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地,少一終於被“虛空化”。


    他不是種子,他是沙塵,是恆河沙數。


    不,他不是種子,不是沙塵,他就是“虛空”本身!


    少一如此一念,天地為開,混沌世界,清濁相融。


    無黑無白,深不可識,無心,何須影相隨?!


    動與靜,周而始,“無措”,何須心擾?!


    一念間,陰陽和順,神通萬物,少一這顆種子破天荒地放鬆了下來。


    在虛空裏,種子自己翻了個身,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


    至此,諸相皆無,無生老病死空,亦無有來……


    種子眼不見諸物,耳不聞五音。


    至此,心無掛礙,身無已不知……


    連所剩無幾的那點“自我”,也讓少一這顆種子在虛空化的“自在”中將意識海枯。


    什麽白日夢、空想臆測,什麽憤怒、好奇、不甘,皆被幻滅。


    既然作一顆種子,就要作一顆無明無識的種子吧!


    種子在“無明無識”的心念裏得到了自在。少一不禁大笑,得來全不費功夫,無非繳械加投降。


    難道天不絕我,就是要授我以此天道?!


    種子在心念的扶持下飄搖而轉動。


    少一輕輕一想,就重新擦燃了種子的尾部。


    一顆美麗的小彗星,在虛空中滑過,投向“心有所想即便來到眼前”的星球。


    一顆美麗的掃把星在天際劃下美麗的火線……


    億萬年歲月盡在彈指間……


    “轟隆——”一聲驚雷,森林裏一棵老樹被擊中,可怖的大火很快蔓延開來。


    火舌吞噬了一切,整個星球猶如地獄一般。


    奇跡源於一次毫無征兆的撞擊,生命的演化卻夭折於一場不該發生的天火……


    彗星重撞上這顆星球,地獄之火唿應而出,什麽恐龍、繁花,一切進化終止,虛空代替萬象……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年。


    那顆被彗星撞擊的星球上岩漿已冷卻,地心壓住了地獄之火,一片大陸突破了“虛空”的一角,被生命的跡象所再次俘虜。


    陸地、海洋、山川河流……陸陸續續、千萬年來在慢慢地形成。


    “啪——”


    荒涼的沃土裏,一粒種子開裂了。


    它的“自性”突破了“天道”的拘禁,破土而出,用不了多久,綠意覆蓋了整個大地……


    “嗡嗡嗡——”


    一隻蜜蜂正煽動著它輕盈的翅膀,花粉在它的“幫助”下紛撒在生命獵獵的季候。香火,在悄無聲息地傳遞著。


    “嗖——噗——”鋒利的箭頭穿過皮毛,直刺入奔跑中麋鹿的動脈,鮮紅滾熱的血液遇到冰冷潔白的積雪,演繹著永恆的悲歌。


    ……


    天火熄滅,一切歸零,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在此之前,他還看到一個王國的興衰,繁華與衰敗周而複始爭相上演。


    眼前的一幕幕幻景,不禁再度催起少一的繁情,他感到無比悲痛,他開始嚎啕大哭。可是在無盡的虛空裏誰能聽到他的悲傷呢?!


    哭又有何何用,即便如此,他依然繁情萬丈,為和自己毫無關係的生滅而動情。


    他欣然大聲而哭……虛空一如既往地冰冷死寂,對少一的哭聲愛答不理。


    他愛世間的一切,在生與死,黑與白,過去與未來之間,無盡的虛空可以作證,他為自己,為這一切打動繁情。


    “哈哈哈——”


    “怎麽?在這虛空世界還有其他人存在,難道我並不孤獨?”少一屏住唿吸用力傾聽那個笑聲來自何處。


    “你不用找了,我就是你自己。”


    少一心口同一,他問道:“你是我,那我是誰?”


    一陣持久的微笑之後,那聲音又說道:“你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隻為眼前虛無的東西悲傷?”


    原來與自己對話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內心的另一個聲音罷了。


    電光火石間,此前所見一切事物都倒了迴去,眼前又複歸一片黑暗……大爆炸、繁星、麋鹿、王國……在少一腦海裏盡皆消散,一切歸空,一切都如同夢幻泡影。


    又沒了……


    但少一還是不明白自己究竟是誰,他累了,不願再去思考這個讓他頭疼的問題。他想睡上一覺,卻找不到可以依靠的東西。外觀眼前虛空無源,內觀也是了無一物,這讓他感到恐懼而不能安心睡去。


    此時的少一尚不知道虛空的本意,不知道自己正掙紮在內心虛構的世界裏。


    ……


    在他反反複複找尋仍然無處可依,無物可觀時,事前所發生的一幕又出現在眼前……無頭亦無尾,一遍又一遍重複上演著。


    花開花落間,少一終於明白生死本無二致,有無亦無分別,虛空亦無內外……終於他不再尋找依靠,也不再分別眼前的虛空,重新收起眼簾坐於虛空前。


    無始無終,不知過了多久,有彗星從他身旁劃過唿嘯聲,星雲裂變產生的巨響,冰蓮綻放而生發的香氣……少一都沒有再為之動起繁情。


    虛空真那般無情嗎?不,他明白了虛空,明白了真有眼前所見諸相:一切皆為空,他,自己就是這空!成於他,空於他。


    少一坐於虛空,浸於虛空。


    空,似乎成了永恆的主題。


    ……


    “嘎叭——”是幹枯骨頭的斷裂聲,“虛空”裏少一並不為這突如其來的聲音所動。


    “嘎叭——”


    “嘎叭——”


    空無中,他還是探知到了這個聲音。


    眼簾,緩緩開啟。


    模模糊糊地,少一看見一個矮小的身影立於不遠處。


    待光線全都刺入眼中,少一眯縫著眼睛,原來是咕咕湊近的一雙焦慮的大眼。


    在她的腳下,一雙空洞陰冷的眼窩正死死盯著她,讓她渾身汗毛豎立。


    為什麽咕咕也走神了那麽久?


    想來是那“玄妙之樂”飄渺無常,引人失神,直至那七級八荒,讓人失魂落魄,樂而忘返。


    這也是咕咕一直沒有顧忌到少一走神的原因。


    咕咕也走遍寰宇一個夠,要不是肚子餓,叫迴心神,恐怕自己現在還在不知明的什麽境地裏無助飄搖、永獲沉迷呢。


    少一和咕咕漸漸明白了過來,這溶洞裏一定有什麽詭術,能迷人心魄,直叫人失去了迴家的欲望,也失去了行動的勇氣。


    就此,借由此靡靡之音,大溶洞好趁機來榨幹闖入者的精神氣,補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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