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一腦海中終於有了一個答案,他決定繼續攀登,用行動戰勝心病,不再打退堂鼓啦。


    首先,要在這片給自己重新帶來生機的半山腰多呆上一天,這個草棚一定要加固好,在他出發後仍要被保留下來,以防少一萬不得已被迫下山時,至少還有個退守的地方。


    加固草棚後,少一坐了下來。


    在這塊山間少有的平地上,幾天前的大風已經把大堆的積雪給掃蕩一空,平地上隻有一層薄雪覆蓋在地上,有些滑,有些堅硬。


    少一有了一個新主意,他用隨身帶來的石鏟深挖地下,經過半天的努力,在冷凍的地麵上掏出了一個洞,讓這個洞的大小剛好容身。


    少一拿出剔骨刀,在就近的冰泉旁劈下幾塊大小不一、奇形怪狀的冰塊,他將冰塊切成需要的形狀,再從壺裏倒出水來,澆築在搭起的冰塊上,砌成洞的外牆,隻留出一個瞭望口。


    洞口與地麵持平,因此,整個藏身洞幾乎無法被動物發現,看上去,就好像平平的地麵上長出了一個不起眼的傷口。


    這樣設計和打造,是少一平時觀察蜂巢所得到的啟示。讓洞口正好與地麵一個高度,這樣,不高出地麵就明顯不會受到大風雪的阻力,也不容易被發現。


    少一費了不少心思,用撿來的木頭來打樁,以增強小洞的堅固性,防止洞口因積雪過多而被壓塌。


    少一努力在冰雪中尋找並收集幹木枝條,將它們堆在洞裏,力圖保持其幹燥以免受潮,以便用於不時之需。


    少一還重新檢驗了自己的鑽火工具,之後,他又四下尋了些堅果、樹根和原先所剩不多的莓果,將它們儲藏在洞中。他知道,在山區裏,隻要暴風雪來襲,就隨時可能有斷糧的危險。


    忙了整整一天,在白天的時候,少一通過忙碌,可以刻意避開掉導致孤單感的情緒。


    今夜來臨的時候,他不經意地發現,孤獨沒有到訪。也許勞累真是個好東西。


    大石頭砸下來


    冰山出現了崩塌……


    一早,迴想起昨夜的驚夢,還好,隻是夢裏的虛驚一場。


    少一遠望高山之巔,虔誠地與之默默對話,許久,許久……


    厚實的積雪和陡峭的地形,讓上山的路難於攀爬,有時候,少一甚而得匍匐前進,更有的時候,他得靠手杖才能挪出半步……


    一頭老雕在頭頂盤旋不去,少一心想,難道它是對我失去了信心嗎,正等待著我自動放棄求生,好成為它唾手可得的獵物嗎?


    “有膽子你就來吧。”此時的少一似乎已經顧不上孤單難過了。


    到了正午,他穿過了林線頂端,開始麵對被狂風掃蕩一空的岩坡,準備攀爬而過。


    麵前,斷崖般的冰瀑好像通往天空的天梯一樣,仰望過去,幾乎看不到頂端。


    冰瀑分為三截,每一部分都有百丈有餘,疊加而上,厚厚的冰柱子直直地垂下,龐大而沉重,隨時都有可能突然斷裂,如尖刀般紮入坡下的地麵。


    少一拿出石爪和藤條,開始緩慢地攀登。石爪有時會抓不住冰縫,下滑的時候,讓少一有種脫落中的飛翔感,好像向死而生一般……


    有那麽好幾次,他都是在驚險中滑落出好幾個人身高那麽遠,才被自己的石爪重新抓住斷崖縫而給拽著停了下來。


    此時,他全神貫注,一點都不能把注意力從冰坡上移開。


    每道冰爪都要抓得紮實,每一步都要踩得穩當,因為隻要一個動作做錯,一個重心移錯,就會摔下冰坡,掉進萬丈深淵。


    他專注到了極點,除了自己、石爪、岩石和冰層,完全感覺不到其他事物。


    這樣不知過了多少時間,直到少一突然聽到一聲犀利痛徹的嘶鳴,他吊在半空中抬頭望去,原來,在攀爬的行進中,在他的上方,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冰瀑缺口。


    那裏,邊緣處,有幹樹枝懸在冰瀑之外,七零八翹地刺向天空。這讓少一猜度出,那個冰縫裏安放著一個用樹枝精心搭建的鳥巢,


    正是那隻老雕正撲啦啦翅膀飛舞著,兇悍地向他襲來,以保護自己的巢穴。


    少一懂得,此時的老雕沒有其他選擇的餘地,隻能與他這個前來打擾、構成潛在威脅的人族進行對抗。


    少一想要繞道避行,可惜,已經來不及了,被激怒的老雕反複飛來擊襲,用尖喙狠狠地雕、啄少一的眼睛、心口和身體下盤。


    隻要稍一鬆手,就會落入坡地成為齏粉。少一邊上爬,一邊力圖側身躲過老雕的襲擊。


    “吱——”少一身上別著的錦雞羽飄忽而出,向老雕飛去,雕兒“楸楸——”一聲招唿,竟然將金羽收入自己的羽翼下,縱深一個高飛、遠去……


    難道,錦雞和這老雕有著什麽老交情?!少一將身體單吊在一支胳膊上,充滿敬意地望向老雕的背影,誰說草木無情,禽畜無義啊?!


    終於,少一爬到了三層冰瀑的第二層,在一個可以歇腳的坡上停下喘著粗氣,那看上去是個被砸下的巨石留下的凹洞,像個傾斜的大海碗,正好可以兜住一個人棲息。


    少一在凹洞中歇下來,不忘向下麵的雕巢望去,幾隻毛茸茸的小家夥正在向天歡唿雀躍。少一從口袋裏掏出幾塊幹兔肉,扔到下方的鳥巢裏。


    看著天色,再度量了一下今天攀爬的尺度,少一仰頭望著雲朵沒去的山巔,他知道自己今天是無法翻過雪山了,根據估算,同樣,也無法在天黑前退迴自己打造的小洞。


    眼下,他隻有兩個選擇:要麽繼續往上爬,摸黑前進,要麽待在這裏過夜。


    步步逼近的暴風雪正來勢洶洶,暴風雪無情,隨時可能刮飛他。


    在毫無屏障的情況下,如何在凹碗上熬過暴風雪的侵襲,不被風雪刮飛,的確是個天大的挑戰。


    少一極力想讓自己冷靜下來,他迅速地轉動腦筋,得出一個判斷:至少,在天黑或暴風雪來臨前,他可以退迴到坡段的中途。


    他沒有時間休息,更沒有時間再猶疑於後撤還是原地待命。少一隨即重整石爪上殘留的冰雪,展開了漫長的下山之路。


    他的速度明顯比剛才慢了很多,主要是因為他一直在花時間慢慢前進,天黑了,掉入冰縫,或者一鬆手落入冰雪深淵的幾率變得更大了。


    少一把持著自己的速度,依靠冰爪穩紮穩打,不斷地下滑。


    突然,手上感覺一鬆,石爪一個沒抓牢,少一驚唿著從岩石上下滑而去,隨著加速度,他知道,自己已經飛出去了,開始自由落體了。


    “唿啦——”雕飛長空,尖喙叼住了少一的衣領,一路飛翔著,將少一穩穩地摔在那個半坡處的平台上。


    一隻錦雞羽飄忽著迴到了少一的手中,少一驚魂未定地看著飛遠的老雕。


    當少一重新進入洞裏,天已經全黑了,風唿唿地吹著,天上開始下起了大雪。


    值得慶幸的是,風雪偏斜地掃過凹洞,使他免受了風雪的正麵摧殘。如果沒有這個地方讓他躲,那麽,他活過今夜的機會將是微乎其微的。


    風雪的威力愈來愈強了,洞口甚至被雪給封住,不過還好,有雪阻隔著強風,雖然少一飽受煎熬,但也因此沒有被凍死。


    少一用手臂穿破日益蓋滿洞口的厚雪,讓空氣進來,然而,雪越積越厚,他隻得越挖越遠……


    終於,他從頭頂洞口處縱深幾尺深的氣孔向外張望,微弱的陽光緩緩地投射了進來。


    然而,洞**入的暖光實在太弱小、太單薄了,少一的體力已經快要耗盡,開始出現間歇性的發抖狀況。如果沒有足夠的暖光帶來能量,少一很快就會凍死在這裏。


    他出於自救,奮力打穿雪洞爬了出來,大地早已經成了一片銀色世界,結冰的岩坡也完全被積雪所覆蓋。


    少一明白這場暴風雪還不會停歇,為了不至於被雪埋了,他毫不遲疑地穿上雪鞋,義無反顧地離開了雪洞。


    踩著緩慢的步伐,他謹慎而憂懼地走在白皚皚的岩坡上,告訴自救說,也隻有走出來,才能讓麻痹、困睡的自己清醒過來,隻有走下去,才不至於在安眠中甜甜地死去。


    少一不停地走,他知道自己可能永遠也爬不過那座山了,他知道他可能經過兩天時間的凍餓交加,他的體力隻會驟減,可能不會再恢複了。


    盡管這樣,少一還是沒有放棄最後的努力。眼前,山上的大雪崩塌而來,少一手裏攥著金羽,想象著自己就是一隻高飛的錦雞,向老雕問候,向大山問候……


    此時,少一望上去,在不可及的冰瀑之上,一大塊雪川仿似一條美麗的棉被,在緩緩地、無聲地掉下冰瀑,如飛奔的駿馬、以泰山壓頂之勢蓋向這個半山坡的平台……


    醒來的時候,少一還站在原地,周圍都是傾覆而下的積雪,雪浪掩埋了他,隻留下頭頂和一雙眼睛。


    他,快要被大雪給全部掩埋住了,快要窒息了……


    這個關鍵的時刻,不知怎的,一股連自己都很訝異的力量自體內生出。少一大喊一聲,他充滿力量,破雪騰出,仿如一隻雪豹……


    第一次,少一覺得自己的身心與高山、雪地、與冰瀑布如此神奇地協調一致起來,他的一舉一動變得輕鬆順暢,風雪的存在不再對他產生生死威脅,風雪成了他的兒時玩伴。


    他可以感到,自己的身體雖然走在生死的邊緣,卻能像一隻完全適應環境的動物般,真正優雅地行進在自然的冰雪中。


    原來,他也有光。


    讓自己和所有發出微光的,比如老雕、比如風雪,比如杉樹林一起產生親近,產生了同為一體的感覺。


    原來是這樣,少一於絕地而重生,頓悟到一點:他有著從杉霸公那裏學來的與自然融為一體的經驗,正因為如此,自然教導了他,正因為如此,沼澤放開了他,大雪放走了他……


    雕飛天際,兔舞莽原,杉立萬年……


    自己本身也有光,少一第一次不再覺得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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