險過第二關後,少一在通往下一關的短短數十步的路上,特意慢下了腳步,力求每一步都踩穩,落到實處。


    咕咕多次試圖走在他的前麵,都被少一莫名其妙地給伸手擋住了。少一還是希望發揮男子漢的作用,衝鋒在前。


    或許由於前麵過關的艱辛,也由於一直在全情投入,此時的二人明顯都體虛乏力。


    他們說不出來,但很明顯都能自我感知到:因一直不得歇息而造成的周身酸痛,灌了鉛的腿,磨盤壓製般吃勁的膝蓋,生鏽般的肌肉牽引……


    四隻腳分明還在貪戀著大石板路上的清涼光滑,卻不得不緩緩挪動……


    他二人踉蹌著、艱難地緩步前行,他們不求速度,不求聞達,但求順利地抵達第三關。


    咕咕觀察過了,這幾步路上似乎沒有設置什麽禁製,也未見有人為的障礙。


    但是,許是周遭的氣場有異,竟然導致咕咕無法靈活地驅動氣量來助力雙腿行走,更嚴重的是,她開始感知不到周遭能量的流變。


    總之,她再別想通過機巧、方便的神通之法以抵達下一關,隻能和走在前麵的少一一樣,老老實實地,一步一步去克服各種困難和牽製……


    這,似乎就是劍閣考驗、打磨她這個副劍手的深意所在吧,咕咕這樣琢磨著。


    一番艱辛跋涉過後,少一和咕咕二人終於站在了劍閣那五層石階的前麵。


    ……


    石階,隻寥寥五層而已。


    少一向上望去,每一層平麵都由長達四丈的、完整的花崗岩鋪就而成。


    花崗岩的平麵、縱麵均平整光滑,相鄰的二塊花崗岩台階之間不需要黏合、對接就天然一體,肉眼看不到有任何縫隙。


    少一二人靜靜地站在石階前,努力調整著氣息,此時無須言語交流。


    說好的,此關由咕咕主理,少一“打下手”。


    她將銀杉木放在一旁,蹲下身子,仔細研究起台階這個長條巨石。


    咕咕把臉湊到巨石跟前,一直在太陽底下的她熱哈氣一出口,竟然瞬間凝成了一片潔白的寒霜,洋洋灑灑地,霜落一地。


    石階已被一層透明的結晶所覆蓋,咕咕斷定,那是一層薄冰。


    卯足勁,她將銀杉木往石階上狠狠一磕,試圖用手中的銀杉木戳掉地麵上的冰層。然而,那冰層不碎不掉,反而倒像瘋狂的毒液一般順著銀杉木的根部向四周瘋狂地蔓延……


    一時間,銀杉木上有一半的木身已變得白花花的,還一點一點結上了冰晶。


    咕咕忙收起了銀杉木,並迅速後退。她沒有忘記迴頭看了一眼頭頂的烈日,嘴裏嘀咕道:“太陽下真是活見了鬼,石階上竟有吃人的寒氣。莫非這古石階得了寒氣的保護?”


    邊說,她邊端詳這五層石階,的確,用劍氣切豆腐來形容這五層台階,那是最為合適不過啦。台階縱直而橫平,脆表而堅內。


    突然,咕咕俯下身子,她麵色清倉,按住腹部,因劇痛而全身顫抖,大滴的汗滾下額頭。


    此番寒氣真的傷到了咕咕,她雖然想盡力維持住正常的姿態,好不影響少一的判斷與發揮,但是,此時孱弱的她明顯不是咕咕尋常的狀態。


    想來,這堅硬無比的花崗岩是和銀杉樹一樣,乃第四紀冰川的遺物。在經曆第四紀冰川之後,老天將極寒之力鎖入台階之中。


    此舉非但沒有損壞台階,反而使花崗岩變得更加堅固,並具有了新的殺傷力。


    ……


    背後,是焦陽的炙烤,眼前,是石階那如芒刺腹的厲厲寒氣。


    一看咕咕的狀況不佳,少一決定,還是由他來打頭陣。


    到目前為止,咕咕二人始終沒有做出下一個的行動,隻靜靜地把守原地,在台階前逡巡……這讓廣場上的大家夥兒都鬧不清他們究竟在等待些什麽。


    在很多村民看來,少一和咕咕隻是沾上了運氣的光。對於此次劍閣曬劍,他們早就有了預先的估計,並紛紛下注。大多數人都賭這多變的第三關將是少一的止步之處。


    ……


    二人長長的影子斜斜地、並排映在石階上,給石階留下了背離大太陽的一大片陰影。


    少一的目光停滯在這陰影處,很久,很久……


    突然,他發現了些什麽。


    少一接替了咕咕的前哨角色,對咕咕眼神示意了一下,然後就緩步走到石階跟前。這次,他驚奇地發現:當他的眼睛不去對焦的時候,那望遠、放鬆的眼睛所看到的,完全是一個有著平行直線的、大大的一張平麵(如果算上地麵那一條線的話),哪裏還是什麽垂直立體的台階。


    難道是眼睛產生了幻覺?少一有些質疑自己。


    並排站立的人影紛紛打在石階上,陰影竟然橫切了石階,映出了一條條經線。


    台階上,縱橫交錯的經線和緯線(注:台階邊緣),恰成了一副平麵的棋盤。


    得此發現,少一開始在石階前緩慢地移動腳步,前前後後,左左右右,他又一次將雙眼放鬆而不去聚焦。果然,過了一會兒,他再次看到了平麵的完整棋盤……


    不僅如此,他還發現了石階上的“關鍵點”:也就是經緯交錯處的連接點……原來,寒氣就是落子,連接點就是棋盤的落子處。


    當少一將自己的意念清空後,寒氣之黑子開始移動了。


    哈!少一樂了,原來,自己可以控製寒氣,把寒氣當作棋子來下。


    棋局中,少一運用神識啟動了一枚寒氣棋子,小心翼翼地落在了棋盤上一個中規中矩的位置上。


    石階上的陽光圓點瞬間進行了圍追排布,這陽光圓點所到之處,相當於是落了一枚白子。


    少一和台階,雙方對弈開始。


    此時,平湖秋月,萬山靜止,黑子下得穩紮穩打……


    得見其形聞其聲,將軍琵琶馬上催,白子下得不怯不讓……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黑子自顧自地怡然自在……


    驚濤拍岸,怒馬飛砂,白子走位橫空出世,吃它,不讓,再吃它,還不讓……


    棋盤之上,殺勢不減,於靜謐處卻血雨腥風…..


    雙方有如雨打芭蕉,落子越來越快,滿棋盤周軍密布,無懈可擊…..


    眾人都在奇怪,那平日素有本事的咕咕怎麽會傻站在一邊?那少一又怎麽會發神經地一個人在石階前左右徘徊、癡癡傻傻?


    隻有冷柯長老看得津津有味,當陰影打在石階上產生偏離時,冷長老會及時補位,用神識將經線的陰影劃得重新筆直起來……


    彼時黑子還孤舟蓑笠翁“一子獨到”,現在卻再也悠遊不起來了,陽光白子已經吃得它千山鳥飛絕。


    第一局,少一的黑子敗。


    第二局,白子先行出棋。


    白子明顯實力很大,還有引征的手段。因此,一上來,白子就一改兇蠻的做派,下起棋來,變得文明高雅。


    少一的黑子步步防守,不敢懈怠。他一再退讓,選擇自己靠邊吃餘糧。


    白子起先很是警覺,不肯放下身段去追討弱勢的黑子,隻高大上地一味建立自己的地盤王國。


    與此同時,少一用黑子愀然設立了一個領地,雖然地盤小,卻自認為構建得還很有效,幾乎形成了包圍之勢。


    上麵說了,白子不肯追著黑子殺伐,然而,一眨眼的功夫,白子就改變了主意。原因很簡單,就是白子看到對方黑子明顯出現了漏洞,如若自己沒有好好利用此機會一擊其至潰,那實在是遺憾。


    大概就是本著這樣的驕傲和貪欲,白子決定洶洶然跟進,企圖全線包抄黑子。


    黑子小小的領土建設尚實力不夠,存在很多不足,然而,隻得匆匆應對白子的殺伐。這樣,幹脆就將建設中的領地改為包圍圈,還特意留了個缺口。


    如此應戰,少一的黑子知道,這樣設置,鬧不好就是引狼入室,鬧得好,黑子就可稱得上“有戰略、有戰術、有部署”。


    鑒於白子來勢兇猛,黑子不得不采取避讓,以保存實力。


    見白子欺人太甚,吃子奪地,毫不客氣,黑子已經躲無可躲。於是,黑子施施然地,才開始小心翼翼地直麵迎戰。


    見此棋局形勢,冷長老撚著胡須,不斷地點頭,看不見棋局的大家夥兒不知道這冷長老到底是在幹啥,少一明白隻有冷長老看得見棋局,但也看不出他這樣點頭嘉許,到底是對黑子還是對白子。


    廣場上,人們覺得這第三關實在沒看頭,那少一是一隻名副其實地呆鵝,而咕咕呢咋成了一病西施,冷長老滋滋冷笑,台階前並沒有任何打鬥的苗頭。


    此時,已有一半人都選擇迴家吃午飯、睡晌午覺去了,大家說:如果真有第四關的話再來圍觀,如果少一止步於第三關的話,那即便是大夥兒賭局上都贏了,可觀看熱鬧沒著落,也是不夠痛快,一樣紮心。


    第二局還在對弈之中,隻是除了少一、冷柯長老,再無人知曉。


    旁人完全被蒙在鼓裏,不知二人鬥的是什麽“心法”。咕咕知自己插不上“話”,欣然靠邊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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