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石胖子這下可犯難了,要說他那年睡刑場那純屬小孩子走丟後的無奈之舉,但這鬼地方沒個三五個人一塊兒,要放他一人過夜,他還真有點犯怵,尤其是那一院子的佛像,那些個露著半邊腦袋的看著都不像是善茬。


    見他麵色犯難,我也跟了一句:“是啊是啊,石頭哥,這地方都說有虎豹豺狼了,苗大爺昨兒個都一宿沒睡了,他哪裏還吃得消。你會打槍,又那麽厲害……”


    一下子石敢當就被堆上了那樣的一個高度哪裏還輕易下的來,他也沒法,這臉麵還是要的,隻好硬著頭皮還裝作一副沒問題的樣子道:“行,隻要苗老爹槍給我使。”


    也不知那苗大爺是真累了還是對他的槍法挺放心,把那獵槍往石胖子的懷裏一送道:“裏頭有五發子彈,少一顆,迴去我找你算賬。”


    那胖子把槍端著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臉上那笑嘻嘻的表情早就成了豬肝色,誰讓他喜歡逞英雄呢,進去的時候我看見他耷拉個腦袋拎著貓頭鷹跟在後麵,別提多慘了。


    裏麵確實有個大殿,門是半掩著的,上麵落的那層灰和蛛網讓我們確定這裏已經好久都沒有人來了。我拿著火把在門前繞了繞把那些蛛網給燒燒掉,準備推門的時候,查文斌喊道:“慢著小憶,先別動。”


    “啊?”我停了下來後頭看著他,隻見他往前一步用手抹了一下那門上的灰然後退了下來問道:“苗爺爺,當年你是從這門裏進去的嘛?”


    苗大爺想了片刻,被查文斌這麽一問,他還真就想起來當年的情形了,那一天他被幾個偽軍追,沿著山崗一路跑,當時不是走的今天這條路,而是從山上往下來的。往下滾的時候見著這裏有一片屋子便往裏跑,跑的時候看見有個牆洞便鑽了進去,那群偽軍也跟著追到了這兒,但是不知怎麽滴,他們在外麵轉了一圈又走了,而自己睡了一夜過後又從那個洞裏爬了出去。


    “我還真就不是從這扇大門進的,好像是東邊的一個洞裏爬進去的,我當時還納悶那些個偽軍追了我幾十裏路到了這兒怎麽就不進來呢。”


    查文斌那會兒年紀是還尚小,但是講起話來卻又是頭頭是道:“追你的人裏有懂行的人,這扇門進不得,是這扇門救了你一命。”


    第十八章 衣服


    苗大爺感覺有些奇怪了:“懂啥行?”


    查文斌往那門邊站著一指道:“你看,這門上貼著東西,這是一道鎮屍符,那幾個人裏肯定有人認得這東西才走了,而且苗爺爺,我覺得你鑽進去的洞未必是這座大殿,否則你現在可能已經不在了。”


    “啥意思?”對於當年的事兒,苗大爺自己也一直覺得有蹊蹺,咋到了那兒他們就突然停下了呢。


    “帶我們去找那時鑽進去的那個洞吧,我估摸著那兒是安全的,你們聽我一句勸,這裏真進不得,要闖禍的。”


    見他說的那麽認真,我們幾個都已經決定不進去了,倒是那石胖子哈哈道:“闖禍?說的跟個小大人似得,你們要學狗鑽洞我不介意,反正胖爺我向來都隻走大門。再說了,我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馬克思主義一直教導我們要反對封建迷信,你們怎麽還能信他這一套呢?”


    石胖子這句話一出可把苗大爺給噎住了,他可是知道我們幾個都是家庭有問題的人,尤其是那個查文斌,就是因為家裏有人搞封建迷信。他這要是認了,那豈不是跟他一樣屬於典型的階級思想錯誤嘛?這要迴去被人知道了,自己一輩子老革命的名節都怕是要保不住了。


    見苗大爺開始猶豫,石胖子更加要煽風點火了,他要報的就是剛才我們坑他的那個仇:“一張小破紙把你們給嚇那樣,瞧你們一個個挺直了腰還算是個男人,我怎麽覺得連小白那姑娘都不如呢。都給我閃開,爺今晚就坐在這大門口給你們看著,有啥事,算我的!”


    說完,抬起他那雙四十三碼的大腳,“哐當”一聲,大門應聲而倒,“咚”得一下轟然倒地,震起的灰塵飄得到處都是,一下子就眯住了大家的眼睛……


    大殿裏頭黑漆漆的,一股子衝鼻的黴味,大概是長時間沒有通過風的緣故。苗老爹手上有個電筒,我們幾個都是火把,大家夥兒在外麵對著裏麵瞅著,誰也沒敢先動。要說那石胖子的確是有幾分膽色的,他扯著喉嚨對裏頭喊道:“喂,裏麵的老鄉們,你們好,不要怕,我們是好人!我們是有政策的,我們都是有覺悟的先進青年,黨教育我們要不拿群眾一針一線,咱們軍民團結,都是一家人……”


    我尋思著鬼才要和你一家人呢,這胖子說話越來越沒邊了,他在那一個人朝著門裏吼了半天也沒啥動靜,我那顆懸著的心暫時放下了一點,唯獨查文斌的臉色比較難看。


    胖子轉身對著我們“嘿嘿”一笑道:“都是革命好兒女,江湖救急互相搭個忙,他們都是明事理的四好青年,改明兒我跟組織上匯報匯報,拿點香火紙錢過來就當陪他們這扇大門了。”說罷,他大拇指往一搖道:“哥幾個,走著!”


    我們打著火把進去一瞅,大約有一個半個籃球場的大小,空蕩蕩的,沒有佛像也沒有神龕,和一般的寺院大殿並不同。倒是那後牆角裏有三口黑色的棺材,上麵的灰落了很厚一層。棺材是被架在長腿板凳上的,中間那口最大,兩邊的略小。


    這玩意,要說誰見了都不會覺著好,雖然曾經我也見過棺材,但那畢竟是人多的時候,要說把個人丟在這樣的環境裏,我想大多數人的臉都不會好看。可能石胖子也沒想到裏麵會是這樣的光景,現場的氣氛一下子就壓抑了起來,苗老爹到底是有經驗的人,一下子就把我們幾個護在了身後。


    大家夥兒氣也不敢大喘,隻盯著那幾口棺材看著,若不是之前查文斌那番話,這點事苗老爹是全然不會放在心上的,為啥?因為他打過仗,那真是在死人堆裏打滾,斷胳膊斷腿的滿地都是,這算個啥。


    苗老爹仔細觀察了一下,這兒還真跟他那會兒來的屋子不一樣,他記得我到的地方是有一座佛像的,自個兒就躲在佛像的後麵睡了一整夜,哪裏像這兒空蕩蕩的。再者,寺廟裏頭出現棺材,這本來就有點不對勁,所以他尋思著要不要帶我們出去算了。


    我看大家夥兒都有那個意思,便說道:“出去吧,我不想在這兒過夜,我寧可睡林子裏。”


    石胖子大概也不想呆在這兒了,馬上順著我的話說:“好啊,林子裏舒坦啊,大不了晚上還是我給你們守夜。”


    苗老爹看著都已經躲在我身後的袁小白,他知道這幾個畢竟還都是孩子,且不說什麽迷信不迷信,畢竟對於死亡的敬畏是人的天性,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行,那我們走吧。”


    “不行!”說話的是查文斌,他的臉上還略顯稚嫩,但是這話音裏卻有著一股由不得半點商量的語氣。“說了叫你們別來,你們非要進,現在進來了,惹了禍,你們又要走,這不是存心害人嘛!”


    石胖子一聽就不樂意了,當即嗆聲道:“喂,你這個人把話說清楚點行不行,我害誰了?不就是踹了一扇門,我怎麽惹禍了?”


    石胖子是一副要興師問罪的表情,他人本是不壞的,但真要較起真來,比我們還是要老道幾分的。查文斌被他逼得臉都漲紅了,隻好氣唿唿地說道:“說了你也不懂!”


    “且,裝神弄鬼!”說罷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脯說道:“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我向馬克思同誌保證,我石將軍一顆紅心向太陽,堅持到哪哪裏亮!”說罷,他指著那些棺材罵道:“你們這些封建王朝殘留下來的毒蟲,以為躲在這些臭老九的破屋簷下就可以避過偉大的無產階級大革命嘛?我呸!準備接受人民的審判吧,偉大領袖毛主義教導我們要打倒一切牛鬼蛇神,要讓它們永世不得翻身!”


    喊最後一句口號的時候,大約是為了配合自己的動作,那個胖子捏緊拳頭做了個往前衝的紅衛兵標準動作,又抬起了那雙四十三碼的大腳狠狠地跺在了地板上……


    “嘭”得一聲巨響,我不知道石胖子那一刻有沒有後悔,至少我後悔了,我很後悔跟這麽個倒黴蛋呆在一塊兒。


    地板瞬間破裂,接著我便感覺到腳下的大地開始一陣的搖晃,我聽到了同伴的尖叫聲,然後整座大殿的地板全都在一瞬間垮塌了。這些年久失修的木頭哪裏禁得起他那樣的折騰,我隻知道當一切消停下來的時候,我的腦門上有兩個雞蛋大小的包,而袁小白則剛好壓在了我的胸口上,痛得我連氣兒都喘不過來。


    我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勇氣,對於那個胖子實在是忍無可忍了,在一堆廢墟下麵,我扯著嗓子吼道:“石胖子,我幹你個娘嘞!你發什麽瘋,是想把我們全部活埋了去見馬克思嘛!”


    那胖子離我倒不遠,我聽見他的聲音說道:“意外、純屬意外,哎喲,小憶你趕緊過來幫幫忙,我被啥玩意壓著大腿了……”


    “孩子們,都還在嘛?”是苗老爹,這會兒他正在扒拉壓在自己身上的地板,好在這下麵的一層並不算太深,沒一會兒,他就拉著查文斌摸到了我們身邊,確定了沒事之後總算是鬆了口氣。


    “你們快點吧,哎喲,我快痛死了!”隔壁那胖子還在死叫,他和我們之間被一塊相對完整的木板給擋住了,隻能聽到聲卻看不到人。


    這下麵是漆黑一片,苗老爹的手電丟在了四五米遠之外,卡在了一堆木板下麵,夠了幾次都夠不著,我們手裏的火把也不知了去向。查文斌懷裏有幾個火折子,那是他師傅教他的手藝,翻了一個出來用嘴一吹就著了,可是那火也還太小了,我靈機一動對著隔壁那胖子喊道:“石將軍,太黑了,我們看不著您,要不這樣,您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丟給我,我們弄個火把好看清楚了就來救你。”


    “哎喲,這都什麽時候了,還要脫我衣服,行啊,你接著!”說完沒一會兒我就看見木板那頭真丟過來一件衣裳,我也沒仔細看順手在廢墟裏找了塊木板,把那衣服往木板上一捆就往查文斌的火折子上湊。


    查文斌晃了一眼道:“慢著,小憶,你這衣服哪來的?”


    我說:“那胖子脫得啊。”


    “不對啊,這不是那胖子的衣裳,這是件壽衣啊,死人穿得!”


    “啊!”我嚇得趕緊把那衣服一扔,查文斌倒是不怕接過去往木頭上一纏,火折子輕輕一劃,“轟”得一下大火就燃了起來,我隻聽見隔壁那胖子又喊道:“哎喲,兄弟們,你們快點行不行,我脫了那哥們衣服,這會兒他已經要開始脫我褲子了,求求你們,快點吧……”


    第十九章 胖子遇險


    那些被踩踏的地板有的地方爛了,有些地方還是尚好的,擋在我們跟前把石胖子隔開的那塊足有兩人高,我們可以清楚的聽見他的哀嚎,苗老爹情急之下拿著隨帶的柴刀就朝那板子劈。


    一通劈砍之後,破了一個勉強能鑽的洞,探頭一瞧,好家夥,石胖子現在應該是快要嚇出尿來了。隻見他現在隻剩下一條花白褲衩,白花花的大腿跟豬肉肥膘似得在那不停抖動。


    我看他那模樣實在滑稽的很,便打趣道:“你褲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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