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長鳴,讓少一興奮地探出了小腦袋。


    靜謐的黑龍潭如銅鏡,因馬鳴的聲波,潭麵蕩漾起層層細紋,煞是好看。


    當少一好奇地伸出肥嘟嘟的小手,企圖隔著一人高的高度去撫弄波紋時,摸魚子也跟著少一憨態可掬的小動作隨意地朝潭麵看了一眼。


    怎麽,此時的水麵不再平靜?!


    摸魚子神情一凜。


    水麵如鏡,正好倒映出身後有一黑影,那黑影正展開一片黑羽般的幕布。


    幕布如剪,刹那間向摸魚子在潭裏的影子襲來。


    摸魚子已經來不及迴頭觀瞧那東西的模樣,他收頸埋頭,腳後跟上的靴刺奮力地踢了一腳白馬。幾乎同時,白馬無須被警示,已然揚蹄,它一躍而起……


    待白馬再次四蹄著地,摸魚子方才扭轉頭張望。


    哎?那東西並不在身後!


    身後,不足一米之遠的地方,散落著數十根白馬尾巴上的純白鬃毛。


    摸魚子再看白馬的尾巴,已被齊刷刷削去了一半。


    幾片黑色的鱗片水撈撈地沾在戰戰兢兢的白馬身上。


    摸魚子環顧四周,湖麵已平靜如初。樹叢中沒有一絲風,但隱隱的,他倍感草木皆兵。


    正當摸魚子警覺不已,從草木之後,輕輕地走出一個人。


    他向摸魚子施禮一拜。


    隔著綠叢,摸魚子也能認得出來,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大堰河的村長也就是摸魚子的同門師兄耿丁。他正要招手,一向以來,見到耿丁就等於見到了希望。


    耿丁衝他搖搖頭,用眼神示意小心潭水。


    摸魚子用餘光瞄了一眼潭麵,剛才平靜的水麵,此時正豎著十二把彎刀。


    原來,每一把彎刀下都有一位頭戴鬥笠身穿青衣的俠客。


    這十二位青衣人輕功了得,正無聲地踩水而立。


    “小心——”耿丁一聲大叫,隻見一張大網自天而落,正緩緩罩向摸魚子。


    原來,是那十二位青衣殺手喃喃著口念“冥王咒”,織就了這個逮人的恢恢天網。


    摸魚子揮指如劍,頭頂的那張網“撕拉——”一聲被這道劍光給破出了個大洞。


    網兒迅速墜落,就在即將砸中白馬和摸魚子的時候,破網化為金光,如輕塵般經風一吹,全然消散了。


    “咯咯——”這笑聲竟然發自剛出生的孩童少一。摸魚子一驚,難道少一他看懂了這變局?!


    自發現十二位青衣人,小家夥少一就一個勁地瞪大著眼睛,開始在摸魚子懷中肆意翻轉,興奮到完全不顧那危險正在向他們靠近。


    無聲無息地,青衣殺手肅然而立。


    那一襲襲長袍獵獵於風中,就像十二盞骷髏燈在鬼節招魂。


    彎刀如月,黑影如星……


    這十二位青衣殺手各個手持彎刀,一縷煙一般從潭麵飄起,不知何時起,已將摸魚子和白馬給團團圍住。


    他們,僅在距離白馬二十步開外的地方隱而不發,像是警惕性很高,又像在等待誰的命令一般。


    摸魚子定神凝氣,清明的臉龐不同於平常,竟然浮出一層殺氣。


    既然不能逃脫,那麽,就直麵好了,摸魚子在心裏對自己說。


    他手持韁繩,輕輕一點,白馬好像聽懂了一般,就地走起,在原地踏了一個圈兒。


    蒙麵青衣人殺氣漫漫。


    摸魚子摸了摸白馬的臉頰,看了一眼這個包圍圈,不緊不慢地說道:“老夥計,看你的了。”


    風聲鶴唳,草叢凝然……


    “斬——”這聲音好似霹靂,炸響了潭麵。


    話音剛落,四個青衣人燕子翻身,騰飛旋轉,齊齊揮刀而起。隻見半空中,颯颯飛揚的四青衣衣裾如旗,從四個方向起飛、唿啦啦地翻展,他們的衣角仿佛要蓋住整個的天空。


    “哢嚓——”


    這是肋骨斷裂髒腑所發出清脆地碎裂聲,一個青衣人愕然跌地身亡。


    此時,那白馬正重重地吐了一口氣,它收蹄,然後,再次驕傲地揚起馬蹄,好像是在炫耀地說,怎麽,不服嗎?!不服,就再蹬你!


    其餘那三個殺手與摸魚子開戰正酣。


    摸魚子懷中的少一隨著他輾轉騰挪的動作從繈褓中被抖露出半個小身子來。同時露出來的,還有他繈褓裏裹著的一把鹿角玉簪,這玉簪如鏡,鏡麵正在向外反光。


    此時,頭頂正是三竿豔陽,那掉出一半的玉簪因摸魚子正在戰鬥的動作而被帶得左右跳遝,激發出行蹤不定的反光。


    三個正在死死圍困摸魚子的青衣人立時被這沒有來由、沒有一定之規的反光給閃得睜不開眼睛,齊齊警覺地向後縱跳,退後到幾尺之外。


    他們一個眨眼,一個揉眼,還有一個更是不顧對麵隨時有可能出其不意而來的襲擊,隻顧得上疼痛,已經痛得幹脆閉上了眼睛。


    摸魚子沒想到少一娃子剛一降世就已經分得清敵我,還會無中生有地幫忙。


    懷中的少一雀躍不已,扭動著小屁股在繈褓中肆意嬉鬧。


    但是,摸魚子還不及查看少一,他仍舊於白馬上原地轉圈,仔細地戒備著每一個青衣人。


    待三個青衣人拉開距離,不再繼續被玉簪的反光傷到,他們齊齊迴身使眼色示意。


    立刻,一直靜候在原地的那八個青衣人齊齊地向前邁了一步,再次縮小了整體的包圍圈。


    耿丁一直隱身在包圍圈的外麵,他見八青衣統一隊形,很是著急,抓耳撓腮間,一時想不出合適的計策。


    突然,他急中生智,想起自己剛學會不久的“冥王咒”,不覺想要如法炮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試上一試。


    於是,當摸魚子與青衣人對峙的時候,耿丁輕輕藏身在青衣人的身後,他力圖近距離於雙方,位置更盡可能選的隱秘多動。


    悄悄地,耿丁開始口念咒語“冥王咒”。


    這冥王咒原本是季家軍絕學。季家軍在培養自家子弟時會傳授此冥王咒,但不準外傳,故而,人們都一向認為,民間絕無此決。


    怎奈季家守業百年,也還是生出過紈絝敗家子孫有幾,被他們出賣了這個口訣也是可能的。


    耿丁所學冥王咒,正係季浩四子季康兒傳出。


    此時,耿丁近身於青衣人身後,口型不斷變化,喃喃有詞,卻並沒有發出聲音來。


    隨著冥王咒的咒語如胡椒麵一般越來越密集地給播撒到整個空間,天上,顫顫巍巍地又聚集起了一張因冥王咒而新起的天網。


    金光天網,齊齊落向青衣人。


    青衣人們一起發現了金光天網,不由得大驚。


    青衣人們此時顧不得圍攻摸魚子,而是你瞧我,我瞧你,各自狐疑的表情說明了,青衣人們開始懷疑自己的內部藏有奸細。


    除一人重傷退下,其餘十一個青衣人跳上半空,齊齊口念冥王“開釋決”。


    頓時,耿丁用冥王咒豎起的新網經“開釋決”這麽一念,立時破損,網化金光。金光直直落入潭中。


    看見網被破解,青衣人們這才解除了緊張。


    忽的,深潭中“砰——”地冒出一個黑色的大家夥,它於半空中抖掉一身的金光碎片,長長的、黑羽般的大尾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重重地掃向這一幹青衣人……


    原來,兩次咒語念禱,一次是青衣人念起冥王咒,一次是村長再念冥王咒,兩次咒語交鋒在一起,此起彼伏,雙方角力不在於聲浪、音調,而在於雙方功力的較量。


    兩咒語的聲波或暗啞、或滯澀、或語帶狠毒犀利,以侵蝕力相較,以迴音爭高下,以綿延性拚存亡。


    同時,那冥王咒還有一個特點,就是欺軟怕硬。


    對敵雙方同樣是在念咒,誰的功力強,那冥王咒就服服帖帖地聽誰的擺布。


    那弱的一方,縱然冥王咒念到了家,也等於是念咒的發功之效白白被強勢的對方所用,產生的反噬力又要傷害迴弱的發功方。


    兩個冥王咒語同時發出,起先,聽起來,咒語一而再,再而三地陰沉低迴。


    而後,兩咒語分別慢慢起勢,逐漸高亢起來,即而,變得刺耳尖銳。


    那兩咒語呢呢喃喃,輪番反複,嘮嘮叨叨,一旦發出,就不知停休,彌散開來的殺傷力久久不去。


    兩咒語發功相克,竟讓周遭的草木打蔫、土地幹涸、雲層密布,把個黑龍潭固有的靜謐、深幽之美給攪和得一空。


    之後,耿丁的咒語較之青衣人的咒語更強,因而一招至勝,不僅奪了青衣人全部咒語的能量,還導致青衣人各個身受內傷。


    這網子一旦破碎,全然不像前一次耿丁的手筆。


    第一次破壞那青衣人拘禁摸魚子的網,是耿丁發出的開釋咒語,因耿丁功法深厚,破網之力化了網的金光,成為塵屑。碎屑隨風灰飛煙滅。


    此次,青衣人們在互起疑心的時候倉促地用開釋咒語企圖破掉耿丁豎起的新網,怎奈,由於法力不夠,導致網子破得不夠幹脆狠勇,網子金光如織,成片成塊狀地直掉下來,落入潭中。


    水色瞬間變得沉鬱、渾濁了起來。


    這聲響、這金光,把那深潭裏不知呆了幾萬年的靈物,也就是那個第一次企圖襲擊白馬而不得的潭邊黑影給惹惱了。它對這些青衣人的出現已經忍耐到頭了。


    黑影顧不上惦記之前沒能吃成白馬的前仇,全然不理會白馬和摸魚子,它要把這一肚子的怒氣和饑餓集中撒在這些個攪局的、讓自己喝不上吃不上的青衣人身上。


    直接地,它大尾巴任性一扇,“撲哧——撲哧——”,剛從玉簪的反光中複原過來的三個青衣人,就被黑影毫不客氣、三下五除二地給打落到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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