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氣雖甚好,接連下了數日的中蒼山中卻彌漫著一股濃鬱的濕氣,滿地泥濘和周圍青翠欲滴的古樹營造出來的田園風味,倒不由得讓我感慨萬端,隻歎這將將冬日過去,桃花尚未開得滿山遍野,我卻從哪裏召來了這麽一朵野桃花?


    此刻,那隻野狐狸摟著我的纖腰,風姿萬千的臉龐徐徐逼近我的視野,渾身彌漫的一股脂粉香氣卻是熏得我幾欲作嘔。


    心中不免慨歎:老天爺,你這也玩得太大了吧?就算憐憫我千年不曾被人惦記,桃花一朵也無,也不該賞了這麽一朵庸俗之極的野桃花給我吧?


    全身雖動彈不得,嘴上難免還要掙紮兩句,“你……你別過來,我……我真的是玉山九天玄女座下的九弟子,你……。”


    那野狐狸的臉長得並不難看,隻是眼中泛著水光的桃花色如同見了尋常女子的垂涎,叫我著實不喜,不管怎樣,我也是九重天上瑤池中一朵吸取了三千年靈氣方能修成個人形的仙蓮花,得了師父九天玄女點化方開靈識,被她帶去西方玉山做了關門弟子。就算我不是天生的仙胎,也總歸是個小仙女。師父九天玄女更是大洪荒時期,父神與母神的唯一弟子,聽說連如今的天帝見了她,也得行跪拜之禮,三界六道之中,更是沒有哪個神仙妖魔敢輕易靠近玉山聖地的,我這般丟了她的顏麵,真真還不如一死謝罪,以免連累師父和八位師姐被天下蒼生嘲笑才是。


    想到此處,我愈發作羞憤欲死狀,拚命將脖子朝後仰倒,避開他唇舌間不斷唿出的熱氣道,“你……你若再靠近,我……我便咬舌自盡!”


    “咬舌自盡”四個字倒真比我之前諸多威脅、哀求的話語管用,他果然動作停頓,拿一雙水光氤氳的桃花眼瞅了我半晌,卻不陰不陽冒出一句,“瞧不出你倒是個性格剛烈的小仙女,也罷,你若真咬舌自盡了,我也不嫌棄你就是,大不了無人配合,我自己累點罷了!”


    啥?我蒙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他已加快動作,一雙鮮豔欲滴的紅唇結實朝我的脖子處覆了下來。


    當是時,我隻覺血氣狂湧,一顆心幾欲氣炸。


    腦子裏被他唇齒間吐出的熱氣熏在脖子上,弄得紛亂如麻,偏偏渾身仙力被阻,毫無反抗的能力,隻能睜著一雙怨恨的、殺氣騰騰的目光死盯著眼前一顆被黑漆漆長發覆蓋的後腦勺,恨不得一口咬去才好。


    天可憐見,在本仙君即將被這隻野狐狸折辱之前,老天爺終究憐憫了一迴,隻見眼前綠光閃過,完全扣著我不放的野狐狸渾身一抖,“哇”一聲慘叫,身形暴彈出去百米之遠。


    而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身軀便不受控製的朝後方仰倒,心中不免暗暗叫苦,這地麵全是泥濘,我這麽仰麵倒下去,大師姐的一身白衣可真真要被泥汙染的體無完膚,我也算是丟盡師父的顏麵了!


    那一刻,我心中的感覺簡直比方才險些被野狐狸欺侮還要來得痛心疾首,羞愧欲死。


    所幸,我終究沒有仰麵倒在泥濘不堪的地麵,而是結實跌入一個堅實的、冰冷的懷抱裏,一股淡淡的杜若花香侵入鼻尖,虧得我腦子裏竟湧入一句“白玉夜生香”的詩句來,有了雅興的先入為主,瞳孔中出現的那張臉便也額外添入了一絲美妙。


    他遠山似的雙眉,漆黑如同寒湖不見深淺的雙眸和那淺薄無情的雙唇,如同那花白如雪的杜若花,清新凜冽,秀麗雅淨。


    我如同被一股春日裏的寒風灌溉全身,竟癡癡不知如何反應,那環抱著我腰身的男子卻微微蹙眉,冷洌的唇角徐徐下沉,一幅極不耐煩的模樣。


    而在遠處,那隻野狐狸的聲音漸行漸遠,最後一句幾乎淹沒在風中,完全聽不清楚了,“小狐狸不知此處竟已跨入青冥仙君的地盤,多有打擾,請恕罪,恕罪……。”


    青冥仙君?


    我被這四個字一激靈,立刻站直了身軀,凝目去瞧,卻不曉得那野狐狸給我施的定身咒何時解了,而我卻賴在方才那眉目清浚,渾身氣質冰冷內斂,如同杜若花的男子懷中足有半晌,委實丟臉。


    就在我的正前方十步外,一位身穿青衣,長身玉立的仙君緩緩轉身,目光似笑非笑的瞧著我問,“這位小仙使,可當真便是西方玉山,九天玄女座下的九弟子嗎?”


    我瞧著這位青衣仙君,周身雖沒有仙氣繚繞,但眉宇、身量之間,卻毫無紅塵之氣,猶如滿池泥塘中獨自盛開的一株盛蓮,格外引人注目。


    原來此人便是師父命我前來送信的青冥仙君啊,果然與凡界的地仙有些不同,難怪能當師父另眼相看,特特命我送來這一封書信,邀他十日後遠赴玉山聖地,參加那千年一次的蟠桃盛宴了。


    “這位想必便是青冥仙君了,小仙長歌,確是西方玉山九天玄女座下的弟子,今日特地奉了師命前往中蒼山為仙君送信,請過目。”我含笑伸手,從掌心化出師父的書信,恭恭敬敬遞到他的麵前,垂首斂目,作謙卑之狀,以顯得我西方玉山乃是禮儀之地,師父的高雅之稱絕非浪得虛名。


    那青冥仙君靠得近了,便讓人有種遠山如畫,近水如霧的朦朧之感,不知為何,他雖神色無波,一雙漆黑如同星辰的雙眸之底,卻深藏著一抹淡淡的哀怨,似愁緒,似憂傷,更似緬懷和淒涼。


    我被他眸中那股憂傷所染,心底竟也生出一股子悲涼的情緒。


    須臾,看罷手中書信的青冥仙君淡然一笑,“承蒙聖母掛心相邀,本君定當如約而至。”


    他所說的聖母,便是三界六道眾生對我師父的尊稱,也有外界俗稱師父為西天聖母,論職權,師父雖不如仙帝遙住在九重天上的繁華宮殿之中,俯視著三界六道眾生,承擔了天下蒼生的和平之責,但我玉山的威名卻也不是哪個小仙小妖敢隨意靠近的,就連如今的天帝來了,也隻是遙站在玉山對麵的昆侖山頂,虛與一拜,聊表敬意罷了。


    當然,我從不曾見過新上任不過三千多年的年輕天帝,隻是無意中聽到大師姐同二師姐提及此事,可從我進入玉山這一千年來,倒不曾見過天帝前往玉山遙拜師父的神聖場景,心中倒頗為神往。


    我這般神思恍惚,頗為自己是九天玄女座下的弟子感到萬般幸運之時,忽聽身後傳來那杜若男子夾帶著一絲恭敬的清淡聲音道,“不知玉山聖母,如今可還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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