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說罷就想要去拉查文斌的胳膊,那一瞬間他摸到的卻是一片空氣,胖子臉色一白道:“查爺,你……你是人還是鬼?”


    “睡得好嗎?”查文斌問道:“是不是很痛?”


    “痛?”胖子摸摸腦袋道:“不痛啊,我做了一個夢,夢到穿了一身鎧甲變成了一個殺敵的將軍。我爺爺啊以前就是個將軍,打江山打了一輩子,到頭來自己的兒子孫子全成了黑五類,怪隻怪他跟錯了人啊。其實彭老總真的是個了不起的人物,我爺爺說他不後悔,我父親也是,如果他們還活著,現在我肯定也是一身軍裝,其實啊,我做夢都想當個軍人。”他不好意思的摸摸腦袋道:“我也不管你是人還是鬼了,隻要是查爺我都不怕,我估計我還沒睡醒,要不怎麽會看見你呢?我跟你說,我夢到小白是個公主,要嫁給一個什麽狗屁國王,她是你的女人,老子怎麽可能會同意嘛?哈哈,殺了個過癮啊,隻可惜,那隻是一個夢罷了。”


    “還有呢?”查文斌從懷裏拿出一隻斑駁玉環道:“這個東西呢……你可曾想過這上麵的沁色是怎麽來的?”


    “這個難不倒我,”胖子道:“一般就是埋在地下時間久了,各種礦物質會滲透進去,老玉都是這樣的,關中道上不少作舊的,也是用這個辦法。”


    “好,好,好!”查文斌一連說了三個好,他收起那枚玉環其實是想告訴他,這上麵流的是你和小白兩個人的血,這是情和義……


    第一百零六章 南柯一夢


    我知道你走丟的那兩年是去了哪裏,但是我卻不能告訴你,那個夢或許是真的。往往知道真相並不意味著可以吐真言,有些秘密注定是要掩埋在深深的最心底。


    “石頭,你跟著葉前輩一起走吧。”查文斌道:“他會帶著你,我還有一些事情要辦。”


    “辦事?”胖子看著四周道:“在這兒啊?你不行,這種地方不適合你這樣的文弱書生的。我還想給嫂子弄一條金鏈子呢,還有小良兒,給他弄一大掛鎖,兩三斤的,叫那小子脖子都抬不起來。”


    “走吧。”黑暗裏葉歡低沉著聲音說道:“你的使命已經完成了,現在該是交給他一個去繼續了,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有機緣可以遇到這樣的地方的,不要辜負了上蒼對他的一片好心。”


    “得了老頭,往哪裏走?”胖子嘀咕道:“外麵就是萬丈深淵,咱跳下去?我製定還比你落得更快了。”


    “沒錯,你說對了,就是跳下去。”葉歡說道:“這夢啊從來都是自己把自己嚇醒的,可不要以為有人真的可以造出這樣的空間,是因為我們的腦子裏曾經有過這樣的場景。你盜過不少墓,所以理所當然的可以把一個墓想象成你所奢望的那樣,我也是後來才明白,太虛幻境裏,要走出來的終究是還是要靠自己。”


    “什麽玩意?你紅樓夢看多了吧!”


    “聽得他不會錯,”查文斌說道:“當夢境分不清虛實的時候,也就是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作假時假亦真。夢是假的,但是夢照樣可以殺人,如果一個人相信自己死了,那他就是死了,如果他認為自己還活著那就是還活著。不管怎麽樣,有人把我們帶到了這裏,或許那個‘人’甚至和怪物老三一樣本來不屬於我們的世界,就像是那些神,你覺得他們存在嘛?信佛教的永遠相信佛祖的佛光無處不在,基督徒們在全世界各地都相信他們可以受到耶穌的眷顧,隻有你自己相信才會真正的融入,信仰是這樣,做人也是這樣。”


    “我如果我把一隻蟲子丟在一張白紙上,那麽它的世界就是平行的,如果這張紙被疊成了圓形,那麽它的世界就是球形的。”葉歡說道:“這個比喻非常恰當,我們可以疊紙,有人就可以疊空間,甚至是疊時間,讓我們可以看到過去,或者是看到未來。算命的是通過陰陽術來做到的,是用心看的。也許有人可以用更高明的辦法,可以讓我們用大腦看,用眼睛看,當你發現這不過是一場夢,那麽這個夢就該醒了。”


    “行啦,死就死吧。”胖子輕輕想拍一下查文斌的肩膀,這時卻發現自己已然處在一片黑暗之中了,連查文斌的影子都看不見,唯獨葉歡那張老臉莫名其妙的出現了,眼珠子瞪得老大可把他嚇了一跳道:“老神棍,你他娘這是也要出來嚇人啊!”


    “因為你的使命已經結束了,”葉歡道:“該到了走的時候,出去吧小子哎!”說罷他便拽著胖子就往外麵走,不久之後,查文斌的耳邊傳來一陣慘叫。


    而此時,蓮兒和陳震還呆在原地看著兩眼緊閉正在打坐的查文斌,蓮兒交代他,這是一種修行的方式,千萬不可以吵鬧,他上次就是因為這樣才走火入魔的。


    “噓,哈欠是不可以打的!”蓮兒小聲的把陳震扯到一邊,她嫌陳震時不時的會鬧出一點動靜來。而就在這時,忽然從附近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兩人都是一驚,接著便看見有兩個人從那山坡上跟皮球似得滾了下來……


    這一路滾,就滾到了底,葉歡還好,半道上撐了一下,勉強身子不那麽狼狽,連爬帶竄的。而胖子就慘了,他隻感覺沒走了幾步,就被老神棍從背後狠狠地往下一退,再接著一個趔趄過後,便是眼冒金星似得翻滾,摔得那是鼻子眼睛滿是烏青,那叫一個慘。


    眼瞅著那坡上滾下來兩個人大唿小叫的,蓮兒先是一愣,再接著就聽出來是胖子的聲音,這兩人是又驚又喜。顧慮到查文斌這邊還在入定,隻能是掩著歡唿奔了過去,再說這四人一碰頭,胖子這才明白自己是真的走出來了,迴頭看看那高高的土坡他也不明白什麽事兒,葉歡才說道:“原來我們就一直是在這裏打轉,一個趔趄沒想到還摔到一塊兒去了。”


    “查爺呢?”胖子第一件事自然是要問候查文斌的,蓮兒小聲的指著不遠處說明了情況,這四人也隻好耐心地等。葉歡說,這入定有的人半天就出來了,可有的人三五天也說不上,據說在往更久以前的一些道士,可以呆上個把月。胖子說,那是吹牛逼的,個把月不吃不喝不成人幹了。可是葉歡卻不這麽認為,他說,那些冬眠的動物可以不吃喝一整個冬季,人入定和冬眠差不多,主要是思想上,而身體上的消耗都會以維持生命的最低值為限。


    誰也不曾想到,查文斌這一閉眼就是整整一周,搞到後麵,他們沒吃的沒喝的,又隻能冒險折出去,當然這也都是後話了,不過也因禍得福,終於是讓他們找到了出路。


    在查文斌入定後的第二天,胖子覺得喉嚨都幹裂開了,這一個個的沒洗澡沒進食沒喝水,幹等著沒白天沒黑夜的,誰也受不了。撐到第二天下午,胖子實在是憋不住了,把心一橫,決定就要去弄點能飽腹的東西,這裏不是蟲子多嗎?而且又大又肥,他就出去找蟲子,不過說來也怪,三個彎一轉他就到了那九星連珠的出口處,一點也不帶繞路的。


    葉歡說,這就是夢醒了,一切又都迴歸到了現實。


    可光吃蟲子,他能行,別人未必行,那一隻隻碩大的天牛咬在嘴裏各種肉醬橫暴的滋味兒如何讓蓮兒這樣的孩子能夠接受?


    “得,我去給你弄點能吃的肉。”胖子又四處開始轉悠,要說這地底下能有什麽?也就剩下老鼠了,不過是另外一種鼠類,鼴鼠。這玩意要比老鼠長得稍微那麽可愛一點,過去糧食短缺,在忙完秋收以後,生產隊通常還會組織村民進行一次掏鼠窩行動。這鼴鼠有個習慣,它會把成熟的穀物叼進自己的窩裏作為一整個漫長冬季的儲備,說出來可能會嚇您一跳,胖子他們在東北掏過最大的一個鼠窩,裏麵的糧食整整裝了一籮筐,足足得有上百斤。


    鼴鼠,我們當地也叫做地老鼠,眼睛幾乎是失明的,主要靠嗅覺。這東西會打洞,通常會在地表留下一長串供起來的泥土,順著這泥土往下挖,基本就能八九不離十的找到它的糧倉。一輪鼴鼠窩掏下來能管幾戶人家的口糧,這是在過去,現在多半是沒人會去打擾這種偷糧食的小賊了。


    胖子發現,這個地方也有鼴鼠窩,一串串的土楞有被拱起來的痕跡。捉鼴鼠是個技術活,要從這些土楞裏來判斷它有幾個出口,提前賭上,然後放一個出口開始用煙熏,鼴鼠受不了就會從別的出口竄出來,等著它的剛好就是張開的籠子。


    用褲子做陷阱最是好的,把褲腿的位置炸起來,用褲頭兜住出口,然後胖子就撿了不少那種樹藤直接熏。第一隻鼴鼠竄出來的時候足足嚇了他一跳,大半個身子全都竄進他那條肥大的牛仔褲裏頭,露在外麵的那個屁股錠子跟一頭養了三四個月的小土豬似得。等到他收拾完了,就取一些腿上的肉拿來烤,金黃色的冒著油,除了沒鹽外,那味道真的是好得不得了。


    胖子哄騙蓮兒這就鹿肉,小孩子不知情也就吃了,隻有葉歡稱讚這東西才算是人間美味,不過他告訴胖子,基本可以確定出去的路在哪裏找了。


    “鼴鼠會打洞,這麽大的鼴鼠打的洞估計連人都能過,我們就順著這鼠洞走。但凡是活物都會出去透個氣,這是天性,隻要能出了這裏,一切都好辦。”


    “你別以為這東西不咬人,我這是機靈才捉住的。要是在洞裏麵給它們來個兩頭堵,那還不成點心了。”


    “這個不難,”葉歡道:“我自然是有辦法的。”他迴頭看著查文斌道:“現在就等那個小子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怎麽樣了。”


    第一百零七章 對話


    老子說:“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這意思是說在天地形成之前,有一個渾然天成一體的東西就已經存在了,他又說:“道衝而用之,或不盈……”這個衝的意思就是酒盅,形象的解釋了道是看不見的,因為“道”體是虛空的,然而作用卻是不窮竭的,這正像酒盅:因它是空的,所以才能用來盛酒;而它用來裝酒的部分恰恰是我們肉眼所看不到的空的那部分。所以你有什麽,道就會給你什麽,這也就是修行的意義,當你的境界越高,就會從“道”的世界裏知道的越多,明白的越多。


    很多人可能會覺得奇怪,道法從本意上來講,更加接近一種哲學理論,為什麽後世的人們關注的卻是道士們的陰陽風水,捉鬼神通呢?其實在一開始的時候,“道”就被認為是可以支配一切神鬼的,老子說:“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傷人。非其神不傷人,聖人亦不傷人。”這裏明確了一點,老子認為這個世界是有神鬼的,但是神鬼傷不傷人其實並不是取決於神鬼,而是取決於人,人的心如果是惡的那麽神鬼就會傷人,所以做人要像聖人一般不可以傷人,那麽死後成了鬼魂也就同樣不會傷人,如果你做惡,無論是人還是鬼,都會有道法來進行對應的懲罰或者是化解。


    神鬼學說的意義在於確定了道至高無上的存在,而像查文斌這樣的道士,又是久居在民間活動的,其修道之餘有諸多的時間都花在了這些事情上,他被看作是對付那些髒東西的鬥士,就像是我們遇到了麻煩會去找警察幫忙一樣,在那個領域裏,他就是那個管閑事的警察。


    道這個東西包涵了宇宙萬物,每個人的思緒都是有一定的界限的,你不可能去認知超過這個界限以外的。所以查文斌此番入定,便是在他自己能夠到達的界限範圍,在範圍界限內獲得的感悟會是一個天量,但是最終你能明白的往往又是最簡單的一句話。


    那麽他究竟看到了什麽,悟到了什麽,別人已經無從得知,河圖說他師傅其實是看到了若幹年後的自己,還有很多世之間的輪迴,那些過往其實他心中是明白的。


    至於是不是真的明白,誰也不清楚,總之等他醒來過後,葉歡問他感覺如何,到底看到了什麽,他隻是說道:“是以天道無情,視眾生為螻蟻;然則天道亦有情,為眾生留下一線生機。萬物有生死,或生或死,或死或生,皆是造化。”


    “皆是造化。”葉歡點點頭道:“既然留了一線生機,那麽也就不妨告訴你,在你入定的這些天裏,老天總算是不負我們,可以出去了。”


    按照葉歡的辦法,胖子這幾天可算是拚了老命了。順著那鼴鼠地道猛挖猛挖,老神棍給他想了個法子,就是把那隻逮到的鼴鼠頭頂在最前麵,他說這就叫震懾,任何動物都會懼怕死亡,就這樣才沒遇到什麽突發的危險。這幾日全靠那隻鼴鼠為生,留給查文斌的隻剩下兩坨子肉幹了,胖子說他要再不醒他們就隻能啃樹根過活兒了。


    不過,這鼴鼠地道的另外一頭卻是奇怪的很,打通了竟然又迴到了他們剛進來的那個大廳裏,也就是放著無數泥塑的那個地方。在泥塑的那一頭,還有蓮兒的師傅慕容明月和諸葛俊一夥兒人,也不知道他們這幾天被困在裏麵到底有沒有找到出來的辦法。


    不過葉歡根據地上的腳印一口斷定他們已經出來了,因為的確有很多鞋印是朝外麵走的,葉歡說,隻要他們裏麵破了那個局,一切的迷宮也就不存在了。胖子搞不懂,這個後來被稱為龍山古墓的地方到底是怎麽一迴事,其實誰都不清楚,在他們迴去以後,這個地方就被保護了起來,現在的龍山古墓入口已經看不到了,用混凝土加固了一層厚實的殼,還有兩道足以抵禦炸藥的鋼鐵大門,據說,後在二十一世紀初期,當地政府為了促進旅遊業,曾經打過龍山古墓的主意,可是上麵一紙文件下來隻要求龍山古墓永遠處於封存狀態,在條件不成熟的情況下絕對不允許私自開發。


    “龍山古墓那個地方我知道的。”我對河圖說道:“它就是一座山,跟我們這裏的山沒有什麽太大差距,以前念高中的時候,有幾個同學家離那邊很近,曾經到過山下的那個村子,瞧不出有什麽特別的,為什麽那個地方會有那麽奇怪的事情發生?”


    “其實奇怪的事情並不是在那山裏麵,而是那具女屍,”河圖喝了一口茶道:“諸葛俊他們盜走的那具女屍才是最奇怪的,我也是聽老一輩的人說起,說那具女屍其實是我師傅三世前的情人。後來我才知道,其實丟的不光是這一具,而是有很多具,這些女屍有的其實已經不是屍體了,你知道我師娘的那座墓嘛?”


    “我知道,我上去過。”我對河圖說道:“就是現在查家的那座祖墳山上,他們家的都埋在一塊兒了。”


    河圖笑笑說:“其實我師娘根本不埋在那,那裏隻是一個衣冠塚,我師母並不葬在裏麵,這也是後來我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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