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夜時分,燈火通明的房間裏,長款皮質沙發上,母親與祖母正在品著紅茶,秀著女紅。


    宮本靜子盤著精美的發髻,白色絲綢襯衫的領口係著蝴蝶狀領帶,外套棉網披肩,一針一線,娟秀著五彩斑斕的真絲圍巾。


    她感歎道:“那個夏威夷的別墅就這樣廢棄了,真是好可惜呢。但以父親現在的年齡,也沒辦法再坐飛機出遊了。”


    祖母品完一口,將茶杯放上茶托,端在手中:“嗬嗬,就算在他身子還硬朗時,不是也很少去嘛。”


    說罷,她發出一聲悠悠的長歎:“身為宮本家的女人,真是虧大了啊。不論什麽事情,都需得順著當主的意思來,甚至其他親屬子女也都是。我明明最喜歡夏威夷了,可這麽些年來,一共才去過幾次?”


    “上一次的話,還是在去年,摩子生日的時候。”靜子沉思著說道:“那孩子難得倔強了一次,想到外國舉辦生日聚會,父親大人想都不想就同意了。可惜後來,因為他突然犯病的緣故,我們不得不提前迴來,隻呆了三天的功夫。”


    “那棟別墅,風景正經好呐。”


    祖母依然在感慨著,語調忽的一挑:“所以,摩子就是不一樣呐。集一家之主的全部寵愛於一身,這可當真是……”


    “母親大人……”


    靜子惶然失笑,甚至叫繡針不小心刺了手指。祖母本正小姑娘似的感慨著,雙手捧在胸口,忽見女兒手指受傷,連忙放下手頭一切,趕緊捧起靜子的左手。


    “啊啦,怎麽這麽不小心呢……”


    她小心地檢查傷口,並連忙起身,從抽屜裏取出創可貼:“這可恨不得了啊,要是讓外人看到,我宮本家的女人居然會弄破手指,非得笑話死不可。快來貼上,盡快把傷養好吧,靜子喲!”


    兩人在沙發前一陣悉悉索索,雖然傷口並不嚴重,但兩人對待起來卻比什麽都要謹慎,罷了之後,靜子的食指上便多了那麽一層膠布。


    “尤其不能讓你姐姐看到。”祖母嚴厲說道:“你知道她有多喜歡和你比拚,這次的家族會議,明天就要正式召開了,還不知道家主究竟打算宣布什麽事呢,你可千萬別在不要緊的地方掉了鏈子!”


    “是啊,家族會議什麽的,幾乎沒這麽著急過啊……”


    靜子輕撫受傷的食指,沉思道:“母親,你說父親究竟是安得什麽打算?”


    “什麽打算是指……”


    “他今年,病情格外嚴重了吧。”


    靜子輕柔的話音,在寂靜深夜的空曠房間裏,竟難得顯得響亮。


    “你是指……”祖母當即倒抽一口涼氣:“遺囑的宣布!?”


    “這種想法,委實叫人感到可怖……”


    靜子的臉色不是很好,顯然,這絕非刺破手指能導致的:“變天呐。但是仔細想想,之前摩子不在家的那兩周,父親一反常態地將自己成日鎖在屋裏,保不齊就是在考慮這件事。而且很突然對吧,明明是可以用很久考慮的事,卻在摩子出遊的那兩周裏,集中地閉門思考……”


    “這樣想來的話……”


    祖母的手搭在靜子的大腿上,年過七旬,甚至比夫君還要年長兩歲的她,保養得卻頗顯年輕,至少保證了烏發濃密。


    “我宮本家族發展至今,167個年頭裏,從來都是按照同一條繼承原則的。不是嫡長子,也不一定是最有才華的那位,而是完全賴於家主的個人喜好。平日裏,其他人要麽已經頻於表現,要麽安分守己,可一旦到了指定繼承人的時候,卻沒一個能老實的……”


    “因為誰都有可能啊。”


    靜子低聲道:“平日裏最受寵的,未必就一定是繼承人;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的,反倒有可能被家主看在眼裏,記在心上。反正整個家族的財產都會給那個人,那就算在這之前少些疼愛,又算得了什麽……是這個樣子。”


    “變天呐……”


    祖母凝望向對麵的牆壁,上麵掛著一副歐洲經典名畫,《維納斯的誕生》的複刻版:“不過那也是真的宣布了,才會發生的事。家主隻說開會,並未透露內容,也許還有餘地……”


    “餘地是指……”


    “不懂了吧。”


    祖母輕輕地笑了起來,拍拍女兒的手掌:“現在從明麵上看,如果真要說繼承財產的話,摩子當然是不二之選。兩萬億円的財富呐,即便不算宮本製藥的再上市,這固有的蛋糕裏,她也能分到七成的量,其餘的才能輪到我們所有人……”


    “母親大人……”


    “但是一個很明顯的問題,摩子真的有能力,管理住整個宮本財團嗎?”


    祖母的語調始終都很平靜:“你叔叔的兒子直男,品學兼優的東大研究生,法學和企業管理,財會和金融分析,多學科多學位,還半工半讀地在集團企業上班,甚至還在同時兼修著mba與cfa的課程,注冊會計師更是都該有執照了。靜子喲,家主這個位置……可不是讓人坐吃山空的啊。”


    “是啊,比起直男,摩子這樣一個純粹的文學少女,即便繼承家產,怕也隻能靠入贅夫君打點一切吧……”


    宮本靜子悠揚婉轉的聲音,輕柔迴蕩在空曠華麗的廳堂裏。女紅和針線,娟妹的絲綢織繡和醇香的紅茶飄逸,室內的燈火映照著窗外的黑寂。不知洋館之外,園林周邊,那些飽受夜風吹拂的高聳雲杉,至今已被多少豎瞳的貓頭鷹光顧?


    一名清純帶點小性感的睡衣小美人,披散著浴後烏黑的長發,早在這扇半開的橡木大門外,駐足許久了。


    青山美冬的心髒跳得歡快,盡管表情淡定,實則卻正忍耐著極度的喜悅。她為了隱去離開時的聲音,甚至脫去了鞋子,赤腳拎著拖鞋,這樣一步步踏在溫暖的實木地板上,一點點離開這段悠長的走廊。


    一直到她返迴中央樓梯那裏為止。


    “這下可是熱鬧了啊。”


    然後知道這時,她才終於出聲,尤其那雙精明的雙眸裏,更猛地爆發出一道奪目的光彩。


    “決定了,五杯加濃咖啡的幹活,老娘今晚通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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