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前,我瞧了一眼那掛在堂屋裏的遺像,老頭的臉上總是有一股子說不出的感覺,沒想到這感覺還不光我一人有。出去的路上胖子嘴裏就嘀咕了一句:“小憶,你那舅姥爺的遺像真有點駭人,要這麽個玩意掛在屋子裏我晚上是不敢住的。”


    我心裏雖然也有點疑問,但是嘴上還是說道:“得了吧,就您那陽氣盛的就算有鬼也得離家出走。”


    胖子繼續說道:“你不覺得那照片上他的眼睛瞪的太大了嘛?感覺要吃人似得。”


    “別扯了,一會兒還要去拜他呢。”我可不想等下在墳山上聯想起某些恐怖片裏的場景,再說了,這大年三十的,過這些話也晦氣。


    “得,不過你們這鄉風也挺有意思的啊,陪死人守歲,都進泥巴了還算個球的歲數,是不是到時候還得陪他喝兩盅?這冷死人個人的天氣,我倒是樂意暖暖身子的。”


    這人就是你越搭理他越來勁,我沒好氣地說道:“別屁話那麽多,要樂意你就去陪。”


    胖子嘿嘿笑道:“行啊,那我就去。”


    “有酒嘛?”


    胖子一拍腦袋:“哎喲,還真沒帶酒。”等等,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突然停下來一把就抓住了我的手臂說道:“剛才是不是你說話?”


    “我還想說呢!”我剛才也聽見了那句“有酒嘛?”,話音很悠長但又很清晰,就像是有人貼著我耳朵講的。這句話我起初以為是胖子自問自答,但是很明顯,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聲音,那句話不是胖子說的,也不是我說的,那會是誰?


    “誰!”我和胖子幾乎是同一時間大聲地喊出了這句話,四周靜悄悄的,除了偶爾唿嘯的風聲就是遠處響起的零星鞭炮聲。不知不覺我們都走到了半山腰,這裏是一片茶葉林,林子裏分散著大大小小的墳包,剛才我倆顧著趕路也就沒注意這麽多,現在停下來四周一環顧,那場麵就甭提有多滲人了。


    如果是一個人聽到,那有可能是幻聽,但是我倆都聽的真切。胖子臉色一陣白,我仔細掃視了一眼,我很確定,今晚我們的四周沒有髒東西,因為如果有我是可以看見的。


    我安慰胖子道:“沒事,別多想了,上去再說。”我知道,再往上麵走上一裏地就到了舅姥爺的新墳,那是我曾外祖母和曾外祖父家的墳山,小時候曾經去過。


    胖子深吸了一口氣,隨手在地上捏了一團雪,或許是想釋放一下自己的緊張的心情吧,他隨手就把那團雪給丟了出去就說道:“想喝酒就好好跟爺說,裝神弄鬼的把老子惹毛了明天拆了你的棺材!”


    “想!”又是一句清晰地迴答,就在耳邊,就那麽聽的真切。


    這一下我和胖子是徹底愣了,我們的身邊肯定有東西!


    在野人屯的時候查文斌就說過我是有陰陽眼的人,連陰差都能瞧得見,如果有髒東西近身不可能我會看不到。這些年走南闖北的我也見過不少,那些東西隻要你不去招惹它們一般也會繞著走,看到了就權當看不見,我也就習慣了。


    俗話說: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這是因為人身上有三把火,肩頭兩把,頭頂一把,陽氣越盛,這火就越旺。陰陽相克,這鬼是陰氣怨氣所化,靠近陽火自然會削減它的陰氣,所以一般鬼是不願意近人的,那今晚我和胖子兩次都聽的真切但是我卻看不到,那是為何?


    我給胖子使了個顏色,他立刻就懂了,他也不是個怕事的人,清了清嗓子說道:“這位爺,想喝酒一會兒我們辦完事就去買,挑頂好的牌子頂好的菜,但是我們哥倆現在有事兒要先去辦,麻煩行個方便讓個路。”


    胖子說完這些話後的確就沒再聽到那聲音,我們在原地呆了有一根煙的功夫,確定那鬼聲沒有再次出現後便繼續往上走……


    第六十六章 變節


    到了墳地,那邊幾個七大姑八大姨的都在了,這些親戚平時來往的不多,打了招唿我便下去燒紙錢。大概是天太冷了,那邊有人生了個火堆,胖子就再那烤火,我裝模作樣的磕頭跪拜一通搞完就準備走,這大過年的誰樂意呆在這兒。


    按照習俗,我那舅姥爺的兒子,也就是我表舅是需要一直守到天亮的,有些客人路遠是初一早上到的,總之他得等到最後一個客人為止。墳頭看著挺寒酸的,旁邊都是些水泥墳包,有些還貼著瓷磚,我這舅姥爺的墳就一黃泥土堆,我隨口用了隻有我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嘀咕了一句:“生那麽多兒女有個卵子用,到頭來還不是住這破屋。”


    “我冷啊。”一個聲音幽幽的傳來,那聲音和我剛才路上聽的那個老像了。我猛地抬頭一看,好家夥,那黃土包的上方正坐著個臉色犯青的老頭,蜷縮著身子看著我。


    這不就是遺像上那個舅姥爺嘛!我知道,我終於看見他了,低頭環顧了一下四周,那些個子女們現在正有說有笑的,嗑瓜子的嗑瓜子,聊天的聊天,那邊還有幾個坐在火堆邊的已經和胖子打上撲克牌了……


    我也沒說什麽,起身後就跑到那邊跟人聊天的二表舅那說道:“權子舅,我昨兒做了個夢夢到我舅姥爺了。”


    他笑嘻嘻的跟我說道:“小憶啊,聽說你最近發大了啊,怎麽著,開春帶你舅也去南方發點財?”


    我正色道:“我說我夢見我舅姥爺了。”“哦,夢見啥了?”


    我迴頭看了一眼那墳包,墳包上的人影還在,“我夢見他說在下麵冷,你是不是多給燒兩件衣服下去?”


    “衣服?哎呀,你呀,怎麽跟你爺爺一樣還信這些個玩意,這人死都死了講究那些個東西還有啥屁用。”他抽了根煙輕蔑地看了一眼那墳包說道:“你是不知道啊,我們在家當農民的不如你這外頭做生意的。窮啊,我過年都沒舍得做新衣服,還給他燒呢,那不是餓死活人給死人裝臉嘛!”


    我知道再和眼前的這個人說下去隻會聽到更難聽的話,大年夜,打人總是不該的,看著墳頭上的那個人把頭都已經埋進了腿裏,我明白他是心冷。


    有個說法,燒的紙錢不再於多不多,而是心誠不誠。心不誠他是拿不到的,和你燒的一樣,他拿到的隻是一堆灰燼。於是我再一次跪了下去,一張紙一張紙的鋪開,慢慢地燒,一邊燒一邊念叨:“舅姥爺,別舍不得花,這兒多著呢,該吃吃該喝喝,入了土也該享享福了,至於那些不孝的子孫有空您就迴去多看看他們,覺得哪個好,您啊就把他帶走做個伴兒……”


    “走了啊。”我過去對胖子說道。


    “三個2!”胖子還在看他們打牌,“王炸!”我那個大表舅一臉興奮地喊道:“來來來,給錢給錢!”


    我那大表舅嘴裏叼著煙,腦殼子都在冒煙,熱情地喊道:“哎喲,小憶啊,來來來,要不玩兩把再走?”


    “他哪看得上我們這種小搞搞啊!”說話的這個是舅姥爺的大女婿,一身酒氣。


    我沒好氣地說道:“大姨夫,您這晚上喝了不少啊,有沒有陪你老丈人也弄幾口啊?”


    “這孩子說瞎話呢。”他一邊對旁邊的人笑著說,一邊喊道:“他還喝個什麽雞巴啊,臨死之前喝了一堆大糞,早就喝飽了走的!”


    或許他是真的喝多了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但是我不知道他旁邊的那些人有沒有喝多,但是我聽到的是滿堂的哄笑聲,他們似乎都被這句毫無下限的混賬話給逗樂了。就像查文斌後來曾經告誡過我一樣,我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愛出頭,愛管閑事。


    我一把就扣住了那張原本被拿來放貢品,此刻卻把拿去大牌的桌子,笑著對他們說道:“過年了,那我也就祝你們也早點下去,你們老丈人叫我帶個話給你們,人做過了,總會遭報應的!”


    “嘩”得一下,我一把就掀翻了牌桌,嬉笑聲停止了,嗑瓜子的嘴巴也沒再動了,現場的十來個人全都安靜了。


    我那喝了酒的大姨夫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起身掄起腳下的一根棍子就朝我劈來,可惜他身邊站著一個胖子。


    胖子伸腳一扳,我那大姨夫一個趔趄就往前一衝,下一秒胖子已經閃到了他的跟前單手卡主了他的後脖子,另外一隻手扭住他的右手往背上一擰,我隻聽見那個大姨夫嘴裏立刻傳出了殺豬般的叫聲。


    “我真沒見過你們這樣沒良心的人渣,來給爺過來,讓你老丈人瞧瞧,他當年是怎麽相中你做他女婿的!”胖子那股力道多蠻,我那大姨夫就跟小雞仔似得被他扭到了墳前,胖子環顧著那些人說道:“這是哪家的男人,他媳婦兒呢,站出來!”


    我那大表姨這下算是反應過來了,立刻露出她兇悍的一麵,揮舞著爪子就往胖子身上撓。


    “你放開我男人,哪來的流氓在這撒野!”


    胖子非常不客氣的騰出一隻手來一把就扣住那個女人的肩膀,然後手腕一轉,那對夫妻就同時麵對了我舅姥爺的墳。朝著倆人的後腿推腕一人一下,撲通,倆人全都跪下了。


    他也不管那女人和男人如何叫罵,按著那夫妻倆人就往地上戳,狠狠的連砸了三下,那地上滿都是燒完的紙錢灰燼,起來過後都成了包公了。


    “這三個頭是為你們剛才的言行!”


    胖子抓起已經暈乎乎的倆人準備再來,我那兩個表舅看不下去了,一左一右的衝了上去,胖子就像是背後有眼睛一般,手上抓著的倆人往地上一丟,迴過身來“啪啪”就是兩腳正中對方的小肚子。這家夥腳上穿的是當年最流行的那種高幫軍警皮鞋,我那兩個表舅連哼哼的力氣都沒有了雙雙直接跪地,胖子一臉不屑地說道:“別那麽早跪,等下會找你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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