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這會兒劉三斤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正納悶呢,自己被揍成這模樣那是滿肚子的委屈,連哭帶喊的抓著胖子腳跟吼道:“我說你們家親戚都是一些什麽人啊,老弟是不是你們沒商量好有兄弟矛盾啊,怎得部分青紅皂白的把我打了一頓呢?”


    “可不是嘛,”胖子道:“我迴去才聽我爹說我幾個叔叔不幹,說是他們不同意遷墳,這不您看,讓您受委屈了啊,這事兒既然他們不同意,我看還是算了吧……”


    “算了……”劉三斤猶如晴天霹靂,這一句算了簡直是能要了他的小命,這自己今天的門牙都被砸掉了幾顆,渾身上下沒一塊好皮肉,你就這麽算了?


    “老弟啊,可我這……”


    “哎喲,您看我把這事兒又給忘記了,”胖子一拍腦門道:“錢是拿來了,我就放這兒了啊。”胖子拿出一個黑乎乎的塑料袋,劉三斤心想,挨了頓揍要真是能換這麽一袋子的錢那也就值了。一咬牙,得,全當補償費了,可扒拉開塑料袋一瞅,裏麵全是一刀刀的黃紙!


    “錢呢!”他大叫道:“錢呢,錢呢!”


    “不都在這兒嘛,”胖子那個演技簡直了,他說道:“誰家遷墳不得燒點紙錢啊,我那前麵是忘記帶了,真是糟心,這不,我估摸著也就用不上了,您看是就丟在這兒呢,還是我拿迴去?”


    劉三斤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不過轉眼一想,剛才那信封裏厚厚一疊也不少了,一千多塊都夠別的工人階級幹上一年還多了。算了,這傷勢迴家躺上個把月也就熬過去了,一個月能賺上一年的錢那也就滿足了不是。


    見胖子不提那信封的事兒他還憋著高興,胖子問他要不要給送醫院裏去,他連連揮手道:“算了算了,哪有道士進醫院的,我們都有法術,要不是看他們都是普通老百姓我才手下留情……”


    都這個時候還在裝,胖子心裏頭道他娘的,估摸著還是揍的不夠狠,上了車臨走前他伸出腦袋道:“對了,那信封裏的冥幣您也一塊兒給丟了吧,反正也用不著了……”


    “什麽!”不顧身上的疼痛,劉三斤一下子就爬了起來摸到胖子的車邊道:“裏麵是冥幣,你不是說給弟兄們買煙嘛!”


    “沒錯啊,十塊錢還不夠買煙的?”胖子道:“夠買三條哈德門了,您也真是……”


    抽開信封一瞧,除了麵上的第一張是大團結,下麵厚厚的一疊都是仿人民幣的“冥幣”!劉三斤這會兒是徹底無語了,一把抓著胖子的車門不肯放道:“你得送我去醫院,你得叫你們家人賠我醫藥費,不然我就去告你!”


    喲,這開始耍無賴了不是,可要真說耍無賴,胖子絕對是祖師爺級的,他打開車門下來道:“小心點,別劃著車子,一道口子就是小一千,我們老板可不興別人花了他的車。”一邊說著他一邊就扶著劉三斤往外走,順便那指甲就朝著車門上狠狠的劃拉了一下,然後扭頭故意大喊道:“完了完了,你真給劃了!”


    劉三斤這迴可嚇壞了,那年月能開小車的都是一些什麽人?聽說縣長才不過弄了台吉普車,這人的車子見著可別那吉普車要高級的多了,他小聲問道:“你到底是幹啥的?”


    “我?司機啊!”胖子道:“給人開車的,馬夫,知道我給誰開車不?馬安縣誰最牛知道不?李安,李大爺,你刮了他的車,得了,我估摸著他是不會善擺甘休的……”


    李安,光是這名字就能嚇得他劉三斤雙腿打顫,要說安縣誰不知道那貨是個什麽人物,黑白兩道通吃,這下他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了。胖子這下又來充老好人了,他說道:“算了,看您劉神仙也不是故意的,這事兒迴頭我就跟老板說是我刮得,叫他扣我工錢算了。”


    “真的?”劉三斤這是一下又從地獄到了天堂,要真讓他陪那得算上幾年的卦都不知道了,胖子上了車再次把腦袋探出來道:“另外,我再告訴您老一件事,查文斌啊,他是我兄弟!”


    突突的冒著黑煙的小車越走越遠,劉三斤一直在琢磨著那最後一句話,等到他想明白的時候才恍然大悟,自己這是李鬼遇到了李逵。從此以後,劉三斤是再也沒出現過了,不過天橋下的位置總是個黃金位置,擺攤算卦的依舊,去看熱鬧得也依舊,但是敢打著天正道查文斌的名號的卻是再也沒有了。


    要說打擊盜版,胖子算是走在了全國人民的先例,保護知識產權的意識在那個年代他就有了,隻有狠狠地打擊那些李鬼們,李逵那塊招牌才能繼續的一直放著金色的大光……


    安縣地方小,事情就傳得快,劉三斤被捉弄的事兒不免的也就傳到了查文斌的耳朵裏。不過胖子這活兒幹都幹完了也不能拿他怎樣,那年的冬天大抵就是在這樣歡快的氣氛中一直持續下去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故人來訪


    1984年冬,鈄妃的肚子已經隆起的越來越大,預計年後就會生產,一整個下半年,自打馬安鎮過後,查文斌迎來了難得的休息。除了偶爾會有一些瑣事找上門,陰事白事他已是一概不接,幹道士這行的很是忌諱,馬上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不能在這個時候得罪一些無謂的東西給腹中胎兒招來無妄之災。要做父親了,總盼望個平平安安,喪事這玩意免不了會沾惹陰氣戾氣,這生活一趨於平淡,他也竟然開始有些“胖了”起來,過去總像是跟竹竿子的他現在也能撐起當時比較時髦的大衣了。


    1984年的12月,外麵飄著鵝毛大雪,一屋子的人正窩在家裏看著電視烤著炭火,胖子喜歡吃烤地瓜,那會兒農村裏大多是土灶。土灶的灶口處挖一個小坑,用青磚壘一下,燒完飯剩下的柴火就扒拉到這個坑裏,用爐灰裹著地瓜丟進去,等上一個時辰也就可以吃了。


    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基本都是圍繞著孩子的話題,這時院子門忽然敲了起來,查文斌讓胖子去開門瞧瞧,估摸著是不是哪個鄉親。後者極不情願的穿上老棉鞋,嘴裏嘟囔著道:“老二,你可不準偷吃我地瓜,前麵兩個全讓你給幹了,我連點皮都沒撈著。”


    鈄妃笑道:“去吧去吧,我給你看著。”“謝謝嫂子。”


    院子裏的雪都能留下腳印了,看著那烏蒙蒙的天,胖子仿佛是迴到了東北。搓著手背一溜小跑的拉開門閂,門口站著一個身著黑色呢子大衣,頭上戴著灰色禮帽的家夥,手裏一邊一個大皮箱子,脖子上還掛著當年最是流行的長圍巾。


    “誰啊這是……”胖子一拍手道:“好家夥,人模狗樣的竟然跑到這兒來了,能得啊你!”


    “石兄,怎麽會是你?”他愣著了,當年他們一塊兒去陽關的時候不是聽說胖子……拉下墨鏡,確定這是大白天的,對方口鼻裏正在哈著熱氣,可不是個鬼。不過到底是場麵上的人,馬上他就哈哈大笑道:“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啊!”


    胖子跟他認識的時候還是闖南方,那會兒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這一轉眼自己都二十多了,沒想到還能再見到這位爺。隻是他沒想到,在自己失蹤的那兩年裏,朱子豪可沒少跟查文斌打交道。


    說罷,後者上來就是一個大大的擁抱,這是誰呢?朱子豪,那個香港少爺,著名的敗家子,有幾年沒見的他竟然找到這裏來了,手上夾著的是粗壯的雪茄,那墨鏡,那風衣,那皮鞋,整的跟電視裏麵的黑社會似得。


    老熟人來訪,自然是意外又驚喜,這朱子豪說到底還算個上路人,不過他這小子屬於無事不登三寶殿的,那麽大老遠來一趟自然肯定不光是探友。


    “查爺,來了個朋友……”胖子還想跟查文斌介紹來著,後者也起身道:“你怎麽來了?”


    “你們認識?”胖子詫異道:“見鬼了不是,你小子怎麽認識我們查爺。”


    朱子豪這下尷尬了,他看著查文斌,這個檔口可不敢亂講話,還好查文斌說道:“沒事,在你丟的那兩年裏認識的,小憶帶我去了一趟香港散心,是他招待的我。”


    “原來如此……”


    皮包裏帶來的都是一些好東西,那個年月國內還在計劃經濟,朱子豪帶來的手表,相機還有一批當時國內根本見不到的電子產品。看來這份禮還不輕,他隻說是來逛逛的,畢竟怎麽說自己的根也在大陸嘛。


    “得,屁話少說,你小子能有這個心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胖子放下那個日本進口的迷你收音機指著自己的腦袋道:“老夏同誌現在這兒不好使,你就別去打擾了。”


    朱子豪連連點頭道:“知道知道,我這迴來主要還是來看看你們幾位的。”他打量著這間平房,雖然在五裏鋪,查文斌的幾間宅子在當時並不算寒顫,可要跟外麵城裏比,這的確就是差了一點。胖子見他眼睛裏有那麽一點意思,便說道:“入鄉隨俗,別他媽的狗眼看人低,這裏是共產主義社會,不是你那個資本主義的香港,嫌這兒沒暖氣是吧?”


    “沒沒沒,石兄我怎麽敢在查道長麵前放肆,你們最近是在做什麽生意啊?”


    “沒做生意,”胖子道:“怎麽你有路子?”


    “路子是有,可就是……”他緊了緊衣服道:“我在南邊搞了一塊地,深圳現在不是在搞大開發嘛,跟兩個大陸的老板一起合夥買了塊地皮,準備建一個五十層的大廈……”


    “得得得,甭跟我吹那些,”胖子道:“你就是一百層我也看不著啊,來咱向下地方就聊點鄉下人的事情。”


    “是要聊……你不給打斷了嘛。”朱子豪看著查文斌道:“查道長,我們施工的時候遇到了一點小小的問題,思前想後,我就順道來問一下你,你給出出主意?”


    “還順路……”胖子道:“查爺這陣子不問世事,你來的有些不是時候啊。”


    朱子豪問道:“真的嘛?”


    查文斌點頭道:“我愛人就要生產了,按照規矩,這個時候的道士是不管陰陽事的,要為後人著想,你有什麽麻煩說出來或許我可以給點建議。”


    隨著深圳的改革開放,房地產已經成了那個年代最火爆的項目,一批早年做倒爺掙到錢的紛紛開始把手伸入了這個行當。在那個年月的深圳,隻要拿到地皮把樓建起來就意味著不斷滾滾而來的財富會撐爆你的皮箱。朱子豪也不例外,他是一個投機倒把的高手,一江之隔便嗅到了那遍地的銅臭味。


    與兩個大陸的商人一塊兒買下了一塊地,這幾乎就砸進去了他身價的全部,這是這棟樓能夠建起來,他的連本帶利可以翻一番。靠那邊的人還是比較相信風水的,開工的時候也專門請了先生來做法,隨著工期的推進就開始到了打樁的階段。


    樓房,尤其是高樓,對於地基的要求是極高的,像這種五十層的大廈幾乎要往下打上三四層樓的高度,再用鋼筋水泥澆築,這在建築上叫作打樁。隻有樁穩了,那地基才能穩,上麵的樓才能穩。建築公司請了地質專家專門來勘探過,技術方麵不是問題,設備方麵也沒有問題。可打樁就是接二連三的出差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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