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小白有些俏皮地笑道:“就他那個油嘴滑舌的人,不來點狠的怎麽行?”這人從一個環境挪到另外一個環境,時間久了,就會自然而言的適應。堂堂資本家的千金小姐落了難也就跟農村姑娘沒啥倆樣了,但她的本性不會變,隻要適應了新的環境自然會卸下那個防備的麵紗,或許這才是真正的袁小白吧。


    胖子走到那屋子門口對著裏麵低聲道:“邱爺爺,我來跟您賠罪了,是我不對,您長輩就別記我們小輩的恨,是我不懂事。”


    話音剛落,一個穿著藍色長衫和布鞋的老人從裏麵慢步走了出來,他的懷裏抱著剛才那隻黑貓,一隻手不停地撫摸著貓背上的毛發。那老人走到胖子的跟前又大量了一番我們,想必是認出我和小白了,他對胖子說道:“別和我賠罪,你跟它賠罪,要是它說原諒你了,我就沒意見。”


    胖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立刻把自己變成了一幅天真燦爛的兒童樣,那表情連我看了都想吐,他對著那隻黑貓用極其嫵媚的音調說道:“貓大姐,今天是我不對,給您賠禮道歉來了,您大貓有大量,原諒我這迴行不?”說完,胖子一邊嘿嘿笑著伸出手去摸那貓,不料手還沒到,那貓齜著牙吃扭頭就是一下,幸虧胖子伸手快才沒被咬到。


    那老頭“哼!”得一聲,扭頭便要走,胖子見狀一咬牙從褲兜裏掏出個小方塊道:“等等!”隻見他把那小方塊外麵的紙給慢慢剝掉,露出了一塊黑漆漆的東西,那貓竟然舔了一下舌頭直勾勾的對著胖子手裏的東西看著。


    胖子哆嗦著把手伸了過去,生怕自己被咬了,點頭哈腰的對那隻黑貓說道:“孝敬您老人家的。”那隻黑貓倒也不客氣,一口叼住往嘴裏一吞咂吧咂吧兩下就沒了。


    那老頭摸了一下黑貓的背,那隻貓懶洋洋的便一頭鑽進他懷裏繼續睡覺了。那老頭這才願意正眼看著我們,然後對著我們說了一句:“進來吧。”


    我跟在胖子後麵小聲問道:“剛才是啥東西?”


    “媽的,牛肉幹。”“你哪來的!”“昨晚老支書那網兜裏的,就這麽一塊,我……”胖子發現自己說了漏嘴。


    袁小白也聽到了,嚷嚷道:“好你個石敢當,你竟然敢偷人民群眾的社會主義牛肉幹,我一定要去檢舉揭發你!”


    “哎,別,姑奶奶喲,我那是小農思想還沒被轉變過來,比不上您這大戶人家出身,再說我不也沒落著好嘛……”


    屋子裏很暗,沒有天窗,唯一靠前的一扇窗戶上還被糊上了一層厚厚的黃紙。一股黴味夾雜著酸臭味讓我的鼻子有些緊張,我看胖子和袁小白也都有那個意思,倒是查文斌很坦然的一臉輕鬆。


    這是一間很簡陋的屋子,兩張長條大板凳,上麵放了一塊門板,門板上鋪的稻草漏的到處都是,那床破爛的被絮已經發黑。床頭有一個爐子,上麵架著個小鐵鍋,耳朵已經缺了一半,裏麵還剩下點不知是麵糊糊還是玉米粉的食物,半凝固狀態。


    除此之外,床邊上還有個木盒子,那隻黑貓此刻就盤在盒子裏,有一隻幼崽不停地把腦袋往外探,或許是我們這些陌生人的到來讓它有些不安。


    老頭自顧自的坐在床上,這裏也沒個下坐的地兒,我們隻好有些尷尬地站在一旁。


    “邱大爺。”查文斌拿出那個裝著罐頭的網兜往床邊輕輕一放,裏麵還有兩瓶罐頭,然後他說道:“我們是屯子裏的知青,來了有大半年了,對這兒也不算太熟,聽人說您是這屯子裏見過世麵最多的人,今天就冒昧來拜訪一下。”


    那老頭掃了一眼我們提過去的東西,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查文斌,終於開口道:“東西拿走,我吃不起這個,折壽。有事兒就問,能說的我就說,不能說的就別多問。”


    “那晚輩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前幾天我們抽了屯子裏兩口水塘,一口水塘裏啥都沒有,但有一塊金幣,還有一口裏麵全是人骨頭。這樣的水塘屯子裏總計有十八口,今兒我跟朋友一塊兒上山瞧了一眼,這些水塘應該不是天然的,而是有人刻意為之,晚輩百思不得其解這其中的奧妙,想跟邱大爺您打聽打聽這些水塘的來曆。”


    這邊剛問完,那邊老頭的迴答也同樣很幹脆:“出去吧,我不知道。”


    胖子歎了口氣道:“哎,我就說了,問不出的。”


    查文斌往前邁了一步,語氣非常快速地說道:“不,您知道,為什麽不說呢?您的女兒,她是投了哪口塘自盡的?”


    那老頭一下子就站了起來,語氣很不好地喝道:“你再說一遍!”


    查文斌也不示弱,立刻迴擊道:“我想問,您的女兒是投了哪口水塘!”


    兩人此刻是麵對著麵的,氣氛很是緊張,我生怕那老頭會抄起棍子攆我們,我也不明白為什麽查文斌會這麽問。


    相持的時間大約有一分鍾,期間查文斌不曾後退半步,我真的挺佩服他,要換作我恐怕早就被邱大爺給瞪得跑走了,但是他,紋絲不動,渾身上下有一股說不出的氣質,已經超越了他的年齡。


    終於,那老頭坐了下去,歎氣道:“哎,你是怎麽知道的。”


    “您不用管我是怎麽知道的,但是我知道您有麻煩,我們可以幫您。”


    “怎麽幫?”


    “幫您把她的屍骸找迴來,重新安葬。”


    “真的?”


    查文斌點點頭道:“我們已經抽幹了兩口了,還會在乎多抽一口嘛,隻是作為交換條件,您必須實話告訴我們這十八口塘到底是怎麽迴事?”


    沒想到,查文斌說完這話,那老頭一下子就哭了起來,那眼淚跟止不住似得,嘩啦啦的流,還得袁小白趕緊掏出自己的手帕遞了過去,誰也沒想到一個看似兇巴巴的老頭竟然會被一個問題鬧成這樣。這世間,沒有比白發人送黑發人更痛苦的了,隻是那個年月我們尚小,以至於查文斌後來親自體會了才明白個中的滋味。


    那老頭一拍床沿歎息道:“哎,都是我給害的啊!”


    查文斌也坐在床上,對邱大爺說道:“別急,您慢慢說。”


    “其實,我也不是本地人,我老家是西安的。年輕的時候正趕上兵荒馬亂的時節,父母走的早,七八歲就做了孤兒,到處流浪,為了活命,偷啊搶啊樣樣都來。十歲那年偷一戶地主家的廚房裏的饃饃,被東家抓住了給剁掉了一個手指。”邱大爺緩緩擼起他的長衫衣袖,果然左手的無名指短了半截。他接著說道:“後來我就開始流浪,一直往北走,都說北邊有糧食,走到蒙古的時候實在餓得不行,被幾個過路的商人給救了,我就跟著他們。後來才知道,他們不是普通人,那幾個人為了找一處寶藏。”


    胖子一聽,立刻問道:“啥寶藏?”


    “聽大當家的無意之中提起過這邊曾經有一個青丘國,當時的國王靠的就是燒殺搶掠,把周遭現在連同東北三省和高麗境內的部落給搶了個遍。但是不知道咋的,這個國家滅了,但是留下了一大筆寶藏,那些人手裏有一張圖,羊皮紙的,上麵畫著線啊條啊,然後就一路找到了這兒。”


    “寶藏找到了?”胖子很是關心寶藏。


    邱大爺搖搖頭,然後把目光往門外一投,咬著牙齒說道:“他們找到的不是寶藏,而是個魔鬼!”


    第三十一章 野人屯的往事(一)


    清末國民初年,天下戰亂不斷,各路諸侯分割,中華大地早已是滿目瘡痍。亂世當道,自然也就有人亂著來,帶著邱大爺的這波人來頭不小,領頭的是個四川人,姓錢,名舞庒,外號人稱:土撥鼠,江湖上也叫他錢鼠爺。


    此人生得一副病怏怏的體魄,整日咳嗽,麵部慘白,弱不禁風,每日隻肯走二十裏地就要歇息。每每清早咳嗽痰中必有血絲,據說是早年前中了屍毒,餘毒未消,落下的病根。


    錢鼠爺有一門獨門秘術,那便是打洞。他雖看似柔弱,但深十米的土,隻需一個晚上便能見底,一人見方。此洞在別人看來恰好容身進入,但實際卻是能進不能出,頗有點像過去套黃皮子的卡口袋。若是常人進去想再出來雙臂位置必被卡死,上下不能動彈,活活憋死,唯有他一人能夠進出,因為此人還有一身縮骨功,能大能小,狗洞都能鑽得進。


    當然,四川錢家那在江湖上也是響當當的有名號,巴蜀之地,自古富庶,錢家與青城一脈交好,又會些不知人的法術,門生眾多,在當地是一股極強的勢力。


    這邱大爺那年不過是個十歲有餘的流浪兒,為了生計他也有一身好功夫,那便是偷!


    偷來偷去,那一日在一小鎮上見到個商隊,四五皮高大大馬,騎馬的人那衣著一看就是有錢的人,綢緞料子,黑麵布鞋一塵不染。邱大爺窩那幾日徘徊在一客棧門外尋找別人吃剩的飯菜充饑,這鎮子頗有些偏僻,很少有這般的大隊人馬經過,他便有了想下手的心思。


    夜半時分,蹲在樓下守了大半宿的邱大爺估摸著房間裏的燈火已滅了一個時辰,心裏尋思著那些人該是入睡了。二層屋子對於他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手腳並用,哼哧一口氣就爬了上去。


    那會兒的窗戶都是往外開的木窗,裏麵有一個榫頭,關上榫頭窗戶隻能從裏麵打開。但那幾日天氣實在炎熱,來投宿的人並無關窗,反倒支開了半扇留了個空隙。


    邱大爺那會兒年幼,又輕又瘦,一個翻身便鑽了進去。他有三個本事:一是走路不發出聲,二是能在油鍋裏用手夾起肥皂,三是能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裏看清楚東西。憑借這幾樣本事,那些年,一個孤兒才勉強能夠活命,也正是因為這些本事他被錢鼠爺收入了門下。


    才走了兩步,邱大爺就聽見屋子裏響起了一陣鈴鐺聲,待他低頭一看,地上原來有一根細線橫著,線上有鈴。曉得今晚是偷錯人了,轉身欲走,不料後背已經被人扣住,捏得他肩胛骨疼得都要裂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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