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肅風拔出七星劍準備抹了它的脖子,不料這時突然聽見耳室裏傳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再一看那山魈的樣子,他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怪不得臨死都不讓自己進去呢,該不是這山魈和人苟合生了個畜生吧?


    他再一看,這山魈分明是個公的,不過現在也已經斷了氣,嘴角那血絲掛的老長,隻是眼睛依舊瞪得老大,到死手臂都攔著的姿勢。


    馬肅風點了個火折子,跨過那山魈的屍體往裏一走,好家夥,一個白白嫩嫩的小娃娃被個長竹籃裏頭,那小娃娃被一床紅色的被單包裹,小臉哭得通紅通紅,籃子邊還有一堆自己下午在飯店買來做祭品的熟食……


    第十一章 1960(四)


    馬肅風看那孩子出生不過幾天,臉上紅調調的,不停得哭,馬肅風老光棍一個,哪裏懂得照顧孩子,把他急得也沒工夫再管。隻想著救人要緊,這地方空氣不好,又是老墳窩子,蛇鼠蟲蟻之類的少不了,提著籃子就準備退出去,也不再去管別的。


    臨行前匆匆一瞥,他的左前方有一處墓道,墓道上有兩扇石門,已經是半開的狀態。他尋思著先把孩子送出去再來,光著身子順著盜洞爬了出去……


    再說李老二等馬肅風一走哪裏還敢出門,直躲在自己家裏拿著駁殼槍,門外的任何一點動靜都能讓他把心提到嗓子眼上,這會兒嘴裏隻能嚷嚷著各路神仙菩薩甚至是馬克思保佑了。


    院子的門“唿啦”一下開了,原本安靜低頭睡覺的那隻大白鵝猛得醒了過來,脖子一甩衝著院子裏“嘎、嘎、嘎”的大叫起來,背上的翅膀不停的煽動著。隻可惜一根繩子把它係在了門環上,那隻老公鵝發了瘋似的拚命掙紮,身上的羽毛都被擼下來好多根。


    院子裏一下來了那麽大動靜李老二豈會不知?要說他年輕的時候跟死人交道是沒少打,遇見稀奇古怪的事兒也不是沒有,但畢竟那是年輕氣盛,火氣旺。這後來被他老哥一嚇,年紀大了,人的膽子也就跟著小了迴去。這人就跟小時候被嚇尿的狗長大了一定慫一樣,一旦被蛇咬過一口以後走在草叢裏看見繩子都會嚇一跳。


    李老二這會兒嚇得就跟篩糠似得,雙手抱著腦袋恨不得就地挖個洞鑽進去,哪裏還敢伸頭去看?他隻聽見院子裏頭還傳來一陣“乒乒乓乓”得破碎聲,想必是那些原本用來裝貢品的碗碟已經稀碎,李老二哆哆嗦嗦的朝著窗戶上瞥了一眼,隻見一道黑影透過屋外的星光正映在那窗戶上不停搖晃。


    他想著馬肅風跟他說的話,隻要不出門,那東西絕對不會進來找麻煩,此刻,他的屋內所有能進來的口子都被貼上了符,就連煙囪都沒放過。屋外好端端的起了大風,吹得院子裏那顆歪脖子柳樹不停“沙沙”作響,那隻大白鵝也叫得越來越亢奮。


    風吹得那扇破窗戶“唿唿”得搖,就這窗戶那是用白紙糊的,這麽大的風禁不起多久折騰就能碎了,倒是那窗戶上貼的符依舊穩穩當當,絲毫不受風力的影響。這是馬肅風臨走前畫的,隨口吐了口唾沫貼上去的,竟然比用漿糊貼的窗戶紙牢固多了。


    那風約莫持續了有四五分鍾,窗戶紙幾次都鼓了起來硬是沒破,突然那院子裏“轟”得燃起了火光,隔著窗戶看到外麵一片火紅,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就在這時,屋外“哐當”一聲,大門再次被人踹開,馬肅風一手抱著孩子一手看著院子裏燒起的兩團大火,心裏有了八成底,這事基本已經辦妥。


    原來他走的時候,給那兩個稻草人的懷裏各塞了一枚雞蛋,放在心口的位置。這雞蛋的外麵又套著一根金絲的圓圈,有個活扣,就跟冬天裏獵人套狐狸的套差不多。這東西在他那可不是下狐狸的,而是下髒東西,這金絲叫做“鬼難跑”,這辦法據說是淩正陽發明的。


    髒東西其實是無形無相的,就是一股氣,能入土能進洞,凡眼肉胎你看不見也摸不著。所以古今中外關於惡鬼、幽靈的傳說屢見不鮮,從正史到野史都有記載,但惟獨沒有誰抓到過一隻幽靈拿來展出,這是因為它本就是沒有實質的東西。


    淩正陽本是名門大派的徒弟,但生來喜歡走野路子,另辟蹊徑,他想了個法子。那就是用金線繞緊墨鬥盒裏,染黑後作為鎖髒東西的繩子。自古墨鬥克邪,又被稱為捆屍索,淩正陽就用這種線做套。


    惡鬼兇,招招便想取人性命,掏心挖肺,他正是利用了這點。具體的法子是紮個草人,背上貼上活人的八字作為引子,再上一道借魂符,可以讓八字的人命魂出竅片刻附在草人上。魂魄出竅時間久了會有危險,短暫的頂多就是第二天覺得有些累,睡一覺就沒事了。


    惡鬼本是邪念生,它要謀害人必定要尋活的,有了魂便有了人的氣味,這還不夠,他又想了個法子,去選那種已經受精被老母雞孵了好一陣子即將要破殼的蛋,也就是我們現在稱的“喜蛋”。


    喜蛋裏頭是一隻活雞,隻是還尚未出殼而已,是會動的,把這個放在草人的胸口引那惡鬼誤以為是心肺,必定會伸手去掏。這時,鬼手便陷入了金絲線的套裏頭,才是真正的“鬼難逃”,此時外麵再布下三清陣法,以借神力。


    這個局,最關鍵的是那隻鵝。鵝,尤其是公鵝均是異常兇猛的家畜,看家護院認主人,往往比狗還管用。鵝本事姿態優美,極像仙鶴一類的神鳥,可以用作接天神下凡的載體,它是可以看見人所看不見的髒東西的。


    它的背上那三杆小旗,奧妙非凡,旗杆裏頭是一根小杆插進一根中空的杆子,兩根杆子之間填埋著硫磺和火硝,並且還壓著一根引線,這跟引線一直會通到稻草人上。


    當鵝看見髒東西的時候便會不停撲打翅膀,旗杆不停得和中空杆子互相摩擦,加壓硫磺和火硝產生熱量並最終引燃,順著引線把已經被金線鎖住髒東西的稻草人徹底引燃,這叫“三昧真火”,是石中火、木中火和空中火三者合一得來,加上三清尊神加持,豈有不滅惡鬼之理?


    待那兩團火焰燃盡,馬肅風這才進屋,一把揪出躲在床板地下的李老二道:“明兒,給我上城裏扯上幾尺新布,再給老子做身衣裳,這要求不過分吧?”


    “沒錢……”


    馬肅風可不幹了,瞪大著眼睛吼道:“沒錢,沒錢你也不能讓我光著身子啊,明兒我怎麽出去?”


    這一吼可把他懷裏的娃娃給吼醒了,嗚哇嗚哇的開始大哭了起來。


    “咦,你哪來的孩子?”


    “關你什麽事?”馬肅風在屋裏晃了一圈,眼瞅著這家徒四壁的樣子也的確沒什麽錢,就那一身衣裳還補丁貼補丁的被拿去燒了,全家也就還剩下個床單,他眼珠子提溜一轉道:“行了,這樣,我也不為難你了,明兒把這床單拿去找個裁縫給我做衣服。”


    “這……?”


    “舍不得是吧?那好啊,你自己看看你肚子上的紅線。”


    李老二低頭一看,喲,這肚子的紅線還在,隻是略淺了一些,接頭處稍微腿了一點迴去,腫脹也不是那麽明顯了,但還是有點癢,剛才隻顧著害怕都差點忘了。


    “道長,這,我還沒好嘛?是不是沒給除掉啊?”


    馬肅風嘿嘿一笑道:“按我的話照做,要麽現在出門給我找套衣服迴來,要麽你就明兒一早光屁股上街給我做身新衣裳。”


    李老二麵露難色道:“這麽晚了,我上哪去找衣服啊?”


    “誰家門口涼著的,順手撈兩件啊,這不是你的專長嘛,死人的都幹扒,活人的你怕個鳥蛋!”他想了想道:“哦對了,我想起來,你們村上那個劉會計有一身‘的確良’的衣裳料子不錯,下午看見他婆娘洗了曬在門口,你去擼來。”


    “劉會計?”李老二倒吸一口涼氣道:“那人平日裏小氣得連根雞毛都不拔,買塊豬油迴去每天擦擦嘴皮出來吹噓天天吃肉的人,你要我去偷他家衣裳?再說了,他家的一單挑可是兵民排長,這村裏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你穿了他的衣裳還能不被抓到?”


    馬肅風來洪村不久,但關於這劉會計的事兒他可沒少聽說,此人打的一手好算盤,親爹娘不贍養,一個餓死在出門要飯的路上,一個病死在茅房,死了別說棺材,就連草席都沒給包一床,直接挖了土埋。


    自己生養的三個兒女每天被他像牛一樣往田裏趕,做完公分還得額外上工,掙得那點分紅年底全被他從村裏一把把賬結走,去年他家閨女嫁人,他還和女婿定了合同,女兒嫁出去十五年之內掙的錢全都必須往家交,不然就不讓轎子進門。


    就這麽個不是東西的摳門主,馬肅風不整他整誰?


    馬肅風一邊用筷子沾了水喂那嬰兒一邊連連罷手:“別管,你趕緊給我弄去,弄完了這裏還有孩子呢,我得給這孩子找奶娘,總不能光著身子進人家婦女家吧,不然把我當耍流氓的給打死了我找誰?”


    臨出門前,李老二再次迴頭看了一眼馬肅風道:“道爺,我尋思著他媳婦還有一條花褲衩,要不要一起順手?”


    “滾!”


    第十二章 他叫查文斌


    嬰孩的籃子裏有一封信,馬肅風一直沒來得及拆,待李老二走了之後,他拆開一瞧,信中所言:這孩子乃是正常人家所生,奈何年年饑荒,實在無力撫養,便丟於路邊,盼望有好心人家能夠收養,將其撫養成人。


    信的本麵有這孩子的出生年月,馬肅風掐指一算,得了個氣濁神枯,這孩子八字原局之中五行全部屬陰,心中一驚,這孩子難道就是自己苦苦尋覓了幾個月的那個人嘛?


    浙西北安縣有個村莊叫作五裏鋪,距離洪村十來裏路,有一戶“查”姓人家。夫妻兩人種地為生,男的老實,女的賢惠,結婚十幾年依舊膝下無子。


    這一日天蒙蒙亮,男的早起準備下地,媳婦在家做粑粑給當午飯,門外有人敲,開門一開,來者是個生人。


    那人手裏提著籃子,籃子裏睡了個嬰兒,“嗷嗷”得嘬著自己的小手指,像是餓極了的樣子。那農婦見狀,便趕緊開門將來人迎了進來,來人的背上還有個布袋,進了院子便給卸了下來道:“大妹子,我這有孩子,袋裏有些糧食,你能不能給做點米糊糊給他喂點,這孩子怕是餓壞了。”


    那男女主人掀開籃子上的布一看,哎喲,那孩子長得大眼睛,長睫毛,紅調調的小臉甭提多可愛了,歡喜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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