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煙雨樓中,臨安府學的眾學子和崇綺書院的學生早已分成了兩撥,兩方睥睨而視,有劍拔弩張之勢。


    隻是這邊學生們勢成水火,臨安府學的幾位老先生和崇綺書院方瓊,陳珣兩位先生卻坐在一起談笑風生。


    “嗬嗬,伯安兄也來了,在下身邊還有幾個空座,快請這邊坐!”談笑中的方瓊看到李修元和祝英台從門外進來,連忙站起身抱拳一笑,開始邀請李修元來他這一桌。


    正在此時,一名身著官服的府衙公人也來到了李修元的身邊。


    隻聽那名公人抱拳一笑,對李修元恭敬說道:“陽明先生,知府韓大人有請!”


    李修元順著那名公人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臨安府知府韓彥古正好也朝李修元這邊看來。李修元與韓知府一對視,頷首抱拳輕笑著施了一禮,韓彥古同樣遙遙致意。


    韓知府所在的那一桌是煙雨樓宴席上最尊貴的主位,桌上隻坐了五人,崇綺書院的山長陸放翁坐在首位,臨安知府韓彥古坐在他的次坐,韓彥古的次坐是錢塘縣令楊偁和臨安學政吳德清,最邊上一名緋衣灰袍捕快裝扮的武人,正是錢塘縣提刑司的總捕頭李公甫。


    見韓知府也要過來請王先生,方瓊先生對著李修元報以理解的笑意,略帶遺憾的坐了下來。


    李修元也無所謂,他與府學的眾先生告罪一聲,便要跟著那名官府公人過去,祝英台卻又抱住他的胳膊不撒手,隻聽祝英台輕聲說道:“先生,與臨安府衙那幫勢利之徒坐在一起有什麽意思,陸山長也是實在推辭不過才與那韓知府同坐的。先生又不準備入大宋官場,不必與他應酬,還是過去與我們甲字班的學生坐在一起吧?”


    輕輕抽出胳膊,李修元神色無奈,隻好對那名公人笑道:“嗬嗬,錢塘詩會在即,在下還要為學生督戰。還請這位大人幫忙在韓知府麵前告罪一聲,在下這邊就不過去了!”


    “陽明先生,這……”


    那官服公人神色一愣,還要再說些什麽,卻見李修元已被祝英台拉到了崇綺書院學生的身邊。


    沒請到人,那官服公人隻能一臉苦色的返迴到韓知府那裏複命。


    聽了屬下的迴稟,韓彥古淡然一笑,臉上顯得毫不在意。


    他讓人去請王陽明也是因為陸放翁對此人的看重,他心中其實對陸放翁這一類滿腦子忠君愛國思想的酸儒興趣並不大,誠意傳達到就行,請不請得來倒是無所謂。


    不過,這個王先生完全不給他這個知府大人的麵子,也令韓彥古心中小有不爽。


    若不是聽聞最近大宋朝廷的風向變了,十多年前的主戰派可能要被重新啟用,主和派將要失勢,他才不會在陸放翁的身上浪費這麽多的心血。


    “厲害啊,這位王先生果然如陳兄和方兄所言的那般淡泊名利,連知府大人的邀請也直接推拒了。”


    “是啊,如此品行高潔之人,一會宴席結束,陳兄和方兄一定要為我等引薦一下!”


    臨安府學的幾位老先生談笑著,對這位特立獨行的陽明先生十分感興趣。


    崇綺書院甲字班的眾學子見李修元過來,頓時一臉歡欣鼓舞的說道:“哈哈哈,王先生過來了,我們這次一定能將臨安府學的學生殺個片甲不留。”


    寧采臣也朗笑道:“是啊,往年我們崇綺書院可是一直被府學的學生欺負的。這一次我們不止有先生坐鎮,還有先生培養出來的英台,山伯,鮑兄以及區區在下,四位才學出眾之士,今年,我們終於可以報仇雪恨了!”


    “哈哈哈,采臣還是如此的高調!”


    崇綺書院的眾學子還在這邊說著話,錢塘第一名妓蘇小小抱著古琴從後堂走了出來。


    琴聲渺渺,帶著一絲悠然,隻聽蘇小小用軟糯的聲音唱道:“山如骨,水如眼,日逞美人顏色;花如笑,鳥如歌,時展才子風流。”


    曲到此處,琴聲突然一轉,蘇小小的心中也想起了半年前那一日黃昏午後在西湖邊上與那人或是無情有欲的一抱。


    她心中輕歎一聲,歌聲裏也帶著一絲追憶:“雖有情牽絆人,而水綠山青,依然自在。


    即無意斷送我,如鳥啼花落,去也難留。


    閱曆過許多香車寶馬,消磨了無數公子王孫。


    畫舫笙歌,何異浮雲過眼;


    紅樓舞袖,無非水上浮鷗。”


    這些詞句仿佛是在慨歎人間的變幻無情又仿佛是蘇小小在感憐自身的坎坷命運,有自我寬慰和解脫釋然之意。不過,最後兩句,卻又顯露出她那斬不斷的情絲糾葛:


    “你既推開,我卻難舍。


    看將去,奴已望穿秋水。”


    一曲唱罷,蘇小小的眼中早已流出了兩行清淚。


    “好,好啊,蘇大家的歌聲果然絕妙,餘音繞梁啊!”


    “此曲情動於衷,感人肺腑啊!”


    “早就聽聞蘇大家才情驚世,能寫出這般上乘詞作,在下佩服!”


    恭維之聲不斷,一群愛慕蘇小小的府學諸生開始了花式吹捧。


    “真是氣煞我也,這人也太不知好歹了,能得到蘇大家的垂青,已是幾世修來的福分,此人竟然還拒絕了,害的蘇大家如此感傷,寫出這種流露出世之意的詞作!”


    “不錯,若是被我們知道是誰害的蘇大家如此傷心,定不能輕繞了他!”


    一些聽懂了蘇小小詞中之意的學子們立刻開始聲討起那個負心薄幸,傷了蘇大家的男人。


    “你既推開,我卻難舍,看將去,奴已望穿秋水。唉,情深不壽,何苦深情啊?


    那阮鬱真的值得你如此嗎?前世你便因他而死,這一世你隻怕又要步前世的後塵了!”李修元心中黯然歎息。


    相思之毒,藥石難醫,縱使他有杏林聖手也對蘇小小束手無策。蘇小小是他的舊識,無關情事,他實在不想看著一朵如此嬌豔的鮮花枯萎。


    “還不承認,剛剛先生又在偷偷看著蘇大家歎息了!”祝英台的眼圈紅紅的,顯然也被蘇小小的歌聲感動了。


    “不過很可惜,蘇大家的一番深情投錯了人,先生的情意隻怕也難以被蘇大家接受啊?”祝英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又道:“嗯,也不對,如今蘇大家被情所傷,正是可乘之機,此時若有一個如先生這般溫厚博學的大儒對她表明心意,她隻怕真的會投入先生的懷抱,先生要不要試一試?”


    看著祝英台小心翼翼的鼓勵眼神,李修元也起了玩鬧之心,隻見他麵色肅然的思索了一會,突然輕笑一聲對著祝英台點了點頭:“嗯,倒也可以試試!”


    他還想看看祝英台會如何指點他去討好蘇小小的花招,隻是過了好一會,祝英台都沒有再說話。


    “英台?”一陣長久的沉默之後,李修元輕喚了一句。


    “嗯?先生?”祝英台抬起頭,茫然的看著他,眼圈更紅了。


    “你沒事吧?”聽到祝英台哽咽的聲音,李修元神色古怪的問道:“是不是先生方才說錯什麽話了?”


    “沒有!”祝英台情緒低落的擺了擺手,低泣道:“英台是想著,先生如今已年過四旬,卻仍迥然一人,確實應該好好考慮婚配之事,先生愛慕蘇大家,學生也想盡力幫先生想出求取蘇大家的辦法,可是方才英台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辦法,心中焦急,這才有些失態,還望先生勿怪!”


    英台的抽泣聲引起了周圍幾人的注意,梁山伯調笑道:“英台,先生訓斥你兩句應該也是為你好,不必記掛在心上,堂堂男兒,你怎麽還哭了?”


    “是啊是啊,先生平時對你最好,應該也是對你寄予了厚望,挨兩句罵怎麽了?先生平日就愛訓斥我們兩個,鮑仁和山伯他們想挨罵都沒機會!”


    寧采臣一副我挨罵我光榮的神色頓時把祝英台逗的破涕為笑。


    他們都以為祝英台是被先生訓斥了才會哭泣,祝英台和李修元自然也沒有去解釋。見祝英台無事,他們又去看煙雨樓中的表演。


    蘇小小又唱了一首惜取光陰的《黃金縷》,錢塘詩會也正是進入了高潮。


    提學官吳德清看了韓知府一眼,起身走到了中堂。他在蘇小小麵前站定,對著場中諸生道:“嗬嗬,錢塘詩會由來已久,這一次卻最為特殊,不知是蘇大家的到來讓詩會增色不少,更重要的是。”


    吳德清說道此處頓了一頓:“這一次錢塘詩會隻取十人,勝出者便可以得到一個參加汴梁國子監之試的機會。”


    “什麽?國子監的之試名額?還是十個?”


    “國子監入學之試的名額千金難得,以往都是五品以上的官員後人才有參加的資格啊?”


    “這一次國子監的名額,我們臨安府學誌在必得!”


    “放屁,國子監的名額一定是我們崇綺書院的!”


    一聽提學官大人說此次錢塘詩會的彩頭是國子監入試名額,臨安府學和崇綺書院的學生立刻炸了鍋。


    大宋是國子監三舍和科舉並行法,不隻是參加三年一次的科舉可以考中進士,由國子監下舍考進中舍,再入了上舍,大宋官家每年都會從國子監上舍中挑選一部分英才免試就可以得到進士之位。


    隻要你有足夠的才學,在國子監升舍,不限時間,而且每年都有機會,這是一條登天之徑。


    吳德清將煙雨樓中的眾學子安撫下來,笑道:“這一次錢塘詩會不限題詞,隻需讓蘇大家滿意即可,也就是說這一次錢塘詩會所取的十人,都會從蘇大家手中選出!”


    “什麽?”“這怎麽可能?”


    此言一出,不知是眾學子,連蘇小小都有些驚訝。


    “蘇大家放心,想選誰,隻需按照本心即可,一切自有本官做主!”臨安知府韓彥古一臉含笑的看著蘇小小。


    “此事事關臨安府學和崇綺書院眾學子的前程,交給一個煙花女子來決定,是不是有些兒戲了?”兩個書院的先生們紛紛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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