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朱子臣便被選為了一同陪伴棺材進省城的人選,同時負責匯報整個工作,張隊長特意的這個安排是為了給他一個機會,卻沒有想到偏偏讓他送了命!


    車子是殯儀館的,司機自然也是,這種活兒他是不願意出的,既沒紅包又沒啥油水,辦個喪事人家主人好歹還要給幾包煙呢。可是上麵領導交代了,說這是重要文物,朱子臣坐在副駕駛,兩個人乘著夜色十點多的功夫唿嘯在11省道上,這是安縣通往縣城的必經之路。


    八十年代的安縣交通屬於比較閉塞的,雖然和省城交界,但是幽靈隧道沒有開通之前,所有的車輛都需要盤山,那山路隻有一條單車道,來迴錯車都需要找好地方。公路的一旁就是萬丈的深淵,從山腳盤上去再盤下來,整個過程老司機也得走上半個多小時,那時候修建幽靈隧道的議程已經被提上去了。


    殯儀館的車就是快要報廢的小型客車,後麵的座椅全部拆除,中間旱上一塊凹形的鋼板,棺材就放在鋼板裏,還得接上汽車電源。司機老鍾是個佘族人,四十多歲的年紀,原先在部隊幹的就是汽車兵,複原後被安置在殯儀館。


    老鍾開車的節奏就是一個字:快!平日裏馬路上誰見到殯儀館的車子不得讓行?誰也不願意觸那個黴頭,這種車比特權車還要牛,就因為它拉的是死人!


    車子翻倒在盤山公路的最高點,修建幽靈隧道的工人們看見了有車從懸崖上墜落的過程,車燈一直到穀底都還是亮著的,不偏不倚墜落在盤山公路的最下一層,若是有心仔細數一遍就會發現,這盤山公路剛好是十八層,所以當地人也管這兒叫作“十八層地獄”。


    接到報警後,縣公安局的人立馬出動,車子已經麵目全非,前排的司機老鍾和朱子臣當場斃命,不過巧的是這兩人死的時候臉部的表情卻是異常猙獰,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這條公路雖然險峻,可是事發當時是深夜,那個年代汽車並不多見,以老鍾的技術出現這種事故的概率可以說是極低的。


    而最讓人蹊蹺的是車子後麵本來盛放屍體的棺材空空如夜,水晶棺的蓋板被掀翻在地,法醫們在水晶棺上見到了一層明顯的手掌印,並且還是在裏麵!這個結果意味著什麽?難不成棺材裏的屍體活過來自己推開了水晶棺然後爬走了?


    出事的地點距離幽靈隧道施工工地距離非常近,當時的承建方也是國企,眾人可以互相作證絕對沒有人去碰過那口棺材,車窗的玻璃上發現了一段翠綠色的布條子,而這段布條子經過張隊長的辨認正是屬於那具女屍身上的!


    接下來相關部門立馬開始著手調查,事關重大,而調查中發現此事之中有個叫查文斌的道士很早就說了那口棺材有問題,要讓文物局的人小心。查文斌是誰?他張隊長不知道,但是安縣那些有頭有臉的人可是清楚得很,如今想要請他去家中成為座上賓簡直是比登天還難,大家私底下都管他叫做活神仙,那可是有真本事的角色。而且法醫們也覺得奇怪,單從經驗來看,這兩個人的眼球血管爆裂,嘴巴均呈“o”形,雙手呈雞爪狀,麵部表情僵硬,似乎更加符合受到驚嚇死亡的表現……


    第十八章 請天眼


    現在這已經是兩起案件了,一則涉及到的是交通事故,兩人以上死亡的就算是重大交通事故了,並且出事的還是殯儀館的車輛,這自然會在社會上引起討論。第二則,根據中國相關法律條文的規定,古代屍體也屬於文物,現在屍體沒了,對於有關部門而言,自然是先要把它定義為文物失竊,總不能對外說那個古屍活了然後自己跑出去了吧?


    當然,大部分的人相信肯定是有人乘著那個空檔撿漏了,從幽嶺隧道的施工工地到事故地點約莫有十分鍾的步行時間,這個時間對於警方來判斷的話,是足夠有人盜取了裏麵的古屍的。


    所以一下子這個事情就開始變得有些撲朔迷離了,是死於鬼怪亂力還是交通意外加盜竊?李成功作為刑大隊長自然首先想到了查文斌,他聽說查文斌首先發現了這具古屍,那個有些本事的道士做事從來都是那麽的滴水不漏,可沒想到一打聽竟然是給齊援朝抓了,這不馬上聯係了王局長才讓放了人。


    “查先生啊,你知道的,你的事情往大了說的確有些脫不開盜墓的嫌疑,起碼你不能擅自破壞地下文物嘛……”王小華這會兒也來了,他坐在查文斌的旁邊道:“可往小了說,你是幫助發掘古墓,並且妥善保護了文物,這又是一個公民素質的體現……”這公家的話便是如此,左右兩邊,一句話就能把你送進監獄,另外一句話呢又可以讓你登上高堂,查文斌明白,王小華不過是讓自己不要袖手旁觀與他們合作罷了。這件事到這會兒,他查文斌是脫不了幹係了,出了人命總要有頂包的吧?若是解決不了,指不定王小華會不會翻臉拿自己當個替死鬼。


    “明天一早送我去現場先,我想仔細查看一番,”他轉頭看向李成功道:“李隊長經驗豐富就勞駕陪我一程,另外家中尚有妻兒,妻子身體不太好,我得快點迴去。”


    王小華狐疑地說道:“難道不是現在就去查看嘛?”


    “子時已過,若真的是屍變了,我也沒有辦法可以降得住,她若真是活了過來有手有腳,那地方崇山峻嶺你上哪裏去找?但凡僵屍見天光必要躲藏的,任何邪物大白天都不會出來活動,那東西邪性的很,我也搞不清它倒地是個什麽,安全起見還是明天再去。”


    王小華擔心地說道:“那萬一它要出來傷人?”


    查文斌起身也說道:“那就不是在下的事兒了,傷人得是你們公安局管的,我那幾位叔叔還被關在文偵隊,勞煩王局一並安排車子給送迴去,鄉下人臉皮薄,若迴家你們不給個解釋,倒真以為我們做了什麽犯法的事情,那可就是一輩子的汙點了。”


    查文斌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任人擺布的查文斌,他經曆過的東西已經太多,如今的查文斌更加的自我,自信和獨立,一個修道者想要追求境界的提升除了道法的研習之外,最重要的莫過於思想的轉變。


    王小華發現自己竟然是無言以對,一個堂堂副局長拿這位民間小道並沒有太多辦法,正如同他所言,那不是他的事兒。


    折騰迴了家,查文斌才發現屋裏的燈都亮著,從廚房到院子門口,但凡能亮的燈都亮著。輕輕推開房門,那個女人卷縮在床上,她的手裏竟然握著一把刀……


    “你……”查文斌大吃一驚,鈄妃的臉色非常難看,淩亂的頭發掩蓋不了她內心的惶恐,床上的被褥也不像平日裏那般折疊的整齊,拿著刀手一直在哆嗦,眼神裏打著圈兒的淚水在見到查文斌的那一刻終於崩塌了。


    “哇”得一聲,她撲到了他的懷裏,放肆的大哭吵醒了一旁的孩子,娘倆兒的哭聲讓查文斌的心中充滿了內疚和自責。


    扶著那顫抖的肩膀,查文斌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辦,隻能一個勁地問道:“怎麽了,不怕,不怕啊,我迴來了……”


    “有……有人……”鈄妃顫抖著說道:“窗戶上一直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們看,文斌,我怕,我真的怕了,我求求不要再離開我了,我不敢一個人睡……”


    這是一個多麽簡單的要求,可是現在的查文斌卻發現自己根本無力答應,他很忙,似乎有著做不完的事情。這些事多半原本和自己無關,扯著扯著卻每一樣到了最後都跟自己又脫不開關係,不過他迴來了,終究還是迴來了,輕輕拿下鈄妃手裏的刀子,擁著她和孩子。女人像一隻受驚的兔子不停地在他懷裏抽搐著,慢慢的那抽搐開始變成了細微的鼾聲,隻有在他的懷裏才可以感到一絲安全,才可以睡得有那麽一點點踏實。


    替她蓋好被子,查文斌躡手躡腳地走出了門,屋外的窗戶上他臨走之前都特地用石頭壓了符,門上也沒免掉,防的就是鈄妃再次出事。這種符好似一種防禦,若是有東西來過就會留下記號,這個記號便是符會破!


    道士的符千萬別以為是萬能的,符能震鬼,鬼亦能破符,天下沒有僵硬無比的盾,也沒有無堅不摧的矛。石頭上壓著的符是鎮宅用的,果然下方有一條細微的裂縫,不到一指寬,收起符查文斌的心中充滿了忐忑,這恐怕自己真的是被惦記上了……


    為今之計那隻有一招,便是請天眼了!


    道士有一種法術是可以用來尋人的,前提是知道那人的生辰八字,這種尋人術過去在街頭擺攤問卦的時候經常被用到,缺點是精準性比較差,比如東方三百裏又或者是西南四百裏等等。而開天眼則是另外一種法術,說起來這東西有些神道,是需要道士開壇的!


    準備一麵鏡子,得是銅鏡,年代越久越好,但又不能太模糊。一封羅盤,要先對準第一次見到你想要找的那個人的位置,然後就是匹配時間,根據這個時間和方位計算出對應的卦象。八卦方位分別是乾:西北;坎:北;艮:東北;震:東;巽:東南;離:南;坤:西南;兌:西。


    而但無論是那門那派的羅盤,中間必有一層是二十四山方位的,從北方開始依次序排列分別是壬子癸、醜艮寅、甲卯乙、辰巽巳、丙午丁、未坤申、庚酉辛、戌乾亥等。共二十四個方位,可以推斷出著一天二十四個時間,這東西說起來就又是一個相當複雜的數術推論,需要用法者不僅精通易數和八卦,還要有非常好用的腦子,能夠同時思考多件事既互相不幹擾又要互相聯係,有點像金庸小說裏周伯通用的那種左手互搏術,一心要能多用。


    查文斌的羅盤水平的架在自己的雙腿上,千萬可別小瞧了這個動作,羅盤要放置的絕對水平才能做到不偏離,要知道那上麵的字可是密密麻麻的,左右前後偏差一分那結果就是天壤之別!道士們光學習這門功夫就要花上數年的時間,有人問那為何不幹脆放在地上呢?


    那是因為地麵是不平的,而另外一個原因則是通過修煉擺放羅盤來調整人的唿吸控製人的身體,做到一個字:靜!那境界便是任憑外麵狂風暴雨,我心自是巍然不動。隻有靜的下來才能夠悟道,所有道法的研習都是一環扣一環,可別以為整天搖頭晃腦的背誦經書就可以得道,那還差得遠呢!


    鏡子是用來幹嘛的呢?是用來想的!因為不知道對方的八字便隻有想那個人的模樣,可查文斌現在難就難在根本沒見過那具屍體的長相,連個全身的模樣那都是不知道,隻記得那腳上的一雙繡花鞋,還有那半身翠綠的衣裳,僅此而已!


    這種道法就是冥想,請天眼並不是真的在頭上多出一個二郎神似的眼睛,道士認為萬事萬物皆離不開一個道字,陰陽五行變化皆在數術之中,人情、事故,命運,起伏、生死、災禍、福祿全都是在一個“道”中,所以他們便會在這個道裏去尋找一切。


    要想請天眼,還有一個關鍵,能不能入定!隻有入定才能進入冥想境界,關於這個問題我去問過河圖。這小子天資非凡,不過也到三十歲才有第一次入定,那所那是可遇不可求的。


    要入定,首先要有入定前的一些覺受。就是說,如果一個人的身心都很舒適,修法又很正確,那麽,他要入定之前會產生輕安的現象。即全身非常舒服,一般人的感覺是全身輕飄飄。初學入定的人,在入定前會有輕安現象:有些人會覺得身體越來越大,甚至整個身體都在膨脹,大到他會覺得充滿這個世間;有人會覺得身體越來越小,或身體浮起來。而後麵據說還有層次更高的二定和三定,到了二定那就可以進入冥想了,三定則能實現傳說中的遨遊宇宙,探尋過去與往來了……


    第十九章 推斷


    入定,冥想,想著你想要找的那個人,一炷香的時間裏,閉上眼睛用心去感受羅盤指針的變動,它會帶著你找到方位,而銅鏡則會告訴你景象,這兩者合一源自最早的占卜巫術。這並不是小孩兒過家家,其實請天眼是萬分兇險的!古時候的祭司用這種辦法之前就會在嘴裏含一種麻醉用的草藥,藥性大約是在一炷香的時間裏就會發作,發作的一瞬間,人就會被草藥所麻翻掉,而人自然便脫離了入定的境界,所以往往史書裏記載那些祭司在結束後會口吐白沫倒地不醒。這並不是祭司在刻意營造自己的神秘感,而是在救自己的命!


    兇險在於這種入定後存在一定幾率的不醒,也就是靈魂出竅後不能歸位,所以施法者需要絕對的安靜,過去一些大門派中除了密室之外,往往還要加上守護。隻可惜,查文斌如今形單影隻,胖子走後就隻剩下他一人,好在五裏鋪是個偏僻小村,想必晚上也不會有人來打擾。


    沐浴、更衣,他已經一整天沒有吃過東西了,隻喝了兩口清水,外加今晚又給文偵隊的齊援朝給整的不輕,本就是在硬撐著。其實查文斌的身體並算不得好,經常性的熬夜讓他臉上的血色始終紅潤不起來,那雙手伸出來就跟白紙一般,二十來歲正值當年,可人看上去卻是那般的消瘦。


    沒有人管便是如此,關上門,盤坐在地,一切按部就班。要先給三清上香,再給諸位祖師爺上香,接著雙手捏了一個巡邏訣。此訣代表巡邏十方三界。用左手掐寅文,就是食指的根部,然後周曆卯、辰、巳等文,迴環至於醜文,就是中指根部,共掐一十二宮。一般在祭煉施斛等法事之中,請神吏巡行各處召亡靈時使用。


    他要保持這個姿勢很久,一直緊閉著雙眼,待到感覺自己即將要入定的時候,再微微起身點燃胸前的那個香爐,深吸一口氣,接著繼續盤坐下去。銅鏡用繩子懸掛放在自己的雙眼正前方,看了一眼鏡子中那個憔悴的自己,查文斌終究是緩緩閉上了眼睛。


    一炷香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標準手工香燃燒殆盡是一個小時,也就是說在這一個小時裏查文斌始終要保持著這個姿勢不被打擾。加上他要入定的時間和出定的時間,除去這些真正能夠去搜羅十方三界的可能也隻有半個小時。千萬別以為半個小時已經足夠了,對於入定的人而言,那就是彈指一揮間,很多高僧打坐入定可以三天三夜,旁人看著著急,可他自己呢很有可能隻是在入定裏麵跟某位人物談了一席話而已。


    查文斌也不知道自己是多久才入了定,他恍惚間看到了一些奇怪的場景,街上有很多人來來往往,但是他們穿著的卻是長衫,腳上著的是布鞋。又一恍惚,他見到了一個女人,模樣並不能辨認,麵部非常的模糊,那女子身材苗條,走起路來婀娜多姿,她的身邊跟著一個男人。


    不多久,一群人衝了出來,那個男人被打翻在地,女人發出尖叫和嚎哭,接著女人便被帶走了。


    畫麵又開始跳躍,查文斌發現自己身處在某處建築物裏,一個僧侶模樣的人在牆壁上作畫,奇怪的是這個僧人雙眼竟然是被挖掉的,空洞而深陷的眼窩處竟然好似有眼淚在流。牆壁上是一副女人的壁畫,查文斌依舊是看不清,於是他努力地往前走了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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