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爾沉默了,他清楚愛娜說的是什麽意思,畢竟當日在side4的時候,愛娜也在場,她知道自己當時想要做些什麽,坦白說,一開始李爾是有些緊張的,生怕她把自己當時類似於背叛的言行舉止上報,但誰知她卻幫自己隱瞞了下來。


    薩哈林家和阿爾克斯泰因家並不是什麽友好的家族,但她還是親切的關心自己。


    “你真是個好人啊,薩哈林。”他真心實意的說著。


    “好人嗎?”愛娜笑了一下,她的眼睛裏充滿了陰霾:“我?”


    “嗯,你是個好人呢,薩哈林。”


    “你錯了,中尉,比起我,中尉你才是真正的好人吧”


    “這話怎麽說?”


    “中尉,在side4的時候,你想去救人對吧?”


    “。。。。。。”李爾沉默了片刻,還是老老實實的說道:“是的。”


    “你是知道這樣做的後果的吧?”


    “。。。。。。是的,我知道。”


    “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區別吧,中尉你知道自己這麽做會有怎樣的後果,卻還是奮不顧身的想要去救人,而我,雖然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時確實感到憤怒,但一想到結果就退縮了。”


    她不能因為自己的緣故,讓哥哥受到牽連。


    “相比較之下,我大概隻能說是。。。。。。偽善?”


    她苦笑著說道:“應該是這樣吧。”


    “我不是什麽好人,也不覺得薩哈林你是個偽善的人,如果一個人不是為自己,而是因為顧慮自己的親朋好友,而不願做任何可能會傷害他們的事情,”李爾搖搖頭說到:“這樣的人,誰能說他不是好人呢?”


    “反過來說,如果說一個人想要做某件事情,不惜傷害自己最親近的人,哪怕那件事情是正確的、是必須的,我們也隻能說他是個義人,但不能算是個好人。”他說著,露出了苦澀的微笑。


    “所以我大概不能算是好人吧。”


    他提振了一下精神:“而且你到現在為止,哪怕是身處戰場,也沒有殺掉一個人,我覺得這已經能夠說明你是個好人了。”


    “你怎麽知道我沒有殺人呢?”愛娜反駁道。


    “從你提交的武器實驗報告上就可以看得出來啊,”李爾笑了笑:“報告最多的是ms盾牌的,倒不如說,數據詳盡過頭了。”


    “你幫隊友也擋了不少子彈吧?”


    愛娜沒有說話。


    “然後是新型機槍的報告,我隻看到了射擊時槍械本身的數據,卻沒有看到實戰破壞試驗的報告呢。”


    李爾說道:“你雖然開了槍,但是並沒有瞄準敵人射擊吧。”


    “隻是沒有那個必要而已,新型的機槍在威力上和舊型號的並沒有什麽區別,所以我沒有寫上去。”


    “話雖如此,但破壞試驗也是戰地測試的一環,這個且不提,”李爾反駁道:“你到現在為止都還沒有提交熱能軍刀的實驗報告呢。”


    “。。。。。。”愛娜便閉口不言了。


    “你根本就沒有用它戰鬥過吧?”


    “這也不過是偽善而已,”愛娜淡淡的說道:“與其說是抱著善意,不如說是無法下定殺人的決心。”


    “不,我覺得你很了不起,戰場雖然是用殺人的效率來評價軍人的,但我覺得就算麵對生命危險也絕不傷害別人,你真的很厲害,”李爾真心實意的說著:“在戰場上,不殺可比殺要難多了。”


    “如果一個人,冒著生命危險也要幫助戰友,又因為善良而無法殺害敵人,這樣的人也算是偽善的話,”李爾說道:“那我寧願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偽善的人。”


    “中尉,你還真是個奇怪的家夥,”愛娜忽然笑了起來:“我第一次見到勸說自己的部下不要殺人的軍官,通常來說,他們都會鼓勵自己的部下殺的越多越好才對吧?”


    “奇怪的家夥,或許是吧,”李爾也笑了起來,他覺得這姑娘實在是個有趣的人:“不過在正經的軍人眼裏,不管是叫部下不要殺人的長官,還是不願意殺人的部下,都是奇怪、甚至是不可饒恕的家夥吧。”


    “大概怪人之間總是會相互吸引的吧,薩哈林伍長。”


    “叫我愛娜吧,難得兩個怪人聚集在一起,讓我們好好相處吧,”她笑著說道:“雖然隻是短暫的時間,但我覺得我們大概可以成為好朋友。”


    李爾楞了一下,然後高興的說道:“好的,薩哈林。。。。。。愛娜,你也是,叫我李爾就好了。”


    “嗯,好的,李爾。。。。。。。”愛娜說著,忽然感覺有些尷尬。


    “覺得尷尬的話就不用勉強了,我的錯,稍微有點得意忘形了,”李爾看出了愛娜的尷尬,於是說道:“雖然有些太長了,繼續叫我阿爾克斯泰因也行。”


    “不、不是這個意思,”愛娜猶豫了一下說道:“隻是,我過去都沒有過同年齡的男性朋友,所以從來沒有直接叫過其它男性的名字。”


    “讓我習慣一下就好了。”


    這下連李爾也有些尷尬了,他當然清楚自己對愛娜絕沒有非分之想,過去他可能還會含含糊糊一下,但現在他確實將她看做是一個有意思的朋友而不是其它任何身份,而且他同樣清楚,愛娜也絕沒有那個意思。


    但怎麽說呢,尷尬的空氣就這樣在兩人之間蔓延,李爾絞盡腦汁想著有沒有在這種時候能夠打開局麵的話。


    但是大家或許都清楚,通常這個時候就是什麽話都想不出來,隻能讓人陷入沉默,更加的尷尬。


    “那、那個,我那邊還有點事情要做,迴頭見,”卻是愛娜率先開口,她的臉色微紅,雖然並不是特別明顯,卻還是被李爾看了個明白:“嗯,李、李爾中尉。”


    “好的,迴頭見,愛娜。”李爾總算是鬆了口氣,他點了點頭。


    愛娜說完,便有些像是落荒而逃一樣轉身。


    “你們是小學生嗎?”就在愛娜的身影消失,李爾鬆了口氣的時候,他的身後傳來了某個戲謔的笑聲。


    李爾下意識的迴頭一看,騷氣的紅色軍裝,奇怪的尖角頭盔。


    正是夏亞·阿茲納布爾。


    說來奇怪,李爾過去和這個人的矛盾很大,不,也不能說矛盾,隻能說是相互看不大順眼,但現在,李爾看到了夏亞,卻沒有產生那樣的感情,而是感到了一陣難以言喻的親切感。


    他露出了一種神清氣爽的笑容,以讓夏亞感到有點汗毛倒豎的誠意說道:“原來是你啊,夏亞前輩。”


    “你平安無事就好。”


    “你吃壞肚子了?阿爾克斯泰因?”夏亞皺著眉頭說道,他不大能接受李爾態度的變化,畢竟他已經習慣了和李爾針鋒相對,唇槍舌劍的相處方式。


    他本以為李爾會皺著眉頭嫌棄的說一句‘嘖,原來是你呀,夏亞前輩’之類的。


    就像不久前那樣。


    李爾也清楚夏亞是什麽意思,對此他也隻能苦笑著說道:“隻不過是放棄一些無謂的糾結而已。”


    “戰場上槍炮無眼,我們關係雖然不是特別好,但畢竟也有同學的情誼,看到你平安無事我感到高興有什麽奇怪的嗎?”


    就是因為覺得很奇怪我才會這樣說啊,夏亞看了李爾一眼說道:“算了,話說迴來,你和薩哈林家的小姐關係挺不錯的嘛,都到了直唿名字的地步了?”


    “你從哪裏開始偷聽的,夏亞前輩?”李爾有些不高興的說道,雖然他不再像過去那樣執著於一些微小的矛盾,但要是和別人的對話被偷聽了,照樣會覺得不高興。


    “我沒有偷聽的意思,”夏亞攤開雙手做了個無辜的動作:“我隻是剛好看到你在這裏,過來打個招唿而已。”


    “至於聽到了你們的談話,那純粹是個意外。”


    “我就看到你們兩個在那裏深情對視,然後親密的稱唿對方的名字而已。”


    從那裏開始嗎?李爾有些安心,那之前的不怎麽主旋律的對話應該沒有被夏亞知道才對,於是他佯作不快的想要岔開話題。


    “夏亞前輩,我也就算了,愛娜可是未婚女性,你可別隨便亂說話。”


    “有什麽關係,你已經是吉翁的英雄了不是,將來肯定還有很多女孩會喜歡上你吧,”夏亞嘴上說著不怎麽正經的調笑的話,但不知為何,李爾卻覺得他沒有一點笑意,不過他帶著那個麵具,李爾也觀察不出來些什麽:“你一直都挺受歡迎的不是嗎,誰知道你以後會有多少女人。”


    之前也說過,宇宙世紀的大人物們都是‘多配偶’的忠實追隨者,尤其是side3這個最偏遠的殖民地,比如吉翁·戴肯和德金·索多·紮比兩個人,他們甚至連如同西曆時代的政客那樣,稍加掩飾的意思都沒有,宇宙世紀的價值觀也沒有對他們的私生活提出譴責。


    這其實也是有曆史淵源的,盡管人類社會中,一夫一妻製仍然是人類文明的主流,尤其是在地球,不忠仍然是受到譴責的事情,無論是地球聯邦還是吉翁,重婚罪的罪名依然存在。


    但在宇宙殖民地中,因為無神論的蔓延和早期殖民者們極短的平均壽命,人生苦短、及時享樂的價值觀被普遍接受。


    而發源自基督教係對偶婚的一夫一妻製盡管依然作為普遍被認同的文明體現存在,但其卻沒有過去的那種宗教上的約束力,再加上本來就是一夫多妻製的綠教,以及並不是特別反對多配偶的東方宗教,多配偶(無論是多夫還是多妻,甚至是不定數男女共同組成的家庭)受到的道德輿論壓力和西曆時代比起來簡直就和沒有似的。


    事實上,多配偶的家庭並不會得到法律上的認可,但也不會受到道德上的譴責。


    這樣的家庭並不是普遍現象,但卻是實際存在的,尤其是在吉翁的上流社會,這甚至是某種意義上的流行。


    “你是那邊的啊,夏亞前輩,”李爾皺了皺眉頭,作為穿越者他不是特別能夠接受這種現象,作為男性,他當然有對於女性的占有欲望,但他並不是那種任由欲望左右的廢物,他的道德感和良知讓他無法接受這種事情,事實上,比起有一大堆叫不出名字也記不住臉的後宮,他寧願和某個特定的、相知的人共度一生:“我就算了吧。”


    沒想到夏亞反倒是點點頭說道:“這樣挺好的,對未婚妻忠誠是你的義務。”


    這人在說些什麽啊,李爾完全莫名其妙,這對話是不是哪裏微妙的連接不上?


    不過忠誠啊,那真是和自己一點關係都搭不上的詞匯。


    應該說不忠才對吧。


    “什麽意思?”李爾茫然的問道。


    “誰知道呢。”夏亞神秘的笑了笑。


    莫名其妙。


    不過李爾也不想糾結他的話,要一個個的理清楚就沒完沒了了,於是他隨口說道:“夏亞前輩,你在這裏做什麽?”


    也沒有什麽別的意思,隻是隨口提了一句。


    “適應性訓練,稍微在附近飛了幾圈,畢竟我們這種平民想要出人頭地就需要功勞啊。”


    “我還指望多幹掉一些聯邦兵,保持好狀態可是很重要的。”


    “這樣啊,”李爾點點頭說道:“那你加油吧。”


    誰知夏亞卻有些驚訝的看了他兩眼:“阿爾克斯泰因,你怎麽感覺變了許多啊?”


    “你說什麽?”李爾莫名其妙的看了夏亞一眼。


    “你自己可能沒有察覺吧,但你現在的態度和過去的態度差別很大,”夏亞說道:“過去的你,隻要別人一在你麵前說起戰爭或者立功的話題,你的態度就會有微妙的變化。”


    “不大好形容,應該說就像是。。。。。。悲天憫人一樣?”


    “但凡誰在你麵前說起這個話題,你看起來沒什麽變化,實際上卻總帶著瞧不起人,就好像‘你們都是錯的,隻有我是對的’,以及‘我是特別的’的那種感覺。”


    “對,就是傲慢。”


    是了,李爾忍不住苦笑,這形容的家夥還真是充滿了令人討厭的要素啊,但不久前的自己確實是有點那種感覺,總覺得這場戰爭,吉翁的人是笨蛋,聯邦的人也是笨蛋,抓不住問題的重點雲雲。


    不堪迴首的黑曆史。


    “一般人可能不大看得出來,但你可瞞不過我,”夏亞眯著眼睛、如果我們可以透過麵具直接觀察他的臉的話,一麵說道:“但你可別想瞞過我。”


    看不起別人,覺得所有人都是笨蛋,但又有著不俗的才能和地位,就像是個和周圍的世界格格不入的異物一樣,這是夏亞對李爾的真實感受。


    “畢竟過去你每次見到我都是類似的態度。”


    “是遇上了什麽事情了嗎?”


    “其實也沒什麽,”李爾苦笑了一聲:“隻是突然發現了,我能管的了的事情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多,能力也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強。”


    “想要做的事情困難又比想象得多,結果也隻能盡量做好眼前的事情而已。”


    “能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已經很了不起了,又哪來的精力管別人的閑事呢?”


    “指手畫腳,批評別人之前得先做好自己的事情才對。”


    “到這個歲數才明白這一點,我真是白活了這麽多年。”


    “你這態度變化的程度還真是厲害啊。”夏亞忍不住說道。


    “我也多少有所成長了,不是永遠都是那樣天真,”李爾揮揮手,準備離開原地,他也沒有閑到可以和夏亞長久的閑聊:“我先走了,夏亞前輩,我們之後再見吧。”


    “彼此都沒有死掉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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