水流見過的最大倍數的位麵,除了飛禽能夠翱翔天際之外,無論人畜均不能淩空躍地過高,唯有突破真門四重境,進軍到無上武道的大宗師方能打破這一規律。


    殷水流望著雨夜下的懸崖,從開始到現在,他沒有一刻會把這裏作為突圍之想。


    逃出死地的出口,隻能是夾道。


    “君上……”


    冉赴來到身後提醒。


    殷水流頷首表示明白,帳裏的尚喜按照他的要求已經寫出了他想要的東西。


    雨裏頭皮起了些癢意,殷水流將發簪拿出來隨意讓癢處戳了戳,卻亂了發髻,他也不在意,便在微雨裏把頭發聚攏在手,再披散開來左右甩了幾甩。


    亦步亦趨跟著殷水流的冉赴看得一呆。


    君上之美商殷皆知,常有自負形貌昳麗者在窺鏡時,問身旁妻妾:吾與王子水流孰美?


    此刻君上甩出的風情竟超越男女界限,宛如卿族淑女在水一方,冉赴是妃衛人中十分常見的弱受眾,看得目眩神迷,一如以往的奉承道:“君上美姿容,旁人實難及。”


    殷水流腳步微頓,隻是看了冉赴一眼,便把他嚇得可憐兮兮,也不知道這個馬屁哪裏拍錯了。


    斥過冉赴一聲,殷水流呆在原地半晌,將發髻丟在地上。


    帳內隻餘下尚喜一人,幾上是剛幹的筆墨,而簡牘上已經寫滿了殷水流想要的字跡。


    “除了餘下的,先前申夫給我的訣要全在上麵。”尚喜沒有多看殷水流,目光呆滯的望著幾上的竹簡,自殷水流一舉掌控住營內形勢,他一直都是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竹簡上正是殷水流給了尚喜足夠時間考慮,讓他默寫而出的《厥陰劍術》。


    這是殷水流當前最急需的武道秘訣。


    先和蒙氏卒交手,再和田集廝殺,繼而再對蒙氏卒下手,真《向日秘典》的威力已經初見端倪,隻是他自小修煉有成的所有殷氏武學,均是以假《向日秘典》為根基。如果假《向日秘典》為漸漸燃燒而起的燎原之火,那麽真《向日秘典》便是萬千潺潺小溪匯入江河,形成一望無際的海洋之勢,兩者之間堪稱南轅北轍,水火難容。


    殷水流方才出劍的時候,便感覺到《熾劍三決》比較起以前,多處明顯不暢,且持續出劍,隱有火在水中滅的危情。幸虧他對陣蒙氏卒時有夕照劍,割喉田集時更是隻用了一劍,不然後果堪憂。


    他的第一重六陰之氣為厥陰,而尚喜背叛他的也正是為了《厥陰劍術》。


    閹人之術,不用多想,都是至陰至柔。


    正適合他。


    皆因係統所給的《向日秘典》是第一卷隻有修煉之法,沒有外技之術,除非他武道境界已到自創地步,不然必要求一門與之相符的武決。


    將尚喜寫在竹簡上的《厥陰劍術》拿起來剛看幾眼,殷水流便禁不住微微色變,一目十行的急急往下翻閱下去。


    等到看完,殷水流持著竹簡,著實感到意外。


    因為這所謂的《厥陰劍術》竟是真《向日秘典》,不過隻是其中的一部分,開篇的厥陰生死關入門,相比較殷水流的以陰逆陽而言,弱化到了斬空一切,始終一無所有。以尚喜這老閹的武學閱曆和資質,一舉邁過生死門不是難事,想來尚喜厥陰之氣初成的時候還在殷邑,不然燕泉怎會放心他半途修煉。


    到了此刻,殷水流才明白許多之前不明白的商殷秘聞。


    大商定王為何棄用真《向日秘典》,而以假《向日秘典》傳以後人。為何創立太陰寺,隻收錄閹人。為何太陰寺三監以《向日秘典》裏的其中三陰之氣命名。


    昔日大商定王複興商殷時,開國時的商姓諸侯國,隻有遠在蠻夷之地的商吳,其他的諸商全部消失在曆史的長河裏。


    以前殷水流不知道,修煉真《向日秘典》才知,這實是《向日秘典》誤國。


    “方才默寫《厥陰劍術》時,不知為何,眼前一直浮現出你一劍割喉田集的《熾劍三決》,和你以前的劍術相比,形同而神異,反倒和《厥陰劍術》的要旨形異而神同……”


    尚喜在默然裏忽地幽幽出聲。


    殷水流令外麵候著的冉赴起火,將《厥陰劍術》付之一炬,依幾沉思,並不去迴尚喜的話。


    大商定王以太陰寺作為《向日秘典》的繼承者,以此來庇護商殷。未防太陰寺在日後坐大欺君,刻意將三陰訣要刪減削弱,而作為商殷後代天子,所執掌的天子權柄當中,但還有克製太陰寺的法門。


    尚喜默寫的這份《厥陰劍術》,殷水流不知道幾成真假,但是丹田通脈篇卻是沒有紕漏的,隻是比原版弱化了許多。想來也是,這種生死關即便再弱化,但凡有些紕漏,尚喜十有八九要死在坑裏。


    而後麵的外技訣要……


    殷水流合眼坐得太久,尚喜不時會望來,眼眸中失落、怨毒、悔恨等等諸多複雜情緒。他不明白殷水流為何要看《厥陰劍術》這本閹人訣要,以汙妖君的好色如命,即便他對《厥陰劍術》極其心動,也不可能揮劍自宮,何況汙妖身為殷氏子,家傳《向日秘典》威震天下,又怎麽會看得上這本閹人秘訣。


    燭火旁,殷水流不知因何蹙起了眉頭。


    尚喜的目光落到殷水流的眉眼上,他自是不知道殷水流的眉頭為何而皺。二十載以來,他從來沒有覺得眼前的汙妖君陌生得好似不認識一般,不提之前發現的種種,便是當前的這一蹙眉,都會讓尚喜升起不是同一個人之感。


    而這種變化好像是從他親手殺了妻兒開始。


    事已至此,生死全在汙妖之手,尚喜不知他到底是盼著汙妖死,還是希冀著汙妖承諾的解藥,便在患得患失裏,殷水流的眼睛睜了開來。


    “要麻煩尚家宰了,本君要離開此地,當在天明前!”


    尚喜微微一愕,不知道殷水流為何在看過《厥陰劍術》之後,擁有如此自信,需知現在距離天明不過兩個時辰。


    夾道之外,申夫和竇氏扼要而守,他們擁卒數千,可不是營內輕易為汙妖設計全殲的蒙氏卒。縱使他被汙妖所製,對於當前局勢的突圍,仍然不起絲毫作用。


    這種汙妖仍在死地之內的形勢,他先前在汙妖的脅迫裏,便和汙妖細細說過,連他也不能走出夾道,隻能在營地之外的隱蔽處和申夫交易。


    “本不應該問,隻是實在好奇,你要如何離開?”尚喜已經不對汙妖用尊稱,或是因為無顏。


    “燕泉如何讓他們來的,本君便讓他們怎麽迴去。尚家宰莫非認為本君會蠢得選擇率卒突圍,致以全軍覆沒麽?”


    殷水流當著尚喜的麵將身上的封君之服徐徐脫下,瞥來一眼笑道:“倒是忘了向尚家宰致謝了,多謝尚家宰的《厥陰劍術》,那讓本君的行賄計劃少了許多冒險,逃出此地的成功幾率也將會顯著提升。同時也要謝謝本君那有心無膽,不敢親手染上本君殷血,故而不來此地親自監督的阿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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