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小白拿起那東西看了我們一眼然後放進嘴裏輕輕咬了一下,拿出來一看,一塊淡淡的牙印,她裝作鎮定地說道:“金的!”


    第二十八章 真黑!


    這是一枚金幣,年代規格我們都不得而知,但是金子無論在哪個朝代都是好東西。胖子把看著那枚金幣道:“能換一頭牛不?”


    袁小白到底是大戶人家出身的,我們這些土老帽頂多曉得金子值錢,但是值多少錢誰心裏也沒個底,她就在手上掂量了一下道:“50克左右,比那頭老虎值錢多了,三頭牛問題不大。”


    “乖乖,三頭。”胖子一下子就對著查文斌豎起了大拇指道:“查爺,這事兒您出馬絕對能擺平。”


    胖子的自信不無道理,那個年代國家動蕩,國際關係也很複雜,我國缺乏外匯和貴金屬。作為硬通貨的黃金當時在市場上是非常吃香的,一枚金幣的意義也許不大,但是這枚金幣背後的意義就難說了,誰敢保證其它的水塘下麵就沒有金幣了?


    當晚,查文斌和胖子就去了支書家,不肖十分鍾,村支書就跟著他倆迴來了,滿臉的笑容,手裏提著的滿滿一網袋子罐頭和水果。


    “哎呀,你們幾個娃到我們屯子也有半年了,你們剛一來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們是文化人,思想覺悟高,積極響應領袖的號稱到我們這兒來學習。抓生產,幹建設,你們永遠都是衝在隊伍的最前頭,真是幾個好娃娃,迴頭我一定跟組織上好好匯報匯報,要給你們爭個模範。”說罷,他把那袋子東西往桌上一丟,摸了根煙點上,還不忘破天荒的問我們要不要。


    胖子很不客氣的拿了一根點上,對著支書拿來的東西大量了一下,我看見他的喉嚨有一個吞咽的動作,但臉上還是擺著譜地說道:“老支書啊,您是真不知道啊,我們這苦啊,那個生產隊長說我們撈魚不是替公家撈的,這幾天的工分要扣,您看這事?”


    支書把那香煙頭子往桌上一按,惡狠狠地說道:“那個劉大毛是昏了頭的,你們每天都在抽水灌溉水渠他咋眼瞎了呢,日夜不停地在那幹,怎麽可以這樣對待我們的同誌呢。迴頭我去教育他,你們放心,工分肯定不會扣。”


    胖子眯著眼吸了口煙道:“那我們晚上還抽水嘞?”


    支書大手一揮道:“你們加班加點為社會主義糧食大豐收做貢獻,當然應該加工分,這樣吧,每人每天多加一個整工分。”


    胖子不急不慢的繼續擺譜道:“那還有小白呢,她這半年來身體一直不大好,隊上一天隻能給她算三、四個工分。您也知道,我們年輕正在長身體呢,那點工分哪夠換糧食的,這我們吃不飽,活就不好幹是吧。”


    “好辦好辦,是吧,這個袁小白同誌到我們屯子來了之後表現是眾人所知的,她是為了公社生產才傷了自己身體,這是什麽?這是多麽偉大和高尚的無私奉獻精神啊,甭說了,我都知道,小白的工分明兒我去簽字,全部補齊咯。”那支書看著胖子還板著個臉,一咬牙道:“最近你們都辛苦了,村上決定放你們四個半個月大假,工分照算!”


    這會兒胖子已經抽完煙了,看著嘴唇皮都在顫抖的老支書,他準備開始放最後的大招了,對著老支書伸出五根手指道:“到手的東西各拿一半!”


    老支書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燈,兩手一攤:“這個,我做不了主,這是集體的東西,如果你們拿了那就是挖社會主義黃金了。”


    要說流氓,那是有天賦的,胖子絕對就是天生的流氓,比一般流氓還要流氓的流氓,這一刻他惡棍的本質暴露無遺。胖子拿過查文斌手上的那枚金幣放在嘴裏咬了一下道:“那也行啊,這個好辦,明兒我拿大廣播到村裏廣播一圈就說塘裏有金子,我保證這黃金統統都是社會主義大集體的,您一個子兒也別想見到,全部上交國家!”


    那老支書也不含糊,一下子就站了起來正色喝道:“你們這幾個孩子幹嘛呢,這是國家的東西啊,我們誰都不能動!”


    胖子走到支書的身邊一把摟住他的肩膀,這個舉動把我也給弄懵了,隻見胖子伸進支書的襯衣兜裏掏了一根煙出來道:“你要是沒點私心,你會這麽晚拿著東西來?你怎麽不著急公社委員會,這麽大個事兒不得發個電報給上級?就你那個拉個屎都舍不得用草紙的德行,會這麽好心讓我們吃罐頭?拉倒吧……”說罷,胖子把那枚金幣往老支書的上衣兜裏一塞輕輕拍了兩下道:“幹革命工作是得兩袖清風,但是幹革不得娶老婆,不得造房子?一大家子也要活下去啊,我看您那兩個兒子年紀也不小了,好給張羅張羅了。毛主席老人家出書還有稿費呢,老支書,這事兒,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這是定金,餘下的完事結賬。”


    “這……”那老支書的態度明顯就變了,一下子剛才那股正義的氣勢轉眼就沒了,隻是小聲地問道:“這恐怕不太好吧,屯子裏眼睛多著呢。”


    胖子繼續給他下藥道:“這個好辦,到時候真要有人看見了,咱分成三份,你一份,我們一份,剩下的拿去充公。你名也得了,利也得了,天底下這樣的好事上哪找去?”


    那老支書果然是個狐狸,胖子話說到這份上也算是聽明白了,掏出火柴劃了一下給胖子煙點上,拍了拍他肩膀道:“剛才你說啥來著,我可什麽都沒聽到,哎呀,我說文斌啊,你這個同誌最近表現不錯嘛,組織上可以考慮考慮給你們入個黨嘛!”


    查文斌見他那副嘴臉,心裏充滿了鄙視,迴了一句:“黑五類也收嘛?”


    胖子不耐煩的揮揮手道:“行了行了,別跟在這兒裝了,你該幹嘛幹嘛去,柴油給我準備夠!”


    送走了老支書,我們幾個等不及的開了罐頭,那年月,這些玩意過年也別想吃上一口。那些水果罐頭就是擱在城裏也不是尋常老百姓能消費的起的,那遇到我們這樣的土狼還會有的剩?


    一通風卷雲殘過後,一個個的躺在床上打著飽嗝,摸著肚子舒服的不得了。這樣的好日子可不是天天都有的,就連一向斯文的袁小白都吃的很放肆,跟我們“咯咯咯”笑著鬧個不停,我是真心佩服胖子,這家夥心夠狠,手夠黑,腦子還賊靈。


    我拿著碗裏的罐頭糖水對著胖子說道:“石將軍,今晚這頓算是你請我們的,來,幹一個!”


    不料胖子連連擺手道:“這事兒還真不是我想出來的,是查爺,咱們都是撿了他的便宜,都應該敬他一碗才對。”


    查文斌今天也吃了不少,打了個飽嗝迴道:“我可沒讓你這麽跟他分。”


    胖子丟了顆花生米進嘴裏嚼道:“那咋個分?”


    “見者有份,咱們四個加他一個,每人一份,他最多也就拿個兩成!”


    胖子對著查文斌豎起了大拇指稱讚道:“你丫真黑!”


    那一晚,是我們第一次做發財夢,雖然查文斌從身份上講拜過三清,讀過《道德經》,已經是個小道士,但是從年齡上講,他不過也才十幾歲。這樣的環境,這樣的現實,讓我們不得不考慮的更多,因為沒有人打算在這兒呆一輩子。


    抽水的計劃按照約定繼續,我們在旁邊一口塘裏又加了幾台抽水機,這是後來老支書派人走了兩天山路到別的公社裏借來的,打的當然是農業生產的旗號。對外口徑一致是給稻田上水,其實那田裏的水早就漫得沒地兒去了,苗蘭和小白負責給我們做飯,我們仨整天就紮在那口塘邊。


    老支書則借口西邊荒山需要開墾出來種玉米,把村裏大部分勞動力都給調走了,這樣一來,就剩下我們幾個留在現場。大馬力的抽水機在五天之後抽完了這口相對小的水塘,和之前差不多,同樣的深度,同樣的造型,清一色的黑色石壁光溜溜的連個壁虎都抓不住。


    為了掩人耳目,我們決定晚上下去,反正這下麵還是黑乎乎的一團,於是備好裝備後,三個準備淘金的年輕人順著軟梯子摸了下去……


    第二十九章 村中老人(一)


    事實和你原本想好的往往是截然不同的,沒有滿地的金子,也沒有滿地的魚,初次見到這樣的畫麵,是超越了我們的心裏承受能力的。


    白骨,數不清的白骨,一踩便斷,密密麻麻的骨頭和動物的屍骸混合在了一起。人對於死亡有著天生的恐懼,白骨就是死亡的等號,我一刻都不想呆了。


    “走吧。”我扯著查文斌的衣角不停地說道:“走吧、我們走吧。”


    胖子在地上撿了個不知是大腿骨還是小腿骨在那些骨頭堆裏不停地翻來翻去,嘀咕著:“咋就沒金子呢,沒道理啊。”


    查文斌隻是舉著頭燈不停在四處照射著,似乎在尋找著什麽,胖子好像也找到了個東西,是一團被鏽水包裹著的鐵疙瘩。


    “媽的,千辛萬苦的下來竟然是個破鋤頭,連個柴油錢都沒撈到。查爺,您那金子真是打水潭子底下撿的,沒忽悠我們吧?”


    “鋤頭?”查文斌遲疑了一下,然後說了一句讓我們都聽不明白的話:“嗯,那就對了。”


    “對了?”胖子不樂意了:“合著讓我們下來就找個鋤頭?”


    查文斌拍著胖子的肩膀道:“上去吧,這裏趕明兒得重新處理一下。”


    “啥意思?”


    查文斌也不解釋,隻是說道:“先迴去吧,這個塘對我們沒什麽用。小憶,走吧,胖子樂意呆這兒,就讓他繼續呆著。”


    我一聽這話立刻就抓了繩子往上爬了,鬼才樂意呆這裏呢,我是來找金子的,可不是看死人骨頭的。哪裏還用查文斌崔,這往上爬的速度可比往下快多了,手腳並用,惹的那梯子晃來晃去,好幾次都不穩差點摔倒。


    胖子一個勁地在下麵吼道:“慢點,穩點,媽的,老子都要被你晃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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