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離東城最近的東城牆春興門、通化門,到北城牆右門尚德門……少一的神識將京城東北的部分尋了個遍。然而,十息過後,仍然沒發現有關老管家莫翁的任何蛛絲馬跡。


    少一深吸上一口氣,他的神識再次出發,西南向極速橫穿雲中,視線落到西門的金光門一帶。金光門內外,往來商旅絡繹不絕,車馬紛踏,實在是更不易察覺行蹤。最後,就隻剩下金光門南邊的招夏門還沒有被查找了。


    少一的神識趕到招夏門時竟然打了個下意識中的“神識趔趄”,神識的探索忽的停了下來,並專注於一點:嗯,此處站立在假山後麵的莫不是身中數箭的老管家莫翁?可算找到了!


    那負傷的莫翁正在把繈褓中左將軍唯一的女兒交到一個高個子男人的手上。


    “等下,”少一幾乎為之一振:“那人……不……不就是村長大人耿丁嗎?!”


    少一竟然有些無語凝噎,心軟弱至幾乎無法支撐起神識去繼續探尋……


    莫翁對耿丁說了句什麽,然後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耿丁懷中的小主人,踉蹌著趴在馬背上,用力一鞭,向城北而去,想是要引走嗅覺敏銳的秦王追兵。


    此時,耿丁從嬰兒的衣袖裏掏出一塊手絹,單手將手絹抖開,似乎,上麵有字……


    待少一的神識正要上前去看手絹上的字跡……


    “還不迴家?眼看著,這就要下雨了。”咕咕從家裏傳音到裘記麵館來。


    “折——”少一乖乖地收了神識,走出麵館。


    迴到通濟巷大雜院,少一猛一低頭,見院裏樹上的山楂花已被剛才的那場太陽雨給打碎了一地。


    屋內,正在揉麵的咕咕對少一道:“我讓老木匠把我那根杉木棍做成了擀麵杖,反正閑擱著也是擱著……”


    要是平時,少一肯定會因心疼銀杉木,對咕咕這種變寶貝為做飯家務事的行徑表示反對,並連連大唿不可理喻。


    可今天,他一反常態,沒功夫去理會咕咕的話,心思都在十二年前那場追殺上。


    “還好,”少一心想:“這小娃子一旦被村長給接手,一定就有救啦。”想到這裏,他略放下心來。


    坐在木桌前,山楂花一地,手擀麵條一大碗……少一的筷子伸了出去,本要夾麵,正在這時,他一個分神,他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腦海裏,仍盤旋著左將軍莫浩然人頭落地前將女兒生生給拋向莫翁的畫麵。


    他扭過頭去,不想讓咕咕給看見,一滴滾燙的熱淚正悄無聲息地掛上臉頰。


    “餓了吧?瞧瞧你,快去把臉上的雨水給擦擦……”咕咕道。


    ……


    “今天的擀麵不好吃嗎?”咕咕見少一難以下咽、卻又努力下咽的樣子,不由得脫口而問。


    “好吃!好吃……隻是,我再也不想去裘記麵館了……”少一說。


    “咋不去了呢?!你難道已經摸清楚了那對麵茶樓裏看守咱的是哪路人馬?”少一搖了搖頭,他並沒有說出自己不再想去裘記麵館的真正理由。


    咕咕留意到少一從裘記麵館迴來後的微妙變化,她隱約感到,似乎有些什麽事情在發生著,但,她並沒有馬上去追問。


    夜裏,睡在外屋的少一翻來覆去,把個木床板給弄得山響。


    隔著柱子,少一聽到裏屋咕咕熟睡時均勻的唿吸聲,他內心有種說不出的罪過感。


    如果真如村長在遺言的便條裏交代的那樣:“少一乃大周先王之子,承繼大周之嗣”,那麽,自己的父親,乙辛不正是在十二年前當政的大周王上嗎?他自然和這“左將軍滅門案”脫不了幹係!恐怕就是他的命令。


    咕咕今年即將滿十三歲,算起來,村長接過來的女娃恐怕就是這咕咕。若真如此,咕咕會不會嫉恨自己這個殺父仇人的兒子呢?!


    少一不敢再繼續想下去。


    ……


    因聽聞裘記館有關左將軍血案而產生竇疑,再由一地山楂花作引子,令神識能探索到十二年前的血案,此時,來迴這麽一趟,少一的神識已經極度疲憊。


    但是,為了咕咕,他願意拚卻自己的氣血,迴到十二年前去,再探個究竟。


    神識探處,隻見空蕩蕩的朝堂之上,站著三個人。


    下麵站著的二人,少一一眼就認將了出來。


    他們是右將軍重凱和年輕的校尉,兩人看似各懷心事,然而,在大堂之下,又皆一付服從的樣子,俯首不語。


    那居於大殿之上的人麵色持重,器宇軒昂,他身穿中單素紗龍袍,腰佩西域丹霞美玉,手按雙陽中天劍……這,莫不就是大周王上?!


    “眼前這日子並不是什麽慶典、年節之日,為何王上穿戴得如此威儀整肅?”少一心想。他的心裏,並沒有生出一種因第一次見到自己生身父親而有的親近和激動,反而因著咕咕身世的緣故,一看乙辛,少一就心生憎恨。


    “給我速速把那娃兒給找到,立斬!不留!”乙辛正沉聲指令著。


    “折——”


    “莫非父王乙辛要斬盡殺絕?!”少一大驚之時,所探索到的朝堂之上的畫麵正漸漸離自己遠去,自己的神識竟然不用少一催促,自己兀自撇開朝堂內的情形,轉而去尋那正在搭救女娃的耿丁。


    此時,黑壓壓的箭雨遮天蔽日從後方而來。耿丁一手挑箭,一手懷抱女嬰,打馬直奔西山逃去。


    黃馬的屁股上已然插上了二支箭,一溜煙地,它風馳電掣而去。


    ……


    “啊——”少一一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渾身是汗。


    此時,咕咕已然起床,正在火爐邊煨茶,她對少一的一驚一乍已經司空見慣,故而,連眼皮都沒抬。隻纖手弄茶,靜心沐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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