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雪峰孤山到荒涼的西山群峰,從三岔口酒肆到大漠戈壁一路走來,終於見到了林子,少一、咕咕以及白幽都難以抑製內心的興奮。


    這片林子好像是片處女地,沒有人踏入過,似乎也從未飄起過文明世界的青煙。


    少一和咕咕剛生起火堆,就迎來了附近鳥兒們前來圍觀。


    群鳥嘰嘰喳喳的,鬧騰到夕陽將盡,仍不舍得離去。


    起初,二人並不理會,吃完由白幽獵來的麂子,卸下烤肉架——木叉,二人這才開始犯愁起來。四周的樹枝上,早已密密麻麻地、一隻挨著一隻地擠著大小、各色鳥兒,它們不知為何不離不棄巴望著火堆旁忙碌的少一和咕咕。


    “這些鳥嘰嘰喳喳地叫了這半天,也還不肯離去……不對!它們該不是有什麽未了的心願吧?”咕咕看著一隻隻呆萌勁十足的鳥兒,好像知心姐姐般擔憂了起來。


    “鳥兒乖乖,也就是想混點殘羹剩飯而已。”少一隨口不走心地說道。


    咕咕邊用腳撥來土塊蓋滅了明火,一邊嘴裏嘟囔著:“我看著可不像!”


    “唧——唧唧——唧唧——”


    咕咕聽出了,眾鳥噪雜,可這其中,夾雜著幾聲清脆的百靈鳥的叫聲,於是,咕咕也效仿著百靈鳥的叫聲迴道:“唧——唧——”


    半響後,咕咕再次從鳥群的叫聲中分辨出百靈鳥的叫聲。


    咕咕嚐試著跟它溝通……


    “撲棱棱——”,兩隻漂亮的小百靈收到咕咕的“指令”後火速飛出了林子。


    “得,它們是被你嚇跑了吧?!”少一半開玩笑。


    咕咕並不以為然,她放下手上的馬鞍,重新迴到火堆旁,用木棍把蓋在火堆上的土塊扒開,坐下來,穩穩地等候著。


    少一不明白其中道理,也不想再多嘴,無奈隻好陪著坐下,權當消食休息。


    不一會兒,兩隻小百靈擦著地皮飛了迴來,一隻大膽一點兒的,直落在少一的駿馬黑玉的頭上,黑玉倒是很配合,它紋絲沒動。


    這一隻雄鳥有著栗紅色的額頭,頭部和後頸也擁有和額頭一樣的顏色,眉毛和眼眶周圍白而發棕的毛色更是好看,最有特點的是它的眉紋一直延伸到了枕部。


    咕咕在大西山從沒見過這種百靈,較它的同類,這種百靈似乎頭更扁、喙更尖,因此可以斷定它發聲的氣管較其他種的百靈更窄、更細長,所以,怪不得因喉部的優勢使它的發音如此清脆、高亢,叫聲如此婉轉而悠揚。


    咕咕這麽觀察琢磨著,也越發地喜歡上了這種罕見的小百靈鳥。


    此時,這隻百靈鳥站在黑玉頭頂上,小腦袋靈巧地東望望、西瞧瞧,一點兒也不認生,在確定這裏很安全之後,百靈鳥伸長脖子,衝樹上發出信號。


    很快,另一隻雌鳥飛來。這是一隻雌鳥,它的胸前的那兩條黑斑條紋可沒有雄百靈鳥那麽明顯,雌鳥也沒有雄鳥機靈,不識時務地直落在了咕咕的坐騎——當康的頭頂上。


    當康可不像黑玉那般乖乖不動著很給麵子。小雌鳥的爪子一落在當康的頭頂,當康立時間一個猛甩,百靈鳥萬沒料到這麽不受歡迎,它旋即撲扇起翅膀勉強起飛,打了一個竄竄,嚇得屁滾尿流地逃竄了。


    咕咕趕緊發出百靈鳥的叫聲,以安撫住那隻停在黑玉頭頂的百靈鳥雄鳥,大聲嗬斥“不給麵子”的當康“你給我老實點兒!”,然後,輕輕地鳥聲鳥氣地唿喚雌鳥迴來。


    “唧——唧唧——唧唧——”


    “唧——唧唧——唧唧——”


    “唧——唧唧——唧唧——唧——”


    不是一雌一雄,兩隻百靈鳥嗎?怎麽,林子裏竟然傳出的是“三隻”百靈鳥不絕於縷的叫聲呢?


    在一旁啃食著烤麂子腿的白幽竟然停了下來,豎起毛茸茸的耳朵,一動不動。鳥兒唿啦啦來了一片,啄食著白幽棄下的麂子腿。


    少一看見到了,忍不住笑道:“你還真不是隻顧自己吃的白眼狼。”


    咕咕沉醉在當上百靈的感覺裏,這半天了,隻嘰嘰喳喳和鳥對話,完全不理人啦。少一心想,咕咕你才是白眼狼。


    咕咕似乎看出了少一那被冷落後酸酸的心情,於是,上去安撫著說:“少一,百靈鳥剛才說:翻過這道梁,那一側也有這模樣的煙子。我想,那邊多半是山中的獵戶正在煮飯,不如,咱們趁天黑前去看看,要是真有獵戶,就投宿……”


    ……


    “哎呦——”咕咕上馬時不慎踩到了一根濕木棒子,腳一下子給崴了,她咬著牙上了馬。


    “咋了,咕咕?”


    咕咕裝作沒事人似地搖了搖頭,她用腳一夾,催促著當康趕緊加力,那當康一個響鼻,樂顛顛地上路,完全沒留下一點當初神獸的範兒。


    少一看在眼裏疼在心裏,脫口而出:“當康,你真是個呆子。”


    走在路上一眼望過去盡是黑壓壓的樹叢似乎永遠走不出去的樣子。


    四下倒是安靜,除了馬蹄扒拉著草叢的細微聲,再尋不見其他聲響來。白幽很習慣這樣的環境,一溜煙躥進樹叢中不見了。


    ……


    “旺旺旺旺——”


    不遠處幾聲刺耳的狗叫聲劃破了夜色裏靜謐的山野,濃濃的蛇羹香氣隨風撲鼻而來。


    有些時日沒聽到過狗子的叫聲啦,少一聞之欣喜,再一嗅到陣陣蛇羹的撲鼻香氣,竟忍不住讚了一句:“小百靈鳥還挺靠譜哈!看來今晚有美味享用了……”


    “一定是白幽惹的,駕——”咕咕催促當康加快步子,趕緊跟上。


    四條英勇的獵狗見到比自己大上好幾倍的冰原狼毫不示弱,仍在不住地撲咬。老獵人此時也拿著弓箭出了他的茅屋。白幽不識時務,依然昂首站在那裏,以為自己依舊是霸主。


    “白幽快迴來!”


    咕咕喊迴冰原狼,遠遠地,她向老獵人招唿道:“老爺爺,我二人去雲中,天色已晚,不知可否借宿一宿?多有打擾!”


    借著茅屋內漏出來的爐火光,老獵人見說話的不過是個十歲出頭的女娃子,她的身後那個騎黑馬的娃子看起來則更小……


    這冰原狼雖說當屬老獵人所見過的體型最大的狼,但是,他老獵人打了一輩子野物,比它更兇猛的野獸也都見識過。老頭放下手中的弓箭,臉上上掛在微笑熱情地連連點頭,對自家的獵狗喊話道:“二子、四子、五子、六子!安生些,滾迴你們的狗窩去……”


    獵狗們一個個夾著尾巴,悶著頭一聲不響地鑽進個石塊壘的低矮狗窩裏。


    “你們怎麽走到這兒來啦?這裏可偏離官道。”老獵人已經四五年沒見過陌生人了,對少一和咕咕很是熱情。


    “我們第一次去雲中,山裏路不好走,走差了。”咕咕忙迴應道。


    “山裏有大蟲出沒,晚上還是小心些為好……”


    咕咕在想,興許這也是老獵戶肯留宿他們一宿的重要原因之一吧。


    她先下了馬,把韁繩遞給少一。自己一瘸一拐地跟著老人進了茅屋,茅屋裏空間很大,但屋內的陳設卻極其簡單:一個土炕,土炕上一張大虎皮倒是兇神惡煞的;兩個碩大的樹根做的凳子擺在火爐兩旁;一個大陶罐正懸掛在火爐之上,陶罐裏燉的蛇羹正“咕咚——咕咚——”獨自冒著泡,濃鬱的香氣快要把整個茅屋給撐破了。


    這老獵戶看著像個粗人,胡子拉碴的,五官方正,想不到煮蛇羹倒是真有一手。這裏再次應驗了那句俗話“人不可貌相”。


    老獵戶一邊把弓箭掛在牆上麂子角做的鉤子上,一邊招唿咕咕上坐。


    剛坐下來,咕咕就被牆上的一幅畫給吸引住了,她起身問:“老爺爺,這岩壁上掛的畫像是?!”


    咕咕跛著足,一瘸一拐地走到岩壁跟前仔細端詳了半天。


    “你們不是我大周人吧?!這是摸神醫的畫像,在大周,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


    “早些年,他來山裏采藥,老漢我還給他引過路,摸神醫在我這兒住過一晚。要說,摸神醫還教給我一些跌打損傷、防凍防瘡的絕密法子呢!


    “據說,大周早有旨意發布,官家不允許家家戶戶再供奉摸神醫的畫像,多虧老漢我這兒山高皇帝遠,官家管不著……”老獵戶說起自己與摸魚子相識的事兒,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滿滿的自豪。


    讓咕咕意想不到的,是能在這荒山野嶺遇到認識摸魚子的人。


    ……


    待少一拴好馬、喂上草料進得屋來,老獵戶已在給咕咕的腳敷藥,他這才明白,此前那“哎喲”一聲是咕咕傷的不輕。


    老獵戶笑著對咕咕說:“這是三七加陸英葉一起搗碎、製成的藥膏,就是當年摸神醫教給我的,很管用。保準你明早起來,腳就不疼了。姑娘,今夜你去裏間休息,我和娃子在堂裏湊合一宿,明早起來,你再敷一劑,到上路時肯定已經不疼啦……”


    ……


    翌日,二人推辭了老獵戶的一再挽留,太陽一杆高時即再次踏上東去的路。


    臨走時,白幽像是有點舍不得獵狗們,一步一迴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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