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九做了一個夢。


    他夢到了自己的過去。他如同一個遊魂一般俯瞰著自己的出生,看到了床榻上大汗淋漓的美麗女子,看到在門外緊張的隻能用打拳舒緩心神的男人,看到產婆手中一個看起來極醜的小東西哭出聲的時候,兩人臉上如釋重負、欣喜莫狀的神色。


    他就像是個旁觀者,看著自己一點點的長大,看到母親每日去廛市神篆坊做繪製符籙的活計,她是神篆坊的大師傅,雖然隻有明竅修為,卻也是一名修士,在每日的忙碌之後,會握著他的小手,一筆一劃的教他習字。


    他看到父親跟著橫跨峽淵去“闖天關”的商隊出發,而等他迴來的時候,必會帶來一些稀奇的小玩意,讓他在一眾的孩童中炫耀。


    但這樣的好日子不長,有一天,他看到了一具棺槨,看到父親木然的站在靈堂,聽著賓客要其節哀的勸慰,看到他夜裏咬牙痛哭,雙目猩紅如血。


    其後的幾年,父親幾乎再沒迴過家,有人說他已經瘋了,有人說他為了尋求讓自己越過龍門的契機,跟著人下了峽淵深處。他看到一個孤寂的孩子,每夜將所有門窗緊鎖,懷抱著一柄匕首入睡。


    十歲那年,父親迴來了,他看到一個他渾身是傷,眼睛瞎了一隻,手上抱了一個裹在繈褓裏的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他什麽都沒有解釋,隻對那個對他已覺陌生的孩子說:“從今以後,她就是你的妹妹。”


    隔了一日,父親再次離開,再沒有人聽過他的消息。


    他看到自己為了讓妹妹吃頓飽飯,沿街乞討被其它乞丐追打的狼狽模樣,看到為了爭搶給修士領路的好差事與一群孩子廝打,仿佛狗兒一般抓撓、啃咬,拚的頭破血流,生生咬下了一人耳朵,口中沁著血大笑,成了“周瘋子”。


    他還看到了自己的未來。他看到自己掙紮著,苟活著,終於撐到了妹妹出嫁的那日,看到她淚眼盈盈的蓋上喜帕,走入花轎,他覺得如釋重負,心中悲喜交加。


    然而半日後,他看到送親的人群驚慌的迴來,都說半路遇上了一個魔道修士,口稱新娘資質上佳、元陰充沛,將她搶走了,說要做鼎爐。


    他看到自己發瘋一般去追,卻在一座破廟中找到了妹妹的屍體。鮮紅嫁衣淩亂的覆蓋著她赤裸的屍身,她雙目圓睜著,仿佛對遭受的一切迷茫不解。


    “啊!!”


    巨大的恐懼與悲痛如同利錐刺入心髒,劇痛令周九猛然驚醒。


    他仍躺在廢棄客棧的大廳中,手中拿著一封信,墨非卻已經不見了蹤影,但其話語卻仿佛在耳旁一般響起:“周九,你要明白,在這個世界若是沒有力量,就連死法都由不得自己選擇。所以,我給你一個機會,去勒州府永豐當,找石道人,他會教你修行。努力獲取力量吧,獲取保護自己,以及保護親人的力量。”


    ……


    墨非沿著金光峰山道緩步而行。賜予周九魔種並非是深思熟慮的決定,但他事先確實做過了調查,知道周九有一個妹妹,知道他這些年過得很苦。而他的表現也讓墨非比較滿意,這是一個怕死卻又不惜死的人,他擁有成為強者的心理特質。


    那封信自然是給石道人,主要是讓其調查一下有關靈雯的情報,並提了周九一句。其內容是用密文寫就,除了墨非和石道人,其它任何人都看不懂。


    思量了一番,將周九的事情放到一邊,注意力轉迴目前的任務上。從胡敏才的記憶中,墨非得知了紫闕宮駐地的一些大概情報。紫闕宮駐地和其餘宗門都不一樣,不僅僅是作為宗門的一個臨時據點,更是邵氏的一處行宮。


    其內部養了許多凡人和外門弟子,都是作為奴仆使喚。人一多地方就大,紫闕宮駐地足有大小殿宇上百,加上各類亭台樓閣、水榭遊廊,占地數百畝,而胡敏才作為一個小小外門弟子,甚至並不知道邵明輝住在何處。


    走了一會兒,行至半山腰,前麵有三人圍著一名女子,似乎是在爭執著什麽,那女子一手叉腰,看起來十分生氣,“這是我昨個才買的釵子,還沒戴滿兩天呢,就給弄壞了,不道歉不說,還這般冷硬態度,你們鑄劍穀就這樣霸道嗎?”


    對麵三人中一名年輕男子神色極為不耐,“你自己不規不矩,惹來此禍,怨得別人什麽?若非你靠的太近,他為何推你?”


    “山道本就這般狹窄,難不成你鑄劍穀人走得,我們便走不得?若是我方才走在外側,被推這一下,怕是連性命都沒了!”那女子嗆了迴去,又轉向另外一人,“你幹嘛不說話,難道是啞巴不成?”


    領頭的年輕男子冷哼一聲,“胡攪蠻纏,莫要管她,我們走。”


    他身後的兩個男子神色木然,對那女子視而不見,聞言便走。


    女子見此極是惱怒,抬手就去阻攔。


    這一下似乎被那兩名男子當做了攻擊,竟然同時抽出背後長劍,女子一驚,見其中一人揮劍橫劃趕忙閃避,但山道本就狹窄,她避開了這下,卻再躲不過第二人的進攻,眼看就要被一劍劈成兩半。


    那領頭之人似乎也很是震驚,沒想到那兩人竟會突然出手,心中暗惱人劍堂弄得什麽狗屁人匣,一點都不穩定,同時自袖中拿出一物就準備將兩人機能停止。


    便在這時,卻聽下方傳來一聲怒吼:“住手!”


    接著一柄長劍追雲趕日般投射而來,“叮!”的一聲把那柄劍格開,他抬眼去看,便見一人快步上來,手中又拿了柄劍,乒乒乓乓幾下將那兩人逼退,把那名女子護在身後,關切問道:“冬菱姐,沒事吧?”


    冬菱聞言這才去看救了自己的人,但見一雙桃花眼,即便此種情形嘴角仍似噙著一絲笑,心中一鬆,同時微訝,“小胡兒,你怎麽在這,你劍法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厲害了?”


    小胡兒這個稱唿讓墨非略感牙疼,但此時也沒工夫答她,仗劍冷冷開口:“兩位鑄劍穀的好漢,為何欺負我紫闕宮之人?”


    那領頭之人眼看事情要鬧大,急於脫身,也不再糾纏,拿出一枚靈石道:“隻是誤會,方才在下的師弟衝撞了這位姑娘,踩壞了她的簪子,這顆靈石便算是在下的補償,略表歉意,還望勿怪。”


    冬菱見此人前倨後恭,心中很是不屑,正待開口譏諷,卻被墨非拉住了手臂,後者接過了那枚靈石,道:“既如此,咱們便就此揭過,請吧。”他說著讓出道路,讓對方下山,接著撿起地上變了形的金釵,遞給冬菱,“冬菱姐,咱們也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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