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濮溫和的笑著,說:“無妨,這是我心甘情願的。”


    楚王說:“先生,孤不想讓你死,孤還有很多地方要倚仗你啊,這個天下也需要先生啊。”


    皇濮說:“你不殺我,如何平民憤?有如何正君威?”


    楚王不答,複又說:“孤願意將王位讓於先生,以先生之大才,必將比孤強千百倍。”


    皇濮說:“我若為王,則名不正,言不順,如何得民心?”


    楚王說:“先生可鐵血鎮壓,相信以先生的智慧,易如反掌。”


    皇濮說:“那樣的話,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我不想再殺人了。”


    楚王沉默了半響,又說:“先生可還有什麽心願未了?”


    皇濮笑答:“惟願天下太平耳。”


    接下來的三日間,二人不眠不休,把酒暢談,多數情況下是皇濮在說,而楚王在聽,且時不時的還要拿起筆來記一下。


    皇濮盡展胸中所學,將平定天下後所要做的事情,所要注意的事項,所要杜絕的現象等等,一一道來。


    楚王就像是是一個潛心求教的學生,孜孜以求,真心的希望時間能過的慢一些,能多給他留些時間向皇濮學習治國之道,然而時間如流水,毫不停息,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轉眼間,已過三日。


    楚王雙膝跪地,恭恭敬敬的給皇濮磕頭。


    皇濮沒有阻攔,一語不發,聽之任之。


    楚王起身走了,片刻後,來了兩個甲士,將皇濮捆綁起來,押送刑場。


    刑場設在皇宮大門前的廣場上,廣場很大,容納三五萬人綽綽有餘,平時顯得很是空曠,然而此刻,這個廣場卻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人人都要來見證,那個血腥的屠夫被千刀萬剮的振奮時刻。


    皇宮的大門前有一個臨時搭建的高台,搭建的很高,足以讓整個廣場上的人全部能夠看見。


    高台四周,軍士站的影影綽綽,人人臨陣以待,不敢有絲毫放鬆。


    楚王出現在了皇宮的城牆上,萬民跪拜,高唿萬歲,楚王一揮手,示意平身,隨後便做到了早已準備好的龍椅上。


    一個太監邁步上前,站到了楚王的旁邊,高聲叫道:“帶罪臣皇濮。”


    一石激起千層浪,隻瞬間,民眾便沸騰了起來,人人睜大著眼睛,仇恨的看著那個被押解上高台的人影,那個滿頭白發,渾身血汙的人影,那個血腥的屠夫,那個人人得而誅之的罪人。


    高台上有一個十字架,皇濮被綁了上去。


    那太監舉起了手中的聖旨,讀出了滿堂朝臣羅列出的皇濮十八條大罪,一百零八條小罪,最後說道:“逆賊皇濮,欺君罔上,荼毒生靈,罪不容赦,特令,淩遲處死,挫骨揚灰。”


    民眾更加的沸騰了,高唿萬歲之聲不絕於耳。


    那太監又道:“逆賊皇濮,你可認罪?”


    皇濮沒有迴答,他透過散亂的白發,看著高台下沸騰的民眾,看著那一張張仇恨的麵孔,心中卻無悲無喜,麵上也是波瀾不驚,該做的,都已經做了,他無怨無悔。


    那太監也沒想得到皇濮的迴答,緊接著便高聲叫道:“行刑。”


    在沸騰的民眾期盼的目光下,一個麵目崢嶸,袒胸露乳的大漢走上了高台,他是劊子手,手上卻沒有拿著大道,而是拿著十幾把形狀各異,功能不同的小刀。


    他粗魯的撕掉了皇濮全身的衣物,將他赤身裸體的擺放在世人的麵前,然後,猙獰著拿起一把小刀,獰笑著從皇濮的胳膊上割下了一小片肉。


    所謂淩遲,便是零割碎剮,不一下子殺死犯人,而是用小刀一片片,一點點的將犯人身上的肉割下來,先是四肢,後是軀幹,最後是頭顱,直至隻剩下白骨。


    每割下一刀,皇濮的麵色便抽搐一下,那是痛的,但他卻沒有叫出聲,而是死死的盯著那些民眾,期待著自己死後,他們能夠獲得安寧。


    每割下一刀,楚王的臉色便寒一分,拳頭窩的更緊一分,心裏的痛苦更深一分,他看著那劊子手,頭一次的覺得一個人怎麽會這麽的可惡,他發誓,待事情結束後,他一定要讓這劊子手給皇濮陪葬,但他現在,無可奈何,他必須要忍,否則,就對不起皇濮的一番苦心。


    每割下一刀,民眾的嘶吼便更響一分,果然如皇濮預料的那樣,人們心中對他的怨恨,慢慢的轉化為了對楚王的敬畏,民心,慢慢的歸攏到了將他處死的楚王身上。這種潛移默化的轉變沒有人察覺,但是卻真實的存在著,且會為以後的道路打在堅實的基礎。


    每割下一刀,人群中的胖子便顫抖一下,眼中淚水打著轉,凝成了水線,劃過了臉頰,留下了溝壑。他顫抖著拉著師父的手,如一個無助的孩子,悲傷的哀求:“師父,讓我去救他吧,他不該受這個大的罪。”


    就連茶茶,都罕見的起了惻隱之心,握劍的手輕微的發抖,她知道,這個正在被淩遲的人注定將成為自己下一個師弟,她不想讓自己的師弟承受這樣的委屈。所以,她幾次想要拔劍而出,去把皇濮救出來,可卻都被拓跋匹夫攔住了。


    拓跋匹夫的麵色很凝重,這樣的表情很少在他身上出現,但今天,他被皇濮的無畏感動了,他已經下定了決心,此子,便是自己的四弟子,誰也搶不走。他也想去救皇濮,可他知道,皇濮並不願別人去救他,他在做自己能為這個蒼生做的最後一件事情,誰這個時候去救他,就是他的絆腳石。


    所以,他製止了茶茶和胖子,就在人群中當起了安靜的看客。


    皇濮的四肢已經血骨累累,沒有一絲的血肉,此時那劊子手在做的,是從他的腰肢往上一寸寸的割肉。


    從始至終,皇濮都沒有發出一丁點的聲音,默默的承受著在自己身上發生的一切。


    當四肢的血肉離體而去時,皇濮的視線已經模糊了,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當刀子落在自己的軀幹時,皇濮已經感覺不到任何的痛苦了,他已經麻木。


    他最後深深的看了民眾一眼,慢慢的閉上了雙眼,在也沒有睜開。


    楚王的麵色陰沉的似乎要下雨,指甲深深的嵌進肉裏,流出了血,他卻毫無所覺,他多麽的希望這一切能夠早點結束。


    終於,他看到皇濮閉上了眼,他的心裏,無來由的一鬆,終於結束了,先生不必再受苦了。


    民眾的沸騰慢慢的平靜了下來,心中的怨恨終於慢慢的消散,再次觀看時,已是感覺毛骨悚然,看那一片片的血肉自身體上脫落,不約而同的起了雞皮疙瘩,心中對皇權的敬畏與日俱增。


    小腹,胸膛,背脊,脖子,最後是頭顱。


    直到傍晚,這場行刑方才結束,此時的高台上,除了滿地鮮血,隻剩下一具血骨。


    可這還不算完,因為那太監再次上前,高聲叫道:“坐骨揚灰。”


    這四個字是那麽的刺耳,在這寂靜的天地間迴響,久久不散,化作烙印,深深的刺進了每個人的心裏,化為他們心中的枷鎖。


    於這寂靜之中,那劊子手將皇濮的血骨一根根的拆解了下來,放進了早已準備好的石磨之中,然後推動石磨,慢慢的轉動,磨成了血色的粉末,隨風飄揚,揮灑在天地間,落在每個人的身上,落在每個人的心頭。


    人群中的拓跋匹夫悠悠的歎了口氣,對茶茶和胖子說:“這事情做的,對自己真狠啊,走,去把他的頭骨搶下來,要是連頭骨都磨成了灰,誰也救不了他了。”


    胖子一聽,頓時急了,棍子一頓,就要衝上前去。


    茶茶也拔出了劍,準備衝上去。


    然而還沒等三人動身,就聽那太監的聲音再次響起:“念逆賊皇濮尚算有功於國,特赦,留下其頭顱,入衣冠塚。”


    拓跋匹夫鬆了口氣,能不惹事還是不要惹事的好,如果茶茶和胖子真的衝了上去,勢必會對楚王的威嚴造成非常大的影響,想必這不是皇濮想看到的。


    如今,楚王的舉措正好和了拓跋匹夫的心意,於是叫住了剛想衝出去的兩個徒弟,繼續靜觀其變。


    胖子尚有些不確定的問:“師父,這的能複活那家夥嗎?”


    拓跋匹夫自信的笑道:“當然能,放心。”


    胖子咧嘴笑了,他從不懷疑拓跋匹夫所說的任何話,師父說能複活,那就肯定能複活。


    事情終於結束了,民眾不約而同的再次跪拜,高唿楚王萬歲,隨後慢慢的散去。


    皇濮的頭骨被送到了楚王的手中,被楚王珍之重之的收了起來。


    三日後,楚王為皇濮舉行了盛大的葬禮,其規格,堪比帝王。


    民眾對楚王的這般舉措,由衷的敬佩,深感楚王的寬宏大量,民心,再次的聚攏。


    又三月,天下終於一統,楚王祭天登基,改國號為皇楚。


    楚王登基之後,嚴格的按照皇濮規劃出的道路,謹慎的治國行政,天下百姓漸漸安居樂業,再不受戰火摧殘。


    漸漸的有些博學之士醒悟過來,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那個屠夫帶來的,沒有他,這戰火還不知道會蔓延多久。


    不過,沒有人會將這些宣之於眾,俱都深藏心底,可能會付諸於筆端,留待後世,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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