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願意去死啦,”胖子道:“但是你們想過沒,村裏還有多少婦女和兒童,可別指望有什麽王法,他們就是王法。查爺的意思很明確,這東西還是你們人自己拿,隻要占卜得知第四塊玉環的位置,卦辭怎麽處理依舊是你們說了算。有些人是死了,可更多的人還活著,您的孫子、孫女兒,他們還不知道這外麵的天空有多藍就死在了老祖宗的遺訓下,這合適嘛?中國人不是有句老話叫作:樹挪死,人挪活嘛,你們當初不也是從浙西北挪到這裏才又繼續綿延了下去。”


    “不是一碼事,”二長老揮手道:“這是在挖祖墳,是大逆不道!”


    “真是迂腐!”胖子站起來指著那供奉著一排靈位的香爐道:“你們好好看看,要是你們都不在了,還有誰來供奉它們?若是你們的祖先地下有靈,就給及時為後輩們庇護過這劫難,若是連這點都辦不到,也就沒什麽資格還繼續高高在上享受著香火熏陶。”


    “強詞奪理!你一個外人如何能議論我族中事,”四長老喝道:“來人啊,把他給我請出去!”


    就在這時,裏屋傳來了一陣咳嗽聲,風起雲被兩個丫頭攙扶著一身素白的走了出來,看得出她的身體還相當虛弱,這般的人饒是小傷根本就不會去計較。胖子哪裏知道她傷得這麽重,隻聽查文斌講了個表象,看她那虛弱的樣子定是元氣大傷了。


    擺擺手對著那幾人道:“你們都下去吧,幾位長老既是我的叔父又是族內德高望重之人,有些意見也是應該的。”她被攙扶著坐在了中央的椅子上道:“現在外麵的社會都講民主了,我們再守舊的確有些不合適,這樣吧,咱們投票,在座的四位加上秋和我一共六人。”他特意的看了一眼查文斌道:“查兄,您和石頭我就不算進去了,沒意見吧?”


    這自然是不會有意見的,看來在風起雲的心裏,葉秋始終就是自己的哥哥,無論他承認不承認自己的這個身份。不過他的這個建議卻讓一向來都守舊的那些老頭有些惶恐不安。


    投票?這豈不是在公然挑釁權威嘛?風起雲道:“各位表決吧,票數少的聽從票數多的意見,你們就是代表著村裏的全體百姓,不要顧及身份和我的存在,這可是一個生死存亡的關頭。”


    這幾位長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究還是四長老率先表態道:“我反對!”


    “我也反對,”那自然是二長老,他看向一旁從始至終都在沉默的大長老道:“大哥,您不會同意的對吧?”


    “我同意,”出乎他的意料,大長老舉起了手道:“既然家主都是摒棄身份來和我們公平討論,那的確是該考慮我們這些終日在山裏閉塞的人們是否應該要懂得變化之道。石頭兄弟說得沒錯,查兄弟的提議,那份卦辭即使取出來也是我族中所有,它既是引來豺狼的源頭,又是驅逐豺狼的武器。先祖在上有靈也一並是會答應我們的,若是他的血脈不能延續,那這族裏的規矩也就不用再拘泥了。”


    “我同意大哥的說法。”三長老道:“我已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出去的,他們是豺狼,我們自然不會輕易讓豺狼得逞,取出卦辭參破天機,再給予敵人致命的打擊,那些死去的人需要我們活著的為他們報仇!”


    “秋哥,你呢?”風起雲看向那個一直在門口雙手環抱的葉秋,從始至終他都不願意踏進這道門半步。原本在風起雲現在坐的位置上又加了一張凳子,那是給他準備的,可是他如何又肯從?


    葉秋冷冷地說道:“無所謂,隻要你沒事,其它的我都不管。”


    “老二就算棄權了,”胖子道:“現在就看你了,你依舊還是能夠決定最後的走勢,這個膽子依舊還是壓在你這個家主的身上,我寧願你相信查文斌。”


    “信,我自然信,我從不會懷疑查兄的人品。隻是這件事摻雜不得半點個人感情。”此話一出,老二和老四兩位長老都是眉頭一展,心想著這迴家主怕是也不會同意了。


    可是風起雲話鋒一轉道:“若想亡我族,必先亡我人!起雲自幼失去父母,承蒙各位叔父的栽培和列祖列宗的保佑,如今才得以成人繼位,兄妹相認。那卦辭本就是授予我雷雨一部的,隻不過當年害怕引起紛爭才會由先人帶走。如今,這紛爭終究還是來了,躲也躲不了,那說明把它藏起來並不能解決這紛爭,既然解決不了,那倒不如讓它重現人間吧。”


    “三比二,”胖子道:“這個結果是公平的,那麽現在就該動身去找那東西了,都幾千年了,即使有確切地點也是相當困難,請問是在洪村嘛?”


    風起雲看向大長老,後者搖頭道:“非也,洪村是我族南下躲避戰火時的落腳點,我族本是自昆侖的一支,周遭曆經了幾百年的時間走走停停才勉強到了南部。根據家族事誌記載,當年那位先祖是行到一處仙山的地方慘參破了那副卦辭其中的奧妙,占得此物當中玄機。可沒想到,這位先人並不長壽,死在了南遷的路途中,按照他的遺囑,修建了重重機關並把卦辭藏匿其中。”


    “大爺,”胖子道:“也就是搞了半天你們也不知道那東西確切的位置對嗎?”


    “是的,”大長老點頭道:“不過,我們卻是有據可尋的,根據事誌的記載,南遷的過程中曾經有過兩次短暫的停留,那些地方都被選做了落腳點。其中一處長達四十餘年,還有一處則隻有十幾年。而關於那個地方,事誌上記載:‘山中幽岩邃壑,人跡罕到。每月皎,居人輒聞空中樂聲,先人觀之甚喜,鑿山開陵,以備後世。’根據記載,當年先祖們是在今天湖北的神農架一帶下葬,不過,為了方便後世祭祖,先人們還是留下了一副進山的圖,隻是圖的年代有些太過久遠……”


    第一百四十七章 毛茸茸的手


    胖子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道:“查爺,我看還是換個法子吧,這圖完全沒法看,這線條太過於潦草,隔得年代都是殷商了,那個年代的東西別說是咱了,就是把羅門那些專門成天看這個的也找不出,要不然怎麽殷商遺址才出土那麽幾年呢?”


    這是一個難題,巨大的難題。神農架是個什麽地方?傳說中有野人出沒的老林子,真正的人跡罕至,就算是現在裝備極好的驢友也是不敢輕易穿越神農架的,那些不見底的山穀和繚繞的雲霧,還有各種毒蟲猛獸,哪一樣都是致命的。還有便是時間跨度太大了,那個時代,即使有信息,也多半是刻在竹簡或者龜甲上,說白了幾乎就是史前文明了,西周時代往前的數百年,偌大個中國出土的文物也是屈指可數的,並不是那些土夫子們無能,而的確是年代隔得太久遠了。


    “不試試怎麽知道呢?”查文斌接過那份刻著圖案的石磬,這東西通體黝黑,就像是道士用的令牌似得,拿在手裏泛著黝黑的光,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年月被這風氏一脈的後人當做寶物一般的供奉了起來。


    神農架,現在依舊還是一個謎,中國最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風起雲因為病重自然是不能一起同來。拋去三人之外,就僅剩下一個大長老,他來負責破解這其中的路線圖。


    戰火僅僅是暫時性的熄滅,雖然風氏最早做這行當是為了尋找女醜之屍,可是如今這家大業大,說要收手卻也很難,關乎到的是千家萬家的性命。


    搖晃的車廂和外麵的景致不是那麽的協調,離開最後一戶有煙囪的人家已經過去了整整半天。時間這個是個有意思的東西,當你需要它的時候它總是會過的那麽快,馬上就要步入1985年了,12月底的神農架是不會有人的,雪線以上的位置隻能夠靠著徒步。


    “根據這圖和當年的記載,先祖們應該是位於這一片山坳。”大長老指著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大山說道:“位置八九不會離十,搬離老洪村以前,族裏還會隔年到這山澗來祭奠一下,搬離之後,中間間斷了幾百年也就在也沒人能夠找到迴來的路了。”


    “老頭啊老頭,”胖子把自己裹得跟個粽子似得道:“這山你知道有多大不?您老隨意的指點了那麽一下就得方圓上百裏,這山坳和山坳之間上下又是幾百米,等於是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找一粒埋在下麵的扣子,這活兒挺難。”


    “每月皎,居人輒聞空中樂聲。”查文斌道:“這大概就是不多的一個線索了,現在這雪停了,看天氣今晚應該是能出月亮,希望老祖宗保佑,能夠讓我們也聽到空中的樂聲。”


    “這不能信吧,”胖子道:“太虛無縹緲的傳言,大多是用來美化的,那個年代的人講話十句裏麵八句都是誇張的。”


    “走吧,”查文斌拉著他道:“晚上登高賞月也不失為一種美景。”


    走著走著,天已經黑了,餓了就啃兩口幹糧,渴了就地抓兩團雪。雪夜的林子裏依舊不是那麽的安靜,“咕咕”得是貓頭鷹,“撲撲”得是剛上樹的雉雞。


    “咦,你們看,前麵還有房子嘞!”忽然間,在他們的左手邊,透過那林子,胖子隱約看見了微黃色的燈火,若是低頭繼續往前還真就錯過了。喜出望外的胖子搓著手道:“老天爺待咱不薄啊,沒想到這晚上竟然還給弄個住處,咱去借宿一宿,順便取個暖討口熱燙水。”


    抵近了才發現這屋子還不小,單層的結構蓋著的還是黑瓦片,輕輕叩了叩門,裏麵傳出了有人的問話聲:“誰啊?是不是鄉裏來人了?”


    開了門,迎麵走出一個老頭,手裏拿著一個油燈。這油燈一眼就讓胖子相中了,這並不是一般普通的燈,它有著非常精美的造型。盛放油脂的燈碗是一條盤著的龍,從龍嘴出一根燈芯挑在外麵正燃著“嘶嘶”的火焰,老頭用一根木棍挑在手裏把燈往前湊了一下,這些陌生人自己從未見過。


    “你們是?”


    “來尋祖的,”查文斌說話倒也不隱瞞:“以前有先祖逃荒的時候遺落在這片山澗裏,我們這些都是他的後輩,再不久就要冬至了,尋思著進山來祭拜一下,路過這林子發現有燈火,想來借宿一宿,不知老丈可否方便?”


    進了門,院子的積雪已經被掃去,露出的是碩大的青色石板,這幾個人都是有經驗的,一瞧便知道這屋子的年數恐怕不短了。屋簷下,一個穿著花棉襖的小女孩手裏正拿著吃了半截的紅薯,她好奇地打量著這些陌生人,見他們靠近又飛似得躲到了後麵的柱子旁。


    老漢姓張,今年六十有三,他一邊撥弄著盆裏的炭火一邊時不時的去掀開上麵掛著的銅壺,裏麵冒著熱氣的是才下去的肉湯。


    “你們趕得好,上周林業局的同誌來慰問,送過一些肉米,要是再早幾天也隻能請你們吃山芋了。”張老漢說道:“他們一年來一次,那是做給外麵的人瞧的。我半年下一次山,跟他們結工錢,來這山裏得有三十來年了,原來那山腳下還有七八戶人家,現在也都早就搬走了。國家不讓砍樹了,說是要保護林子,我舍不得這片土地也就留了下來。”


    查文斌伸出手想去摸摸那個小女孩子,可是女孩子卻躲進了老漢的懷裏,張老漢笑嗬嗬的拂過那女孩子的臉龐道:“這孩子是我撿來的,六年前下山在個山溝裏,就一床北單裹著,幾條野狗就在外麵打轉,也算是她命大。就用這玉米糊糊一勺子一勺子的喂,這孩子命賤,好養活,就是沒見過生人。”


    “老丈啊,這宅子是公家的嘛?”胖子問道:“我看這裏好像有些年頭了,那木梁上的雕花倒有些明代中期的風格。”


    “看不出這小兄弟的眼力界很好啊,”張老漢說道:“這宅子的確是有些年頭了,據說明代武宗年間,有個原本在下麵的地方官員是從京城貶來的。官場失意的他發現此處山水秀麗,便差人修了這間宅子再次求仙問道,原來麵積比這兒要大得多,後來毀了一些。現在這些都是後來修的,原本一些好的木料子都給人偷的差不多了。”


    也許是太久沒有人,張老漢很是興奮,那講起來就是滔滔不絕,“再後來,我就成了巡林員,看著這片林子,每個月國家給我發口糧,本來早就到了該退休的年紀,可誰願意到這裏來接班啊。就這麽一直幹下去吧,幹到兩條腿都進棺材也就結束了。”


    吃著熱乎乎的肉湯,張老漢還拿了一壺酒,他說是用上下的玉米秸稈釀的,有些粗糙,但是足夠烈,喝在嘴裏跟刀子似得。


    “我跟孫女就住在這兒,”張老漢拿著燈帶著幾個人進了屋子,裏麵倒也還算幹淨,打開一間房門,地麵地上還堆放著不少秸稈,他點了跟蠟燭道:“我這兒平時不來人,也就沒個住處,你們要是不嫌棄就在這裏將就一晚,山裏冷,給你點盆炭火。”


    “勞煩老人家了,”查文斌道:“有個地方住就好了,總比外麵露宿荒野要強得多。”他差著胖子一塊兒幫忙收拾,把秸稈平鋪在地上。紅彤彤的炭火霹靂吧啦的發出爆裂的聲音,疲憊了一整天的人們很快就睡了過去。


    半夜,迷迷糊糊的胖子覺得臉上有些癢癢,伸出手去撓了兩下卻怎麽也趕不走那股癢意。半眯著眼睛,胖子索性抬起巴掌扇了過去,結結實實“啪”得一聲巨響傳來,接著胖子就被人踹到牆角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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