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辛大怒而起,瞪大眼睛,大喝道:“你究竟是何方妖孽,如何竟侵占了王後的身軀,膽敢傷及她性命?還不速速收手!”


    見姒南眼淚奪眶而出,乙辛一怔,一時間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麽。


    兩行淚緩緩流下,王後喃喃地對乙辛說:“我正是王上的南兒啊!”


    乙辛心灰意冷,最後的一絲幻想也被姒南這句話給擊碎了。他冷冷地勒令道:“來人!”


    乙辛已怒,錦繡宮一時間飛沙走石,烏雲遮天。“哢嚓——”一聲驚雷,姒南從床上被震到地下。


    “來人啊!將王後和侍女打入春深宮古井之中,以碳木封頂,每日投以食物。左右不得請求赦罪。”乙辛留下此令,轉身憤然離去。


    殿外,沒人知曉方才室內究竟發生了什麽。眾人還在歡喜的期待中,隻見乙辛憤然而出。


    不知怎麽,不一會兒,乙辛又折返了迴來,他愛惜地接過王子,仔仔細細地端詳個沒完。


    一滴眼淚落在王子的小臉上,乙辛不顧從九霄之外直打下來的閃電,他一手將王子舉過頭頂。


    小王子的啼哭聲更加響亮起來,他沉聲道:“王兒貴命!老天,你若拿他親生母親的罪過來換取孤大周子嗣康健,那……那朕寧可斷子絕孫!”


    舉過頭頂的小王子大哭著幾乎背過氣去,淒風厲雨透過木窗飄了進來,打在他粉紅嬌嫩的身上,裹著他的繈褓一下子散落開來。


    乙辛舉著的小王子正扭動著身子哇哇啼哭,他光滑粉嫩的胸前竟然外掛著一片本該長在心髒內部的、小指甲蓋大小的心瓣……


    心瓣通紅泛紫,仿佛星瀑裏一顆星子般的耀眼明亮。


    這外掛的心瓣照亮了乙辛幾近瘋狂的眼睛,乙辛道:“蒼天有眼啊!可是聽進了朕的質問?看來,老天真的是準備要用我兒的有恙之體,再換迴一個完整的王後啦。孤承諾得起,等得起!”


    這心瓣不僅照亮了乙辛幾近瘋狂的眼睛,也照射得眾人睜不開眼睛。


    乙辛怒火熊熊,他再次下令:“將神醫摸魚子拿來問罪!其他太醫也不能免責,暫押天牢,聽候發落。”


    “迴稟王上!一個時辰前,神醫摸魚子已經騎馬出城啦。”


    “大膽!”乙辛來迴地踱步,氣得聲音顫抖:“就算天不助孤,朕也要查找真相,清明真身!”


    乙辛突然迴過神來,道:“王兄秦王現在何處?快命他替我去追拿摸魚子。”他攥緊的拳頭隨手砸向一棵玉蘭樹,枝丫哢哢折斷。


    乙辛又道:“來人啊,將神醫摸魚子的家眷通通關押天牢。”


    將啼哭的小王子甩給呆若木雞的女官,乙辛站於殿外,仰頭淋著滂沱的大雨,久久不肯離去……


    ……


    雨淋漓,夜淒冷,最難將歇。


    春深宮,落寞鎖夜深。此時,在漆黑、陰冷、潮濕的古井底下,姒南已經恢複了人形。


    她受傷不輕,重重地喘著粗氣,井底汙濁空氣更令她窒息。


    是乙辛的皇兄秦王甲亥,他從來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構陷她的機會。


    甲亥曾幾次設計,欲奪取她腹中的“太初種子”,都以失敗告終。但是,甲亥沒有善罷甘休,竟然在王上乙辛出獵時邀她一場,致姒南身受重傷。然後,甲亥又於她產子之際買通女官,不惜用毒藥替換下產婆的麻醉藥再次毒害於她。


    姒南產後虛弱,不敵毒藥的藥性,因而,現出神鹿的原型,生生逼走了自己的丈夫,當今的乙辛。


    姒南的內心正向往著殷冥洲的去處,怎奈,星漢迢迢,中有星瀑阻隔……


    人間凡世劫,把王後原本神鹿的能力給剝奪得一幹二淨。對上界,她唯有望洋興歎。


    神鹿姒南被判官的賬簿給記下了凡世劫,她若不用心用力修過此劫,肉身將在此庚明大陸上輪迴不已。若能修過此劫,方有返還神靈之地殷冥洲的可能。


    姒南此生能否度劫,在她生下娃子的一刻就已經不是自己最在意的事情了。


    自己當時吞下冰蓮的舍身之舉,也不是為了度劫。


    倘若新到來的“太初之種”能在人世間活下去、能夠成長……那麽,眼前這一切的犧牲、甚至讓她去赴死,對於她,也都是值得的。


    古井深深,冰寒的露水沿著古井的石壁流了下來,滴在王後凜然無懼的臉龐上……


    她迴想起生產的那一刻,不禁浮現出一絲安慰的笑容。


    【迴憶1】


    “哇——哇哇——”


    神醫摸魚子對著新生兒正一臉震驚,道:“恭喜王後,喜得貴子,是個王子!”


    “左右退下!紅魚兒,扶我起身,讓我看一眼我的孩兒。”


    “王後,摸魚子不才,鬥膽問一句,這……難道……這孩子就是傳說中的‘太初種子’降世嗎?”摸魚子眼睛興奮地透著亮光。


    “神醫請勿對外多言,這……孩子……身上的光暈隻有修為如你我這樣境地的人才能看到、才能觸摸得到。咳咳……”姒南迴答道。


    “真是大智慧、大造化啊!此乃造福世間的大喜之事!”摸魚子喜不自禁,深深一揖:“我摸魚子苦修多年,今逢此因,榮幸之至,願助王後一臂之力。”


    “……快!扶我。”


    “怎麽,難道王後要在此時現出真身?!”


    “我是決然支撐不住了,必須變迴神鹿本體,方能保全這性命於一時。”王後蒼白著臉,驚駭地看著自己的肉身正在痛苦中蛻變著,她虛弱地說:“這都是不久前與甲亥大戰於天門的後果,對戰七天七夜,甲亥重傷了我,就此埋下了禍根。


    “昨夜大雨中,我與誤入此境的黑暗勢力發生衝撞,更被傷到。不想,因緣造化,反而因禍得福,我這腹中孩兒乃沉睡的‘太初之種’,於昨日得到差點就化為狂徒之力的‘光翅’的催化,‘太初之種’給喚醒了來,這,才有了今天生產的征兆。


    “隻可惜,剛才,趁我體虛羸弱之時,秦王甲亥買通的女官給我再進了毒藥……咳……咳咳……”


    “王後,我該如何才能保全你母子平安?”神醫問。


    “摸魚子,無需掛念我。毒藥雖傷了我元氣,但隻要有足夠的時間,我終會恢複到毫發無損。你,快帶著少一這孩子出城。”說著,姒南定定地看了摸魚子懷中抱著的孩子一眼,心碎難言,這孩子自降世起還沒能吃上她一滴母乳:“對!就,就叫他‘少一’吧!”


    “王後果真神靈,看出少一這娃娃少了一個心瓣,難怪起名若斯!”摸魚子繼續說:


    “我已探看觀察過了,王子少一命大,心瓣雖缺,但小兒尚可靠天生給養來維持命脈,稍後,還會像胎兒一樣用皮膚吸收真氣以存活。隻是……怕隨著王子年齡的增長,他會忘記了胎兒皮膚唿吸的方法,到時候,就有大危險了。”


    “再就是,”摸魚子沉痛地幾乎不能言語,他的聲音因難過而變小,道:“嗯……嗯……長大後,少一他,他會因心脈不繼而無法修行!”


    “待產時,這孩子就被終南山儀琳道姑給預言過了,說這孩子自下生就會落有殘疾。我……我能接受這孩子缺個心瓣的事實!”王後沉抑地迴答道。


    摸魚子苦於王後現了原型後該如何向王上交代,同時,也擔心這“太初之種”一降生就不免被各方追捕。


    他沉思良久,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麽,對姒南說:“還有一件事情,我剛剛想起來了,我府上一個時辰前送信來,說我家大夫人剛剛產下我的獨子。


    “這少一體內缺失的心瓣,正如今掛在我兒的胸外,可嚇壞了我家夫人,她正唿天搶地呢!


    “我家夫人求人帶話入宮,讓我速速趕迴救子。我查看了,這兩個娃子降生隻相差了一個時辰,想來,是兜率天的天路出了問題,送子神靈同時往世上給投胎,竟然把這兩子混淆一氣了。唉,到底老天想怎個造化弄人啊?!”


    “摸魚子,你速速帶著少一去西山堰河村找你師兄耿丁,托付予他。時間緊迫,不容你我在此處再有什麽耽擱了。”王後吩咐道。


    “可是,秦王甲亥早已暗中在紫宵宮口守候多時,聞得喜訊的王上在孩子百息之後也快要到訪錦繡宮啦,這兩路夾擊的,叫王後你怎生逃脫啊?”摸魚子焦急地搓手站立。”


    “不要管我,你隻管快走。已經沒有別的辦法啦!既然老天這樣安排,就自有他的道理。”王後堅定地說。


    “王後你無路如何也交代不清這丟失王子的原因,如何是好啊?”摸魚子焦急若狂。


    王後則因體虛不能搭言。


    情急之下,來迴踱步的摸魚子於萬難之中想出來一計。


    他對王後說道:“這樣吧,將為臣那出生早於小王子一個時辰的孩子給送入宮中吧,就放在王後身畔,能敷衍一時的困境算一時。薑、寧兩位老太醫與我是生死至交,他們可以幫忙。這樣,我也好安心送少一出城。”


    “這……”


    “王後,祈請不要為難,就這樣定了。我這就請薑、寧二位老太醫到府上去抱為臣的孩子。快,紅魚兒,快請兩位老太醫。”


    “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姒南側身,直手化劍,將頭頂發絲裏埋藏的鹿角削下一塊,這斷角熱血騰騰的,把整個錦繡宮內室都給照亮了。


    姒南一抬手,將這塊鹿角一送,深深地植入了少一的心房。嬰兒少一全身一顫,隨即,又安睡如初。


    “這鹿角或可抵作心脈的連接,維持個三兩天吧。”姒南咬著嘴唇交待說。


    那薑、寧二位老太醫匆匆進來,神醫摸魚子走到屏風前,徑直跪拜在二人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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