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雕翎身中數腳,先行墜地。


    李南星見勝負已分,便也落下地來。


    他不知樹後那人是敵是友,連忙對謝雕翎一拱手道:“謝兄武藝超絕,在下大開眼界,佩服佩服。還請賜還在下的物事。”想來清風寨之人豪邁磊落,應不至食言侵占,便趕緊敲磚定腳,以免夜長夢多。


    謝雕翎卻不迴答,隻對著樹後那人叫道:“這位朋友有緣來此,何不現身一敘?”


    李南星臉上變色,原來樹後之人不是清風寨的人馬,卻不知鹽引落到何人手裏。他拾起長劍,急急往那山坳奔去。


    忽聽一聲長笑,一人從樹後轉了出來,隻見他邁著四方步子,好似個教書先生,滿麵微笑地看著眾人,卻是東海派掌門“劍神”蕭克寒。


    這下大出眾人意料。李南星見得此人,心中隻是叫苦,隻見蕭克寒緩步向他走來,李南星吃過他的苦頭,不知他意欲如何,連忙往後退了一大步。


    謝雕翎哈哈大笑,說道:“失算啊失算!想不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卻讓蕭掌門撿了個便宜。”


    蕭克寒不動聲色,淡淡地道:“素聞徐州清風寨‘紅臉李廣’謝雕翎箭法通神,今夜本座‘劍神’遇上‘箭神’,不可交臂失之。”他這幾句話說得謙抑穩重,好像認得謝雕翎一般。


    謝雕翎冷冷地道:“蕭掌門既然駕臨‘王公墳’,不隻是為了會一會我吧。”


    蕭克寒哈哈一笑,說道:“可以說是,但也不全是,‘南北西東,數在王躬。渡海真龍,非假非空’,想必謝大當家的也聽說過吧?”


    謝雕翎聽了仍是冷冷一笑,道:“什麽真龍假龍的,我沒興趣,還請蕭掌門把手上的東西賜迴。”


    蕭克寒無意與他相拚。他今夜前來此地,隻是為了劫奪鹽引,此時東西到手,便想抽身走人,當下笑道:“今夜也是有緣,與諸位在此相會,本座已拿到鹽引,算是一償夙願。謝寨主日後若想與本座較量,在下自在東海相候便了。”


    說著拱手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諸位再會了。”他雖然大敵當前,卻仍是閑適瀟灑,隻見他緩緩轉身離去,絲毫不以強敵為懼。


    謝雕翎伸手一揮,三千兵馬緩緩移動,已然阻住去路。蕭克寒見了這個場麵,卻隻微微冷笑,全不放在心上,似是成竹在胸。


    隻聽謝雕翎冷笑道:“蕭掌門,你還有幾位好朋友在此哪!怎麽連他們也棄下不顧啦?”


    蕭克寒長聲大笑,說道:“蕭某人自來隻有仇家怨家,何時會有什麽朋友?那幾人閣下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吧!”他藝高人膽大,竟無視於三千軍馬擋在前頭,仍是緩步向前走去。


    薑擒虎聽他這麽一說,心下涼了半截,暗自咒罵道:“這姓蕭的真是混蛋,明明看到了我,還說出這等話來!隻要我今夜活得性命,定要把他整得死去活來,否則出不了這口惡氣。”


    但轉念又想道:“火燒眉毛了,我怎地還想害人,還是先保命要緊。看來這批匪徒不殺我決不甘心,這該怎麽辦?”當下煩躁不已,左右探看有無逃生之路。


    猛見李南星拔劍而出,擋在蕭克寒身前,說道:“還請蕭掌門留下東西,不然別怪在下出手傷人。”


    蕭克寒微微一笑,說道:“原來是李大人啊!大人要我留下手上的東西,卻是憑什麽?就憑手上那把長劍嗎?”李南星一怔,知道自己的武功與蕭克寒相距甚遠,隻怕不僅攔他不住,還有性命之憂,竟為之結舌。


    蕭克寒道:“我要是當朝的臣子,也許還賣你李大人一個麵子。不過本座乃是閑雲野鶴,見了金巒殿的皇帝老兒,也不過點個頭、拱個手,李大人這就讓開吧!”說著竟從李南星身邊走過,渾不當他是一迴事。


    這蕭克寒確實是一代宗師的氣勢,先視三千大軍如泥塵,後視李南星手中長劍如糞土,直是高傲絕倫、睥睨天下的神氣。


    李南星正自猶豫,不知該不該動手。


    忽聽前頭傳來一聲長笑,跟著一人朗聲說道:“自古以來,偷人東西便是賊,搶人東西便是盜,又偷又搶、又殺又奸的,咱們統稱叫做禽獸!姓卓的禽獸,你可給我站住了!”


    蕭克寒大怒,抬頭望去,隻見一名道士高高站在山丘之上。這人麵色紅潤、中等身材,正是天師教的何道洪。


    李南星大喜,叫道:“師兄!”眼見大援已到,李南星自知勝卷在握,不必再強出頭了,當下走到一旁,靜觀其變。


    蕭克寒調息片刻,壓下了怒氣,淡淡地說道:“京師匆匆一會,想不到又在此相逢,咱倆當真有緣。不過聽說真人中了千手女媧的劇毒,怎地還不迴山調養,卻在這裏吹風受寒?”


    何道洪大聲道:“奸佞小人的毒藥,隻怕還為難不了老道!姓蕭的,你別顧左右而言他,今日狹路相逢,那是再好不過,也省得老道千裏奔波,上你的賊窩去揪你出來!”


    他兩人說話之間,隻見幾人快步走下山丘,當前一人身材略胖,正是姚廣,另一人身材矮小,卻是劉道坤。


    李南星搶上幾步,對劉道坤道:“師兄,鹽引現下落入蕭克寒手中,一會兒定要奪迴來。”


    劉道坤頷首道:“歐陽校尉中毒已深,性命垂危,師弟可找到解藥了?”


    李南星點了點頭,急忙往山丘上奔去,隻見歐陽北裹在一張厚厚的毛毯裏,麵色發黑,全身僵直,一條命已經去了七八成,看來撐不了多久。


    蘭芝急道:“歐陽大爺快不成了!你趕快求求你朋友,請她賜下解藥吧!”


    李南星一愣,道:“我的朋友?”


    蘭芝咬牙道:“便是那個千手女媧啊!”


    李南星恍然一悟,隨即想到自己與束紅雲調笑之事,看來這蘭芝仍在誤會。他輕咳一聲,連忙道:“她不是我的朋友,姑娘萬萬不要誤會!”


    一旁白梅聽了這話,隻哼了一聲,冷冷地道:“我看她對你頗有意思哪!怎麽不是朋友呢?”


    眼看白梅冷笑不休,蘭芝嬌軀顫動,似乎心中激蕩,李南星百口莫辯,伸手抱起歐陽北,歎道:“下頭危險,你們兩個站著不要動。解藥的事,我自會去想辦法。”


    眾人說話間,隻見薑擒虎鬼鬼祟祟,卻要尋路逃走。


    劉鐵柱一旁跳了出來,攔住去路,冷笑道:“你這狗官想要逃走麽?先要問問爺爺答應不答應!”


    薑擒虎慌忙跪下,說道:“壯士饒命!”


    劉鐵柱罵道:“無恥狗官!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說著一刀砍下,卻聽薑擒虎冷笑一聲,忽然從地下撿起刀子,狠命往劉鐵柱一戳。


    劉鐵柱一時大意,差點便給他結結實實地捅中,還好他跟著謝雕翎學了幾年輕功,身法已靈敏異常,一時間隻給劃破了衣服。


    薑擒虎獰笑道:“他媽的!算你這狗雜種命大!”他見場麵混亂,立時行險,先前偽裝成無恥廢物,為的便是這一刻的暗算。


    劉鐵柱怒喝道:“你這王八蛋無恥至極!納命來吧!”舉起大刀,徑自往薑擒虎身上砍落。


    薑擒虎是使刀名家,功力非凡,此時搏命相撲,兩人立時打得難分難解,轉瞬間連過數十招,一時分不出勝負。


    眼見劉鐵柱與薑擒虎打了起來,束紅雲心中一喜,便想趁勢逃走。姚廣幾個縱躍,將她攔在道上,喝道:“你這賤女人,今日若不交出解藥,休想活得性命!”他運起“混元一氣掌”,猛往束紅雲的腦門擊去。


    束紅雲尖聲道:“你幹什麽攔我!”身影一閃,與姚廣打了起來。


    蘭芝尖叫道:“她不給解藥,咱們便殺了她搜身!”她與白梅報仇心切,當即拔劍奔下,一心想要殺死束紅雲,一來為師叔報仇,二來為歐陽北搜出解藥。


    李南星見底下亂成一片,姚廣更與千手女媧打做一團,當即叫道:“千手女媧,我這位朋友不成了,你先把解藥給我吧!”


    束紅雲見姚廣纏住了自己,一雙肉掌咄咄進逼,如何騰得出手來取解藥,忍不住罵道:“你這位朋友一見麵就出手打人,卻要我怎麽幫你,快叫他退開了!”


    姚廣喝道:“妖婦還在哪裏廢話什麽?快快束手就縛,我可以饒你不死!”


    蘭芝見李南星一昧向束紅雲討好,心裏又氣又妒,登時叫道:“不能饒她,今天定要為師叔報仇!”


    劉道坤見眾人打得激烈,不知該幫哪邊才是,隻得站在一旁,伺機出招。


    謝雕翎凝望蕭克寒,冷冷地道:“蕭掌門,你若不交出手中的東西,隻怕你今夜不能生離此處。”


    蕭克寒微微一笑,正待迴話,卻聽何道洪叫道:“且慢動手!這人殺我天師教子弟,屠戮揚州馬家滿門老小,這等無恥禽獸,老道要親手炮製他!”


    隻見何道洪滿臉殺氣,昂首闊步,徑自向蕭克寒走去。


    蕭克寒見兩大高手圍住了他,情勢頗見兇險。他平日雖然自負,但也知道謝雕翎箭法的厲害,何況一旁還有個虎視眈眈的天師教五大真人之一的何道洪。


    他解開腰間環扣,舉起手上長劍,隻見那劍黑漆古拙,窄薄削長,看來是他慣用的配劍。


    蕭克寒淡淡一笑,說道:“我自神功初成以來,已有三年未曾用劍,不知功力還剩幾成?”


    何道洪罵道:“老賊!你若要動手,快快拔劍,少在那裏裝模作樣,大放狗屁!”


    謝雕翎卻是個沉穩之人,他見“劍神”舉劍在手,忍不住暗自心驚。他與蕭克寒相識甚久,深知他武功底細,此人近年功力大進,便是與江湖第一流高手過招,等閑也是不用兵刃,此時若是拔劍出招,必然是石破天驚的威力,當下暗自運氣,無論如何都要擋下他狠惡的一擊。


    李南星見眾人打成一片,彼此用的都是最狠最惡的招式,稍不留神,便要慘死當場。他一時勸解不開,又見蕭克寒要與諸大高手過招,心急之下,連忙將歐陽北抱到墓碑旁,放在供桌之上,以免對敵時還要分心護他。


    李南星說道:“歐陽兄你稍待片刻,我這就為你找來解藥!”


    歐陽北此時神智全失,隻緊閉雙眼,喘氣不休。


    李南星替他攏了攏衣襟,歎息一聲,便自奔離墓碑。


    謝雕翎凝聚真氣,那鐵胎弓忽地豎起,有如銀槍鐵戟。他雙眉一軒,道:“蕭掌門便請賜招吧!”


    劉道坤深怕師弟中毒後功力不純,擋不住蕭克寒淩厲的劍法,連忙上前,將何道洪護在身後。待見了謝雕翎的架勢,心下暗讚道:“此人不知是何來曆,武功大是不凡,這等身手當與蕭克寒一拚。”


    劉道坤位居龍虎山上清宮掌院,平日指導門下弟子習練武功,自己的武學修為自然深湛無比,合寺中除了掌教邵道桁與張天師之外,便屬他最高,以他眼光看去,熟強孰弱,自是一目了然。


    劉道坤轉頭往蕭克寒望去,隻見他右手一橫,長劍連鞘平舉,黑暗中卻見他的劍鞘裏竟然透出一股淡淡的青光。劉道坤心下一驚,尋思道:“江湖傳說道,倘若東海派高手練至絕頂功力,劍上能生出三尺劍芒。蕭克寒這人委實可怕,看來他已練就這套傳言中的劍法,此戰誰勝誰敗,倒難說得很了。”


    眾人正要動手,忽然一陣狂風吹來,黃沙彌漫空中。


    謝雕翎腳下微動,身子已然飛起,手上鐵胎弓急速旋轉,繞成一個個大小圈子,便往蕭克寒身上卷去。


    蕭克寒躬身彎腰,隻見精光暴閃而過,長劍已然離鞘。


    劉道坤大驚失色,所謂“劍神”出劍必有所斬獲,看來今夜之戰,必定精彩絕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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