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先走了,高城家離我家有點路,他是騎的自行車,我得走路,從我家往大廟有四裏地,其中有二裏都是沒人的小路。


    我摸到我爹房裏其實就是偷槍,這男人吧愛槍一是骨子裏崇尚暴力,二是手裏有家夥腰杆子就硬氣,這話可是毛主席他老人家說的。我們家還有礦燈,就是電瓶用皮帶拴著掛在腰上,燈頭用一根寬鬆緊帶係在腦門上那種,亮度簡直可以媲美現在的氙氣大燈,這兩樣東西我都備妥了才躡手躡腳的出門。


    到了門口,我一想,這還是不行啊,我又打起了我家那條狗的主意。


    我家有條狗,我爹養的,說是狼狗和土狗的雜交品種,今年也不過就兩歲大,平時瞅著就是傻乎乎的樣,是個見誰來了都搖尾巴的貨,我就給它取名叫“呆呆”。


    從狗窩裏硬是給它拉了出來,又從廚房裏弄了點肉,哄了半圈,那畜生硬是不肯出門。這家夥把老子給氣的,肉你吃了,力你不肯出,我想打又怕驚醒了我爹。我眼珠子一溜對那縮進狗窩裏的呆呆說道:“跟我出去呆呆,爺晚上帶你去找條母狗玩玩咋樣?”


    其實呆呆是恨我的,因為一年前,它剛剛有點熱血沸騰的時候看上了村裏一條母狗。那會兒我和胖子剛迴來就瞅見村口一條狗正趴在另外一條母狗身上要幹那事,胖子調笑這年頭狗都比我倆瀟灑,我一聽就找了塊石頭砸了過去。這一砸,把正準備辦事的那條狗給嚇到了,從此以後,它便萎了,看見母狗總會叫的很淒慘,估計是心理受到傷害了,其實我也不知道它就是我家的狗……


    呆呆探頭探腦的在狗窩裏想了會兒,剛把腦袋探出來,我用繩圈一把就套住了它脖子使勁往外一拉,那畜生“嗷”得一嗓子差點沒把我嚇得半死。我扯著它就往外跑,一口氣撒出去半裏地,迴頭一看,呆呆耷拉著耳朵一臉恐懼地看著我,一副死活不肯就範的樣子。


    我蹲下身對它說道:“我知道你看上了村頭牛老三家的那條母狗,瞧你那點出息,你要是個真狗漢子,今晚陪我走一趟,迴頭我就給那條花狗給你弄迴來做老婆咋樣?”


    那狗竟然像是聽懂了我的話,在原地轉悠了兩圈後竟然跑過來舔我的手掌心,真他娘的是個色狗!要知道平時就算是我給它肉吃它都跟見了瘟神似得要躲開,這會兒竟然跟我攀交情了。


    我現在也算是兵強馬壯了,有狗有錢槍,腰裏臨走時查文斌還塞給了我兩道符。這慫人膽子有時候也是需要壯的,雖然我一貫來是比較方案這麽裝逼的,但是那一晚我的確很裝……


    我竟然是一路唱歌進去的,唱的啥?鄧麗君的甜蜜蜜……


    到了那顆巨大的水杉下我就唱不出來了,也不知道是誰他娘的傳言說這樹神的很,老有人來這兒燒香祈願。這不,那樹底下還有三根長香亮著,都已經快要燒到底了,再一看,樹上還掛著有些紅綠的布條子。你說我本來就怕,好不容易膽子有點起來了,給我來這一場麵,這不是存心的嘛!


    我心裏已經把那個燒香的詛咒了一萬遍了,喉嚨裏的歌已經換成了:“阿彌陀佛保佑,聖母瑪利亞保佑,太上老君保佑……”


    大廟,也就是義莊就在我眼前了,也就一百米的路吧。一邊河裏的水“嘩啦啦”得流著,你想想看,後半夜一個人跑到這種鬼地方來,我都覺得是自己腦子有病,那靜得就是個好人來了都會得神經病啊。


    瘮得慌,真心怕,我隻覺得自己背後的汗毛一根接著一根豎起,那頭皮子麻得都要用手撓啊,腦袋瓜子裏“嗡”得聲音,一陣接著一陣。我腿沒有打顫,至少這兩年裏我跟著查文斌沒少見過邪門的玩意,也曾單獨過,而且已經親眼見過髒東西。可是那會兒我都不知道怕,可是今晚,我真的怕了,一種無形的壓力鋪天蓋地的襲來,從心底裏往你喉嚨裏鑽。


    科學解釋恐懼是一種應激狀態下的消極的自我保護反應,那我認為起碼是人潛意識裏認為自己已經遇到了危險。而我膽子算是大的,那麽我認為這個危險已經超出了我的承受範圍。


    “去還是不去?”我的腦海裏這個聲音在反複著,我很掙紮。


    抽了一根煙,我的思緒逐漸開始平靜,當一切都不在思考的時候,那種恐懼感又開始襲來,隻是此刻我的頭腦卻是清醒的。


    “走!”我對自己喊了一聲,我別無選擇,因為我不可能迴去欺騙查文斌說我到過了,因為他信任我,僅此而已。


    我肯去,呆呆卻在原地了,當我拉著它走的時候,它卻不停得轉著圈,嘴裏發出“嗚嗚”得聲音,聽上去還挺可憐的。


    我蹲下來摸著呆呆的頭道:“怎麽了?你慫了啊?真是慫人養慫狗啊,我好不容易準備去了,你又給我掉鏈子是吧,那花花的事情沒商量了。”


    那狗朝我臉上舔了一下,轉身就走,好在我繩子拉的牢,要不然還真給跑了。這一下,我也來氣了,一把拽迴來就罵道:“你說你這狗,站起來也不比別的狗矮,吃的比家裏的豬還他娘的多,就是沒出息!看見母狗不敢上,現在叫你陪我壯膽也不敢,他娘的養你這樣的慫泡有個蛋用,真給老子丟人!”我一邊說一邊來氣,索性解開了那狗脖子上的繩套道:“你給我滾,滾迴去繼續趴窩裏,一輩子都沒出息的孬種狗!”


    放開它,我捏了手中的槍,“嘩啦”一下就給子彈上了膛,我心想就是腦袋掉了也不過碗大個疤,大不了惹毛我了,明天抗兩桶汽油,老子一把火點了你個破廟。


    抬起腳,一腳狠狠踹在那棵水杉下麵,那幾根香,還有幾碟飯菜頓時滾到了一邊,我衝著那大樹喊道:“拜你,求你,天天燒香喂你有個球用,你倒是給百姓解難保平安啊,你保個屌嘞!你連自己哪天被人剁了當柴燒都不知道還在這兒裝神弄鬼,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叫夏憶,有本事,今晚你們就給我留在這破廟裏!”


    “嘭”得一槍,我一激動就扣響了手裏的扳機,這一槍過後,我頓時心裏的恐懼一掃而光,一種男子漢的勇氣油然而生。就在我準備大踏步走的時候,“嘩”得一聲有個東西從我頭頂飛過,接著便是一陣怪叫,我心裏那股子寒意頓時又騰起了。


    “汪汪!”這時,我家的呆呆不知道從哪裏衝了出來,衝著那棵大樹又撓又吼,那架勢感情就是去拚命的。一看這場麵,我也不傻,問題肯定在這樹上,我頭燈一掃順著呆呆叫的方向,好家夥,一雙金黃色的眼睛正盯著我看呢!


    啥玩意?那是一隻梟,就是貓頭鷹,剛才估計就是這東西撲我。老人家常說貓頭鷹這東西晚上看見是不吉利的,有經驗的獵人若是晚上遇到這東西肯定收槍迴家,包括我爹也不例外,這是一種約定俗成。梟,是被視為不吉利的!


    在很多說法裏,貓頭鷹和烏鴉一樣都是和死亡掛上等號的,這東西最常出現的地方就是老墳窩子,也有說是和老墳窩子裏多老鼠和蛇有關,但是它就是邪門的象征!


    神鬼這東西,很多人問我,真有嗎?小憶哥,你真見過?


    每次我都是這麽迴答的:你信嗎?你要信就真有那些玩意,你要不信,就沒有。我說我見過,那你說鬼長啥樣啊?我也不好說,但是我可以告訴你,當你心裏意識到危險即將來臨的時候,它八成就會真的來,著名的心理學墨菲定律第四條:如果你擔心某種情況發生,那麽它就更有可能發生!我理解為,人真的是有第六感的!


    舉槍,那鳥離我不過十幾米遠,它就在那兒不動看著我,我是有把握一槍打掉它的。我瞄了一會兒還是放棄了,我從地上撿起了一塊石頭狠狠地砸了過去,你鳥“嘩”得一下又飛走了,呆呆見狀一個勁地往前衝,我跟在後麵攆了過去。


    那狗跑了沒多遠一個轉彎就不見了,我隻看見它尾巴一閃,從一處牆角裏沒了蹤影,追過去一看,原來是個小洞,洞的另外一頭正是那座被稱為“大廟”的義莊……


    第一百二十九章 孤身探廟


    門是關著的,鑰匙我有,兩塊巨大的門板橫在我的麵前,斑駁開裂的油漆在告訴我,它已經安靜的在這兒許久許久,是何人會在這半夜裏打開這樣一座詭異的大門?除了腦子燒壞的我,還會有誰?


    此時的我像個賊,東張西望的,我生怕有人突然走出來看到,這種行為一定會被貼上神經病的標簽。


    插入鑰匙,輕輕一扭,“哢”得一聲,鎖被打開了。不等我用手推,那門自顧自的“吱嘎”一聲猶如晴天霹靂在這樣一個夜晚就響起了,我嚇得手一哆嗦往後一退差點摔下台階。


    定睛一看,門開了一條縫,我壯著膽子貼了過去,先瞄了一眼,黑咕隆咚的啥都看不見,於是索性再用力推了一把。


    “吱嘎啦”一聲,門開了,一股黴味兒撲麵而來,透著的是一片氣死沉沉。我頭頂有礦燈,所以腦袋朝哪兒,哪兒就亮,那燈打出去白茫茫的一片,似乎這大廟裏還徘徊著一層霧氣,怎麽照都穿不透。


    我給自己壯了點膽子,把門用推了一把,這一會兒整扇門都被我給打開了,探了半個身子進去瞄了一眼,還是和白天進去的那副光景。


    大廟裏依舊是雜草,破爛不堪,和白天最大的不同是,夜裏,這裏更加的安靜,連個蟲叫的聲音都沒有,死一般的寂靜。滿屋子的蜘蛛網,那些棺材一口接著一口,那些開裂的棺材頭就像是一張張吞噬人的大嘴,它們就在那裏靜靜地等待著,等待著陌生人的來臨。


    我對自己說道:“不就是個宅子嗎?和自家一樣,老子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有了這想法,膽子便大了,人有時候糊塗一點會更好。可是當我剛抬腳往裏走了一步,“唿”得一下,我隻看見對麵草叢裏一閃。


    “有東西!”我舉槍便要瞄準,這時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出現在我的視野裏,那速度是極快,我哪裏來得及反應,下意識的把頭一低,“唿啦”一下,隻覺得頭皮上有鋒利的東西一掠而過,那痛的猶如大冬天在冰塊上摔了一跤,讓你喉嚨裏吸進去的全是冷氣。


    再一看,對麵又有個東西衝了過來,往我大腿跟前一殺,原來是呆呆那條狗。它繞著我轉了一圈,然後死死的就咬住了我的褲腿不停往外拉。我這會兒心裏多半明白了,剛才撲我那東西跟定是那該死的貓頭鷹。


    “死狗,我不出去!”我拍了一下那狗的腦袋,那狗顯得很委屈,哼唧了兩下後跳到門外又跳了迴來,依舊是不停的繞圈。


    老人們都說,狗是有靈性的,這狗似乎是不想讓我進這大廟。我蹲下身去摸著它,我發現它的身體在打顫,抖得連身上的虱子都要落下了。我一邊摸著它的背試圖讓它安靜,一邊對它說道:“我知道這裏不安全,可是我不得不來,你想告訴我什麽,是不是裏麵有東西很可怕?”


    那狗“嗚嗚”得哼了兩下又舔了我的手,轉了兩圈再看著我。我說道:“你要真是我家的狗,我可告訴你,老夏家好幾代都幹過道士,什麽厲害的角色沒見過。你大主人當年打過仗,那可是槍林彈雨裏活過來的,今日你要是認慫就一個人先迴去,我得進去逛逛,去不去反正隨你。”


    說出這話,我也徹底邁開了步子,索性大步朝裏走去,走到了中間的位置,呆呆還是跟了上來,盡管它在門口猶豫了很久。


    狗的眼睛可以看到人看不見的東西,它們對於危險的敏感度遠超過人,這是查文斌告訴我的。


    我老遠就看見那口棺材還在,架在兩條老板凳上,棺材出土後是很忌諱在和土地接觸的,所以得懸空放。棺材頭上貼的符也還在,這間屋子挺空的,除了一堆爛稻草就還有一口破箱子,我繞著那棺材走了一圈,沒發生什麽異樣心裏也就舒了一口氣。


    “呆呆,沒事了,咱迴家。”我招唿了一聲那狗就要往外走,可就在這會兒那條狗卻突然“汪”得大叫了一聲,這一聲狗叫是極響的,我感覺呆呆的聲帶都已經拉到了極限才能發出這麽洪亮的聲音,我馬上往後又退了一步,那狗便如同箭一般的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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