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濟師傅,道濟師傅,快給我們買個糖人。”


    “呶,我要那個,我要那個大的!”


    臨安城西,一個熱鬧的坊市中,幾名稚童正纏著一個身著破舊袈裟,頭戴破舊僧帽的年輕僧人討要買糖人的銀錢。


    “哈哈哈,好,好,你們先鬆開我的僧袍,都有,都有。”


    道濟和尚也不在意,他大笑著從懷中掏出幾枚銅錢,遞給了旁邊吹糖人的老漢。


    稚童們得了糖人也不再纏著道濟,在一旁歡天喜地的舔著糖人。


    道濟和尚又繼續搖著破扇朝前走去,偶爾碰到坊市中鬥雞或鬥蟋蟀的賭檔,他都會進去玩幾把,不一會就把身上的銀錢輸了個精光。


    錢塘風物如畫,李修元已在臨安城裏遊蕩了數日,卻仍茫茫然不知要去往何處。他的師父瞎堂慧遠禪師來曆不明,沒搞清楚慧遠的目的之前,他也不敢貿然迴靈隱寺,隻能繼續在臨安城中遊蕩,每日飲酒至大醉,隨處來安眠。


    李修元並不喜歡這個世界,此身的父母已病故,在這個世界他也沒有太多的羈絆,何妨遊戲人間?


    又走過幾個喧鬧的坊市,不一會就來到了西湖邊上豐樂樓。


    “嗬嗬,道濟師傅又來了啊,快裏麵請!”豐樂樓中機靈的小夥計連忙上前來招唿李修元。


    道濟和尚是這裏的常客,雖然是個僧人但葷素不忌,又十分喜好飲酒,出手也很闊綽,豐樂樓的夥計都認識他。


    “老規矩,狗肉不要煮的太爛,多加辣子,再給我準備幾瓣生蒜,酒要濁酒,性子要烈的。”李修元在二樓靠窗的位置上坐下,對機靈小夥計笑說出了要求。


    “好嘞,最近我們豐樂新請了一位汴京來的大廚,手藝精湛,保證會合大師的胃口。”


    不一會,酒菜便上了桌。


    一壇濁酒,一盤狗肉加蒜泥,幾張勁道的炊餅,見了美食,李修元也不矜持,直接動手吃喝起來。


    豐樂樓中請的說書老先生還在繪聲繪色的給酒客們說著仙人的故事,聽說,一會等老先生說完這段故事後,就會有一名錢塘名妓過來唱曲。


    在他對麵酒桌上的那名一身貴氣的俊秀少年郎正在左顧右盼,顯然對不久後要登場的錢塘名妓很有興趣。


    一切本來都很和諧。


    “嗬嗬,小乙官人請放心,明日老夫便著人將藥材悉數送到官巷口,三橋街李兄的生藥鋪中,將仕兄真是好福氣啊,能有許小乙你這般能幹的子侄。”


    一個體態癡肥的中年男子打開了豐樂樓三樓的閣門,與一名身著灰色儒生服的青年一起走了出來。


    儒服青年約有二十一二歲,相貌俊朗,氣度非凡。


    “多謝陳老板了,李家生藥鋪中還有別的事要忙,在下就先告辭了。”那名俊朗青年抱拳一笑,向著樓下走去。


    當儒服青年從李修元身邊走過時,正在吃狗肉,呷黃湯的李修元突然心潮湧動,一股衝天的殺意陡然從心底生起,再難以壓製。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李修元感覺身體有些不受自己的控製,他陡然坐起,木桌上的酒菜嘩啦啦的落了一地。


    隻見他雙目現出血絲,渾身氣息翻湧,隱隱有要走火入魔之兆。


    旁邊酒桌上的那名一臉貴氣的俊秀少年郎嚇了一跳,他一臉厭惡的看了一眼對麵那個蓬頭垢麵,破衣爛衫的瘋癲和尚,連忙叫來了豐樂樓的小廝。


    那名路過的儒服青年也聽到異動,抬頭李修元這邊看來,正對上李修元赤紅如血的雙目。


    儒服青年神色一愣,他抱拳遙致一禮,鎮定的朝著李修元點了點頭,然後步履平穩的走下了樓梯。


    “殺了此人!


    不行,這並不是我的本心,我與他素不相識,怎麽會產生殺意?到底是何妖物要亂我心智?難道是降龍羅漢的記憶開始了反噬?”


    李修元的臉色陷入了迷亂與掙紮,他眉頭深皺,拚命壓製著殺意,心中的殺念卻越來越盛。


    “道濟師傅,你沒事吧?”機靈小廝過來將李修元扶起。


    李修元在那名小廝的幫助下身起,連忙盤膝而坐,默念玄訣將自己的修為一層層的封印,直到封印了自己的全部修為,他心中的殺意才逐漸消退,臉色也恢複了正常。


    望著儒服青年離去的背影,李修元的眉頭皺的更深了。


    他確定那個儒服青年就隻是一個毫無修為的凡人,並不是什麽妖魔之類變化的。


    隻是,我為何會對一個凡人起這麽大的殺心,仿佛是宿命之敵,不死不休一般?


    還有,那個儒服青年的表現是不是有點太平靜了?不對,這儒服青年一定有古怪。


    “道濟師傅,還要重新上一份酒肉嗎?”小夥計喚了兩聲,李修元才迴過神來。


    李修元擺了擺手,他在身上摸索了一陣也沒摸出銀兩,不由得心中一動,佯裝酒醉,拒絕小夥計的攙扶,跌跌撞撞的逃出豐樂樓,去追那名儒服青年。


    那儒服青年似有所感,微微側頭迴望,李修元立刻向一旁躲去。


    儒服青年裝作未覺,腳步依舊平緩,隻是前行的方向卻朝著街市人潮車馬匯集處走去。


    在一輛馬車疾馳行來時,儒服青年突然朝李修元神秘一笑,隻見他身形一轉,便拐進一個巷口不見了。


    待看到那儒服青年臉上的神秘笑意時,李修元的臉色頓時就是一變,腦海中隱隱有一種古怪的熟悉之感。


    馬車疾馳而過,他也恍然未覺,隻顧著便儒服青年追去。


    他的身體突然與一輛油壁車撞到了一起。


    好在李修元這半年已經將肉身修煉的極其堅固,縱使封印了全部法力,也不會因這奔馬一撞就受傷。


    隻是,李修元毫發無損,與他相撞的那輛馬車可就遭了殃。


    人仰馬翻,驅車的中年婦人從車前跳下,傷了腳踝,一個妙齡少女驚叫一聲從精美油壁車的車廂中跌了下來。


    “小姐,小心!”中年婦人顧不得傷勢,連忙對著跌倒在地的妙齡女子叫道。


    卻是那妙齡女子落地後的一聲叫喊驚擾了車前的駿馬,那駿馬長嘶一聲,抬起了雙蹄,而馬蹄下落的方向正是那妙齡女子所在。


    巨大的陰影覆蓋而下,妙齡女子頓時嚇得花容失色,渾身瑟瑟發抖,有些茫然失措。


    那中年婦人的心情更是焦急悲痛,也不敢再看妙齡女子的方向。


    見此情景,圍觀的眾人也是不忍,紛紛轉過頭去。


    “唉,也罷,這禍端本就是因我而起,也隻能由我來代她受這一擊了!”


    李修元不敢遲疑,他身形飛撲而去,雙臂支撐著,擋在了妙齡女子的身前。


    馬蹄踏落,背後受了狠狠一擊,李修元吐出一口鮮血,臉色也變得有些蒼白。


    “好,為救他人,不惜舍身,大師真乃慈悲之人。”


    見李修元奮不顧身的去救下那妙齡女子,圍觀的眾人皆是齊聲喝彩。而那匹驚馬也被圍觀的路人控製起來。


    “小姐,你沒事吧?”中年婦人一瘸一拐的走了過來,見妙齡女子沒事,忍不住熱淚盈眶。


    “賈姨,你傷到了哪裏?”妙齡女子也關切的問道。


    “小傷,沒什麽大礙!”賈姨給了妙齡女子一個放心的眼神。


    妙齡女子立刻跑到李修元身邊,一臉感激的看著他說道:“小女子多謝大師的救命之恩,大師的傷勢如何?奴家這就帶大師去醫館治傷!”


    “不必了,這事本來就是因貧僧而起,既然二位施主幸得無事,貧僧這便告辭了。”


    李修元一臉無所謂的衝妙齡女子擺了擺手。


    他起身拍去身上的浮塵,又向之前那儒服青年走進的巷口望去,那裏早已失去了青年儒生的蹤跡。


    “唉,還是追丟了,不過也證明了我之前的猜測,那青年儒生果然有問題。”李修元心中歎息一聲,玄機一轉,身上的封印層層解除,修為盡複。


    他之前封印修為是怕控製不住自己的殺心而濫殺無辜,如今既然證明了那青年儒生很可能不是無辜,我又何需壓製殺心?


    下次再見,可不會再讓你給逃了,我必殺之。


    李修元正要離開此地,忽見那名妙齡女子攔到了他的身前。


    妙齡女子看著不過十五六歲,上身穿一領白絹衫兒,下身裹著青綠色細麻布裙,長相清秀可人,隻是經過方才一番變故,她雲鬢紛亂頭飾盡落,身上的衣物也沾滿了灰塵,看起來頗為狼狽。


    “施主還有何事?”李修元一臉疑惑的問道。


    “唉,小小知大師乃是世外高人,定不會看重這些俗物,然小小又不知大師喜好,一時間也別無它法,這盒桂花糕是小小親自做的,區區薄禮還請大師收下。”


    妙齡女子將一個精美的荷包和一個食盒遞向李修元。


    “施主不必如此。”


    李修元搖頭不接,那妙齡女子卻倔強攔在他身前,見周圍還有眾人看著,李修元隻得無奈收下,那繡花荷包中裝滿了銀錢,入手約有百多兩。


    見李修元收下,妙齡女子這才喜笑顏開:“不知大師如今在何寺清修,法名為何?


    “貧僧現居西湖靈隱寺,法名為道濟。”李修元想了想,覺得並無隱瞞的必要,也就如實告訴了她。


    卻聽妙齡女子又笑道:“道濟大師記下了,小女子姓蘇,閨名喚作小小,家住在錢塘門西泠橋畔,道濟大師若是有暇,可到西泠橋畔來尋小小,嘻嘻,若是小小久等不來,那小小便要到靈隱寺去尋大師了。”


    “嗬嗬,西泠橋畔蘇小小。貧僧記下了。”李修元心中一動,朗聲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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