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八章酩酊一醉


    大同,鳳臨閣,裏麵總是食客滿座,不僅因為鳳臨美食聞名雲中,更因為鳳臨閣有一位風韻迷人、巧舌生花的女主人——鳳姐兒。此刻,隻見鳳姐兒頭挽璿碧翠螺髻,斜插垂珠碧玉簪,身披香緞描鳳衣,雙手各戴一隻金蟬手鐲,腳著紅繡鞋,蓬步輕移,正跟眾食客插科打諢、談笑風生。


    “鳳姐兒——”


    一把清朗的聲音傳來,鳳姐兒轉身,便見楚楓卓立眼前,含笑望著自己,後麵是公主和天魔女。


    鳳姐兒連忙迎上,笑逐顏開道:“楚公子?稀客!稀客!”


    楚楓笑道:“我是特來打擾鳳姐兒的。”


    鳳姐兒笑道:“你來打擾姐兒,姐兒高興還來不及。”


    楚楓笑道:“就怕鳳姐兒賓朋滿座,冷落了我。”


    “喲!你這句話可折煞姐兒了。”


    裏麵食客見忽然來了三位人物,一個豐姿瀟灑、氣宇軒昂;一個秀發如雪、天生麗質;一個長發披肩、孤清絕美。一時驚詫不已。


    鳳姐兒引著三人直上迎鳳亭,未及坐下楚楓便道:“鳳姐兒,你快弄一桌吃的來,我肚子正鬧得兇!”


    鳳姐兒笑道:“早吩咐下去了。”


    楚楓又道:“記得帶上一壺好酒。”


    鳳姐兒道:“姐兒還不曉得你貪杯?早已備好。”


    楚楓急道:“快拿上來。”


    鳳姐兒笑道:“所謂佳肴美酒,佳肴未上,酒不能上。”


    楚楓忙道:“佳肴可以不吃,酒不能不喝。好姐兒,你先上酒來。”


    鳳姐兒卻道:“我這酒不比尋常,你且等著。”


    楚楓一聽,更恨不得馬上喝個痛快,鳳姐兒隻是不理。


    公主笑道:“鳳姐兒是在折磨楚大哥呢。”


    鳳姐兒笑道:“我是為楚公子增添酒興。”乃撫起公主秀發,讚道:“公主這把雪發越發美麗了。”又望向天魔女,正想打趣一句,忽感到一絲清冷透來,竟開不了口。


    楚楓忙道:“這位是天女姑娘。”


    鳳姐兒一怔,旋即明白,眼前這位黑衣姑娘竟是十年前震懾天下的天魔女,連忙躬身:“原來是天女姑娘,失敬失敬!”


    天魔女沒有作聲。


    很快,一道道美味菜式陸續擺上,卻始終不見酒來,楚楓一再催促,鳳姐兒乃親自下去,不一會款款而迴,手中多了一個酒壺。楚楓忙把酒杯遞去,鳳姐兒卻道:“你要喝這酒,須得先品出酒名。”說完微微拔開壺塞,一絲梨香飄送而出。


    楚楓嗅了嗅鼻子,驚訝道:“酒蘊梨香,微藏春意,莫非是‘梨花春’?”


    “可知出處?”


    楚楓道:“白樂天詩雲‘紅袖織綾誇柿蔕,青旗沽酒趁梨花’,又注解‘釀酒趁梨花時熟,號為梨花春’,此乃出處。”


    鳳姐兒笑道:“楚公子果然識酒。這壺‘梨花春’乃小閣珍藏,今日與你吃了。”


    楚楓大喜,忙將酒杯遞去,鳳姐兒卻道:“你既知是梨花春,當知梨花春空飲無味,須先嚐佳肴。”


    楚楓恨得直咬牙,唯有風卷殘雲吃了一通,迫不及待又遞去酒杯,道:“鳳姐兒莫折磨我了,再不斟酒,我可要翻臉!”


    鳳姐兒乃笑吟吟給他斟滿一杯,楚楓一飲而盡,大讚道:“好酒!雖非梨花釀造,卻蘊梨花餘香,好酒!”


    鳳姐兒又給他斟了一杯,楚楓又一飲而盡,連飲三杯,大唿過癮,鳳姐兒笑道:“你莫喝急了,姐兒又不跟你搶酒喝!”


    公主笑道:“鳳姐兒有所不知,楚大哥一路急趕,滴酒未沾,如今得了好酒,還不喝醉了去。”


    鳳姐兒奇道:“你們為何如此急趕?”


    楚楓笑道:“我們惦記著鳳姐兒嘛。”


    鳳姐兒咯咯笑道:“喲!你這嘴抹了油,把姐兒也哄了去。我看你是惦記著我鳳臨美食吧!”


    楚楓道:“我先敬姐兒一杯!”說完親自為鳳姐兒斟滿一杯,鳳姐兒一飲而盡,楚楓再斟一杯,鳳姐兒又一飲而盡,楚楓再斟,鳳姐兒忙擺手道:“這酒勁道十足,姐兒吃不消了。”楚楓卻道:“敬酒當三杯為止,除非姐兒怪我們前來打擾。”說完斟了酒,先自一飲而盡,亮出杯底。


    鳳姐兒笑道:“你真不饒人。”便舉杯喝了,登時眼若含春,忙起身告退,幾乎立足不穩,楚楓忙扶住,問:“姐兒沒事吧?”


    鳳姐兒定定神,笑道:“沒事。你們慢用,我先失陪。”急下樓而去。


    公主笑道:“楚大哥,你把鳳姐兒弄醉了。”


    楚楓道:“這酒果然勁道十足。”說著又連吃三杯,登時酒意上湧。公主忙道:“你慢些喝。”楚楓笑道:“好酒須盡興,你也喝一杯。”說完親自為公主斟滿一杯,公主淺啜一口,登時粉腮泛紅,玉頰生春。楚楓道:“公主再喝一口?”公主很順從的又啜了一口,更加紅暈滿臉,不勝嬌羞。楚楓忍不住挨身吻了公主粉腮一下,戀戀道:“公主好美。”公主含羞不已。


    楚楓轉向天魔女,為她斟了一杯,道:“公主已不勝酒力,我與你喝。”天魔女舉杯正要喝,楚楓卻壓住酒杯道:“你不許用天魔功化去酒勁,我要看看你酒量究竟如何!”天魔女笑笑,一飲而盡。楚楓又斟一杯,天魔女又一飲而盡,楚楓再斟滿一杯,他知道天魔女雖然很少喝酒,但酒量驚人。


    天魔女有心讓楚楓開懷暢飲,所以來者不拒,與他一杯接一杯對飲,楚楓越飲越起勁,終於,天魔女清冷的玉鬢隱現出一抹微紅,如晚霞初生,嬌豔欲滴。楚楓就等這一刻,挨身便在天魔女玉鬢吻了一下,迷醉道:“你……真美!”又問:“還能飲否?”天魔女點點頭,楚楓大喜,忙斟上,與天魔女舉杯,公主亦舉杯淺啜,楚楓更加歡喜,一杯緊接一杯。


    他已經許久沒有如此開懷暢飲了,自從聽得盤飛鳳不會再下天山後,他的心便一直壓抑著,既不敢表露,也不敢釋放,隻能壓抑著。


    公主和天魔女沒有阻止他,隻陪著他痛飲,他確實需要一場酣暢淋漓的大醉來釋放內心的壓抑。


    楚楓左手摟著公主,右手挽著天魔女,越飲越忘情恣意,最後索性舉起整壺梨花春,咕嚕咕嚕一飲而盡,大唿兩聲:“痛快!痛快!”跟著“砰”一頭栽在桌麵上,酩酊大醉。


    “楚大哥?”


    公主推了推楚楓,已不醒人事。她想扶起他,但根本扶不動,唯有望著天魔女。天魔女抱起楚楓,下了迎鳳亭,走入房間,將他放在床上,楚楓便咿咿呀囈語呀起來,公主忙解開他腰帶,脫去鞋襪,又取出手帕沾了沾水,抹去楚楓額上汗珠,再敷於其上。


    天魔女靜靜看了一會,然後轉身離開,聽得楚楓迷糊囈語:“別……別走……”她頓了頓,還是走出了房間。


    ……


    深夜,一陣冷風拂過,楚楓赫然驚醒,霍的坐起,一方手帕從額角滑下,是公主的手帕,然後看到公主正伏在床沿,已然入睡。楚楓知道她在照顧自己,乃下了床,輕手抱公主至床上,為公主蓋上棉被,然後穿迴鞋襪,走出房間,直上迎鳳亭。


    迎鳳亭兩邊栽種著花草樹木,還有假山流水,後麵則是一方空蕩蕩的白石台。天魔女正立在白石台上,凝望著遙遠的夜空。月光灑在她身上,沿著她一把長發再灑落在白石台上,泛起一層潔白清霜,她整個人就仿似立在清霜之上,冰清孤冷。


    楚楓走到她身後,伸出手臂挽住她腰姿,然後把頭枕在她香肩上,貼著她玉鬢,道:“你又這樣了?”


    “我沒事。”


    “別告訴我你在賞月?”


    “你說呢?”


    “我不知道,但你肯定不是在賞月。”


    “為什麽?”


    “因為月亮在你身後。”


    天魔女笑了笑,沒有作聲。


    楚楓道:“我發覺你每次望著的都是同一個方向。你究竟在看什麽?”


    天魔女道:“我在看昆吾山。”


    “你能看到麽?”


    天魔女搖了搖頭。


    “那為什麽還要看?”


    “因為除了昆吾山,我不知該望向何處!”


    楚楓心下一觸,道:“昆吾山一定給你留下了許多美好迴憶?”


    “在昆吾山,師父最疼我,師兄師姐都對我好,山上一草一木、一花一葉皆有情義……”天魔女雙眼露出絲絲眷戀,仿佛又迴到了昆吾山的時光。


    楚楓問:“你一定很想迴昆吾山?”


    天魔女默然道:“我辜負了師父對我的期望,我無顏迴昆吾山。”


    楚楓心下一震:這已經是她第二次這樣說了。他轉到天魔女前麵,執起她雙手,道:“那就不要迴昆吾山,與我一起仗劍江湖,好不好?”


    天魔女望著楚楓,沒有答話,但眼睛帶著企盼,帶著憧憬。


    “睡吧。”


    楚楓拉著她返迴房間。公主睡得很香。楚楓將天魔女抱上床,躺在公主身邊,為她蓋上被子,然後坐在床沿,望著她。


    “你……不睡?”天魔女問。


    “我要看著你睡。”


    天魔女嫣然合上眼,徐徐入睡。楚楓定定望著,一路上,他幾乎每一晚都是這樣望著天魔女入睡的。


    窗外突然一晃,一條嬌俏身影正踏著屋簷飛掠,楚楓一眼認出那人影,吃了一驚,身形如流光掠出。那人影徑直掠入了鳳姐兒閣樓,楚楓亦隨即掠入。隻見那人立在鳳姐兒床前,手執匕首,正要掀開紗帳,楚楓無聲無息立在身後,那人覺察,匕首猛向後一劃,不過她匕首剛劃出,楚楓已經握住她手腕,輕喝一聲:“紅霓,是我。”


    原來這嬌俏人影竟是晉小姐的貼身婢女紅霓。


    “楚公子?”紅霓看清是楚楓,很愕然。


    楚楓拉著她掠出閣樓,乃鬆開手,問:“紅霓,你這是幹什麽?”


    紅霓沒有作聲。


    “是不是慈公小姐讓你來的?”


    紅霓道:“小姐說她太可惡,讓她先受些惡果,再對付她。”


    楚楓皺眉道:“你家小姐明明答應我,在未查明真相之前,不會為難她。”


    紅霓道:“小姐已經查得真憑實據。”


    “哦?”


    “小姐不會冤枉好人,小姐說她可惡,就一定可惡。”


    楚楓道:“紅霓,你先迴晉祠,我明天親自去拜會你家小姐,自有分說。”


    紅霓道:“我這樣迴去無法跟小姐交代。”


    楚楓想了想,道:“你迴去跟你家小姐說‘一泓碧水留俊影,百尺清潭寫翠娥’,她便知道是我。”


    “既然如此,我便迴去,你明天一定要到晉祠來。”


    紅霓離開後,楚楓想起,剛才紅霓立在床邊,鳳姐兒毫無反映,憑她身手不至於如此?複掠入閣樓,走至床邊,透過紗帳隱約可見鳳姐兒婀娜身影躺臥其中,卻一動不動。


    楚楓猶豫片刻,還是伸手掀開紗帳。隻見鳳姐兒斜臥身子,右手半托香鬢,柳眉半合,似睡非睡,兩片粉腮紅撲撲,豔若桃花,分明是酒醉的樣子。她身子並沒有蓋上棉被,隻披著一件薄紗,迷人身段展露無遺,分明是一幅美人醉酒臥睡圖。


    楚楓臉頰一熱,正要放迴紗帳,鳳姐兒卻迷迷糊糊睜開眼,見楚楓立在床前望著自己,竟然一陣嬌羞,乃坐起,伸手挽住楚楓手臂,道:“唿累阿哥,是你?”


    楚楓一怔:“唿累阿哥?”


    鳳姐兒含羞道:“唿累阿哥,我的夫君,你終於迴來了。”


    哇!楚楓被這一聲“夫君”嚇得魂飛魄散,驚急掙開手臂,連退兩步,怔口道:“鳳……鳳姐兒,是……是我。”


    鳳姐兒下了床,盈盈上前,伸手又挽住楚楓手臂,眉目含春,道:“唿累阿哥,你怎麽了?”


    “鳳姐兒……”


    楚楓急想掙開,鳳姐兒卻緊緊摟住,還將頭枕入楚楓胸膛,且羞且喜道:“唿累阿哥,我終於等到你迴來了。”


    楚楓整個人都僵直了,不曉得如何應對。


    “唿累阿哥,你可知道,我想你想得好苦,好苦。”


    “我……”


    “唿累阿哥,你還記得巴爾喀什湖麽?”


    “巴爾喀什?”


    “就是我們的故鄉,一半鹹水、一半淡水的夷播海。我們在那裏一起放牧,一起狩獵,你不記得了?”


    “我……”


    “唿累阿哥,我好想迴巴爾喀什,我不要再留在中原,你帶我迴去好不好?”


    楚楓試探問:“既然如此,你為何要來中原?”


    “唿累阿哥……”鳳姐兒眼睛垂淚,開始婉婉曲訴。


    原來,之前提過,鳳姐兒是胡人,亦即匈奴人。匈奴在漢朝時便分裂為南北兩部,南匈奴附漢稱臣,失落於中原各處;而北匈奴則流落至域外,盤踞胡地。


    巴爾喀什湖屬於域外胡地,但挨近東土,這裏主要聚居的是北匈奴部落,但其中有一個小部落屬於南匈奴,兩個部落為了爭奪巴爾喀什湖一帶的水草,經常流血衝突,甚至引發戰爭屠殺。


    鳳姐兒屬於南匈奴部落,自小便看著兩部族流血長大。在她十六歲那年,她放牧至巴爾喀什湖,不慎走失了羊群,幸得一位叫唿累阿哥的小夥子幫她趕了迴來。此後兩人每天趕著羊群至巴爾喀什湖,一起放牧,一起狩獵,漸是不舍不離,暗定盟誓。


    但天意弄人,唿累阿哥是北匈奴部落的人,而鳳姐兒是南匈奴部落的人,兩人注定不可能在一起。當南匈奴族長得知鳳姐兒喜歡上一個北匈奴的小夥子,馬上迫令鳳姐兒出嫁,新郎當然不是唿累阿哥。


    於是在成親當晚,唿累阿哥潛入南匈奴,帶著鳳姐兒私奔,但很可惜,兩人被追上了,南匈奴族長當著鳳姐兒將唿累阿哥殺死,鳳姐兒傷心欲絕,於是離開了巴爾喀什,隻身來到中原,來到了鳳臨閣,從此改名換姓,成了鳳臨閣主人。


    楚楓聽完鳳姐兒曲訴,不禁歎息,他想不到一向爽快豁朗的鳳姐兒原來心底也藏著如此一段悲酸。他不知如何安慰,隻能任由鳳姐兒枕在胸膛哭泣。


    鳳姐兒抬起頭,望著楚楓,眼帶憧憬,道:“唿累阿哥,你終於來了,你來帶我迴巴爾喀什,是不是?”


    “鳳姐兒,你看清楚我,我不是唿累阿哥。”


    鳳姐兒伸手撫著楚楓臉龐,癡迷道:“唿累阿哥,你沒有變,你還是我第一眼看到的樣子……”


    楚楓無奈,唯有伸手貼住鳳姐兒後背,一絲真氣透入,鳳姐兒身子登時冒出絲絲白氣,鳳姐兒醉意漸消,眼複清醒,赫然見自己正緊緊摟住楚楓手臂,手掌還一下一下撫著楚楓臉龐,大吃一驚,一下掙開,連退數步,失色驚唿:“你……你……”


    楚楓忙道:“鳳姐兒,你剛才醉了。”


    “啊?”


    “你把我當成了唿累什麽哥的。”


    “唿累阿哥?”


    “對!唿累阿哥!”


    “啊!”


    鳳姐兒雖然醉意濃濃,但尚有幾分清明,便零星迴想起剛才之情景,登時羞紅滿臉,楚楓亦臉紅耳赤,尷尬立在那裏,訕訕道:“鳳姐兒,剛才你醉得很厲害呢。”


    鳳姐兒嗔惱道:“都怪你。我都說了吃不消這梨花春的酒勁,你硬要我喝第三杯。”


    楚楓賠罪道:“我也不知這酒勁如此厲害,我自己也醉了一番。”


    鳳姐兒狠道:“你別想再從姐兒處得好酒吃。”


    楚楓賠笑道:“姐兒莫小氣嘛,下次不敢了。”


    鳳姐兒道:“我且問你,你怎會進了我閣樓?”


    楚楓一怔,這個真不好解釋,又不能說出紅霓,一時支吾起來。


    鳳姐兒責道:“你半夜三更闖入人家閨房,要被他人看到,叫我如何見人?”


    楚楓臉如火燒,急道:“我……剛才經過,聽得閣樓異響,拍門不應,唯有大膽闖入。”


    鳳姐兒半信半疑,她當然不會懷疑楚楓會對她有不軌企圖,隻是楚楓這個理由很是牽強。


    楚楓哪敢逗留,忙道:“姐兒好生休息,告辭。”便飄出窗外,倏又飄入,道:“姐兒,差點忘了,我有個事想問你。”


    鳳姐兒被他嚇了一跳,嗔責道:“你問便問,怎飄出飄入。”


    楚楓問:“你知不知道醫子姑娘去向?”


    鳳姐兒道:“這件事我正要問你。蘭妹子不是跟你一起麽?怎沒有跟你同來?”


    楚楓一聽,知道鳳姐兒也不清楚蘭亭行蹤,唯有道:“這事說來話長,遲下再跟姐兒解釋。”忙飄出窗外而去。


    鳳姐兒走至窗邊,望著消失身影,出一會神,乃掩上窗戶,躺迴床上,卻輾轉難寐。


    楚楓離開閣樓,心中生出一絲奇怪:既然鳳姐兒如此深愛唿累阿哥,她為何來到中原便嫁給了鳳臨閣的男主人?莫非是貪圖鳳臨閣的產業?但鳳姐兒顯然不是這樣的人。莫非其中有些什麽隱秘?


    ……


    第二天一清早,楚楓準備吃些東西便趕去晉祠拜會晉小姐,未至大廳便聽得鳳姐兒爽朗的笑聲。鳳姐兒見他走入,乃落落大方迎上前,笑道:“楚公子真早,我馬上讓人在迎鳳亭……”


    楚楓忙道:“不必了,我隻隨便吃些東西。”便尋了位置坐下,鳳姐兒親自捧了幾樣早點送來,引得周圍食客一陣驚異。


    正吃著,忽“篤噔,篤噔,篤噔”一陣拄杖聲,楚楓臉上不禁露出笑容。果然,小書攜著天機老人走了上來。


    小書在廳中擺好架式,剛要抱拳行禮,一眼瞥見楚楓,徑走去,撇起小嘴道:“喂,你這人好不要臉,怎麽我走到哪裏都見到你,你一路跟著人家幹什麽?”


    楚楓笑道:“小書姑娘說書娓娓動聽,讓人心馳神往,我每每聽後便流連忘返,隻覺餘音繞梁,三月不知肉味,所以一路跟來。”


    小書瞪住他,無言作答,唯有“哼”一聲,複至廳中,四下抱拳道:“各位官爺大人,我和爺爺再臨貴境,又見閣上雲氣相會,當是貴人落處,小女子不才,特來說一段書,權作助興。”


    有個戴著狗皮氈帽的食客笑道:“小姑娘,你這段開場白上一次已經用過了。”


    小書瞅了他一眼,道:“用過就不能再用?難道大爺您昨天坑了人,今天就不坑了?”


    眾人一聽,哄的大笑起來。原來這戴氈帽的食客是一間當鋪的掌櫃,專幹些賤買貴賣、巧取豪奪的坑人事兒。那掌櫃自討沒趣,唯有幹咳兩聲。


    小書又轉向鳳姐兒,道:“我們爺孫倆又來打擾貴閣,有得罪之處,還請主人家莫見怪。”


    鳳姐兒笑道:“小姑娘來此說書助興,小閣求之不得,隻求小姑娘口下留情,莫把客人都噴走了去。”


    眾人哄笑。


    鳳姐兒又對那個戴氈帽的食客笑道:“賈掌櫃,剛才小姑娘跟你說著玩,你別當真,今兒這頓飯記我賬上,可別沒趣了。”


    賈掌櫃一聽,登時麵上生光,有了麵子,乃笑道:“鳳姐兒這話倒顯得賈某小氣了,賈某一小小當鋪掌櫃,可不敢讓鳳姐兒破費。”


    “喲!瞧賈掌櫃說的!人有三衰六旺,說不定哪一天我鳳臨閣冷清了,還要到賈掌櫃處押個好價錢呢。”


    眾人哄笑起來,道:“鳳姐兒要押鳳臨閣,恐怕整個雲中都押不起啊!”


    鳳姐兒笑道:“還不是全仗著各位大爺賞臉光顧。”


    眾人見天機老人坐在一處,氣定神閑的捋著胡子,若超然物外,乃問小書:“小姑娘,是不是老規矩:先說書,後算卦?”


    “對!先說書,後算卦!”


    有個青年漢子道:“小姑娘,上次你爺爺給我算了個卦,說我有添丁之喜,我不信,還狠罵了你爺爺一頓:我尚未娶親,何來添丁之喜?結果迴去便有個女子抱著個小孩尋上門來……”


    有人道:“竟有這樣的奇事?”


    青年漢子道:“這事說來有一段曲折。前年我到外地做買賣,偶遇一戶人家的小姐,情投意合便好起來,個中機緣巧合我也不囉嗦。我想提親,誰知道她家有些名聲,瞧不起我做買賣的,死活不讓她嫁給我,還把她關起來。我沒轍,怏怏而迴,這事便丟開了。誰知道那小姐懷了我的骨肉,她爹怕她敗壞家門,竟然狠心把她趕了出來。她無依無靠,隻依稀記得我是雲中的,便撐著身子一路尋來。但我做買賣一向不留真名,她也不知道我名字,根本尋不著我,但她一直找,一直找,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找到我家門,我當時激動得懵了……”


    有人道:“小哥,你這是千裏姻緣啊!”


    青年漢子歎道:“她為了尋我,吃盡苦頭,真難為她。”


    小書道:“你命相本該無子,但你平素積德,算是自求之福,你要好好待她。”


    青年漢子道:“我已經娶她過門,還親自到她家下了聘禮。我不管他爹同不同意,但三書六禮一樣沒少,皆盡禮數。”


    小書點頭道:“你要切記,你娘子命薄,你絕不可納妾,否則你娘子活不長。”


    青年漢子忙道:“‘娶妻求淑婦’,我娶她已然心足,怎會納妾!”


    小書道:“話雖如此,但哪個男人不是‘吃著碗裏看著鍋裏’的心兒?所謂‘既得隴,複望蜀’,‘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目光卻掃著楚楓。


    青年漢子以為在說他,一個勁擺手:“不敢,不敢……”引得眾人一頓哄笑。


    小書道:“不敢最好,別到時候悔之晚矣!”


    青年漢子道:“我想請你爺爺再算一算我小兒命相如何?”


    他這一說,其他食客亦紛紛吵嚷著要天機老人算這算那,都不想聽書。小書不高興了,叉腰道:“你們要算卦,可以,得先聽我說一段書,如果我說得高興,就讓爺爺給你們算,如果我說著不高興,那就拉倒!”


    眾人心知這小丫頭不好惹,乃靜下來。有人問:“小姑娘準備說一段什麽?”


    小書道:“我們跑江湖當然說江湖事!”


    “江湖事?”


    “我給你們說一件剛剛發生的江湖大事!”


    “哦?”眾人來了興趣。


    小書問:“大家可知道現今江湖第一魔教?”


    “那當然是魔神宗,聽說一日之間滅了東阿、點蒼兩派,重創恆山,正如日中天!”


    “沒錯!”小書神秘道,“如今冷木一尊集結了四宗長老、六位堂主、數十分堂高手以及數百魔宗教眾,你們知道他下一個目標是誰?”


    “如此陣勢,莫非要對付武當?”


    “非也非也!武當始終是武林盟主,執掌武林正道,魔神宗要對付武當得權衡一番。”


    “難道是少林?”


    “非也非也!少林雖然與世無爭,但實力擺在那,魔神宗要吃下少林也得掂量掂量。”


    “那是峨眉了?”


    “非也非也!峨眉雖然式微,但到底是三大派之一,無塵也不遜於少林、武當,並且峨眉師尊尚在,魔神宗也得忌憚三分。”


    “那應該是華山、青城、崆峒了?”


    “非也非也!這幾派雖然較弱,但同屬九大門派,一家遇襲,九家相幫,沒有十足把握,魔神宗不會再動他們。”


    “那肯定是江南四大家族了?”


    小書還是搖頭道:“非也非也!四大家族對內明爭暗鬥,對外卻是同氣連枝,除非魔神宗能一口吃掉四大家族,否則不會輕舉妄動。”


    “那究竟還有哪個門派能讓魔神宗如此勞師動眾?”


    “蜀中唐門!”


    “啊?”


    “如今魔神宗已經攻入唐門!”


    “啊?”


    眾人吃了一驚,楚楓也心中一突。


    小書道:“魔神宗先是襲擊了南川草堂、百煉堂,繼而襲擊了木香閣、蜀繡坊,本想一舉端掉唐門所有據點,但唐門也不是省油燈,馬上急令所有子弟返迴唐門,魔神宗於是強攻唐門,唐門子弟利用遍布唐門的機關暗器對抗魔神宗,無奈魔神宗實在太強大,唐門損失慘重,不得不啟用機關戰陣!”


    “機關戰陣?”


    “機關戰陣乃五百年前唐機杼親手設計,陣分九重,第一重曰‘連弩箭陣,強弩連發,箭如飛蝗’;第二重曰‘暴雨梨花陣,暴雨梨花,鋪天蓋地’;第三重曰‘刀網矩陣,千把飛刀,天羅地網’;第四重曰‘蜻蜓旋殺陣,蜻蜓旋飛,漫天旋殺’……這九重戰陣一重比一重厲害,可擋千軍,魔神宗眾人被擋在戰陣之前,不敢稍越。冷木一尊憑一己之力連闖四重戰陣,但還是被擋了出來。”


    “這樣說來,唐門算是保住了?”


    “非也非也。正當魔神宗無計可施時,恰好來了一位關鍵人物!”


    “誰?”


    “上官醫子!”


    “啊?”楚楓一驚。


    “上官醫子本來是探望老太君的,卻不知道唐門正遭襲擊,於是誤入了機關戰陣……”


    有人驚唿:“上官醫子不諳武功,她誤入機關戰陣,豈非要被萬箭穿身?”


    楚楓整個僵住。


    小書道:“本來確實這樣,不過千鈞一發之際,老太君按停了機關戰陣,將上官醫子從戰陣帶出。魔神宗卻乘機突破戰陣,唐門眾人不得不逃入後山山洞。這個山洞同樣是唐機杼設計挖成,如今魔神宗就守在洞口前,準備困殺唐門!”


    眾人紛紛議論起來。楚楓忽的站起,走到小書跟前,壓住激動,道:“小書,你告訴我,醫子姑娘怎樣了?”


    “我不知道!”


    “她有沒有受傷?”


    “我不知道!”


    “你一定知道,你告訴我!”


    楚楓抓住小書雙臂,指甲幾乎掐了進去。小書痛得眼淚都要流出,道:“我真不知道,我隻知道她現在身陷唐門。”


    楚楓放開手,慢慢轉身,離開了大廳。


    小書望著他身影,忽走到天機老人跟前,抓起天機老人長胡子,撒嬌道:“爺爺,我……我聽說涪陵的荔枝很是出名?”


    天機老人嗬嗬笑道:“是麽?爺爺沒聽過。”


    “咦!當年楊貴妃吃的荔枝就是摘自涪陵,怎會沒聽過?”


    “嗬嗬,但現在不是荔枝時節。”


    “爺爺!”小書用力扯著長胡子,道,“有些荔枝早熟,有些荔枝晚熟,有些荔枝一年四季都熟。”


    “嗬嗬,爺爺從未聽過一年四季都熟的荔枝。”


    “咦,爺爺!”小書狠命拽著天機老人胡子,一個勁撒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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