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墨雲塵時,涼夏剛剛進入京城,準備參加一年一度的花魁選秀。


    繁華似錦的京都川流不息,人湧如潮,可端坐在馬車中的涼夏卻感覺不到任何溫暖,她撩開車窗的一角看著熱鬧的都城,各種各樣的商鋪和擺著琳琅滿目商品的小商販近在咫尺,她覺得自己雖置身其中卻隻是局外人,永遠都不能融入到這個世界。


    馬車停在京都西城的一座別院裏,不僅是她,從各地選來的花魁都住在這個院子裏,彼此的京都正是春雨綿綿,寒氣不減的季節,院中的枯樹尚未長出新的枝芽,冷清了一個冬季的院子也因為各地鶯鶯燕燕的到來顯得熱鬧非凡。


    涼夏獨自站在窗前,看著細雨迷離的院中不斷有穿著打扮異常豔麗的女子進進出出,她們的長相都不算俗氣,氣質相對風塵女子來說都格外不同,倒也十分有趣。


    這些女子都是各州府選出來的花魁,盛世之中,王府貴族時興每年一度的花魁競選,身陷風塵中的女子多了個攀附權貴公子的機會,自是全力以赴。畢竟能夠當選為一號花魁便有機會與上層社會接觸,更有可能被皇親國戚或王孫貴胄納入府中,可謂魚躍龍門,一步登天。


    是以,入住到別院的花魁們難得入京,個個打扮的花枝招展,婀娜動人,遠遠便能聽見環佩叮當的脆響聲,令這涼春薄日中蕩漾出幾分女子的柔媚,滿院冷清也為之熱鬧起來。


    陣陣香味撲鼻而來,令涼夏微微皺了皺眉,她一向不愛塗脂抹粉,穿著也是一慣的冷清素色,在揚州時便被稱為冰山美人,頗受花樓中的姐妹排擠。


    可在今日各式各樣的盛開花朵之中,她那素色長裙、如雲墨發、清冷容顏以及古井不波的雙眸便顯得格外與眾不同,與一眾公子哥醉意熏然,勾肩搭背擠入院中,隻為一睹各州各府最美花魁的墨雲塵隻是不經意的抬頭,目光掠過五顏六色、花枝亂顫的女子之後,便定格在了她的身上。


    哪怕隔著一段長長的走廊,院中還湧動著無數環肥燕瘦的花魁美女,墨雲塵卻如穿越了空間,跨越了時間,久久盯住涼夏都不記得眨眼。


    感覺一道火熱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涼夏本能的偏頭,越過熙攘的人群,也落在了墨雲塵身上。


    青衫筆挺,墨帶飛揚,手執白玉酒壺,頰帶紅潮,目若桃李的俊俏公子落入眼簾,明明鎖定自己的目光裏卻沒有少年公子調戲女子時的輕浮,反而墨眸清澈,隱帶讚許,不似尋常富貴公子的浪蕩,也讓她心中微震。


    那時二人尚不明白,彼時注定的那一次注目,卻造成今後千年的痛苦,哪怕時光荏苒,哪怕滄海桑田!


    別院裏的初見,墨雲塵與涼夏雖沒有隻言片語,卻已關注了彼此,或是緣份弄人,不過三日的時間,兩人便再次相遇。


    那夜星空如幕,月隱南空,二更的梆鍾剛剛敲響,涼夏獨自牽馬沿著已經空無一人的冷清街道緩緩前行,腦海裏反反複複都是那戴著麵具,已經控製她十年之久的主子。


    從他偉岸的身段和粗壯的喉音中能夠判斷是個男子,但他十年未曾對自己下過命令,剛入京城便召她相見,還是神神秘秘的約在京城郊外已經殘敗的破廟之中,難免讓涼夏意識到自己平靜的生活怕是從此終結,將來的道路必定充滿刀劍風霜,步步危機。


    果不其然,幽暗的破廟之中,幕後主子戴著銀製麵具,隱在早已斷成兩截的破敗神像旁邊,沉聲向她下達了第一個任務:務必拿到花魁魁首,贏得陽春三月,當今太子十八壽辰的獻舞機會!


    涼夏心中一震,不由自主抬起了頭。


    夜風涼薄,光線昏暗,麵對著自己的黑袍男子銀具遮麵,眸若寒山,雖近在咫尺,卻似遠在天邊,令人隻覺遙不可及,高不可攀。


    喉中的唾液似有些難以吞咽,涼夏素來不喜話多,畢竟言多必失。而且在這個世上,並沒有人知道她早在十年之前已被此人贖身,繼續留在“花滿樓”隻是掩人耳目,這也是她至今仍為完璧的主要原因。


    雖然她至今都沒有弄清楚此人當年為何會選中她,那時的她瘦小無力,連生活都不能自理。她也不明白他為何替自己贖了身,這些年還讓自己過著錦衣玉食以及自由之身的生活,直至今日她才恍然明白,原來這位幕後主子並非將她遺忘,而是要將她當成棋子,用在最重要的時刻罷了。


    刹那之間,她也明白十年之中,不斷有人暗中傳她本事,除了花樓中必學的棋琴書畫、鶯歌曼舞之外,還有人傳授她輕功以及劍術,而那些所作所為,都是要將她打磨成一把鋒利的刀,一把隱藏了鋒芒,令所有人都看不透的刀罷了!


    涼夏怔忡半晌,終是忍不住開口詢問,“主人,如果我得不到魁首之位,您……會如何?”


    冷風正好從破敗的門窗外湧入,她尚來不及打個哆嗦,就聽黑袍男子的聲音清晰傳入耳膜,“若不能為我所用,不如棄之。”


    “棄之”二字如同冬日裏的寒風劃過涼夏心頭,她震驚的目光之中,隱約閃過一絲淺淺的惶恐。畢竟隻是剛滿十六歲的少女,難免還對生活充滿向往,若就此被人結束性命,她又如何甘心?


    帶著這個強烈的心願,她選擇一路從郊外步行迴到帝都,一路上都在思忖這十年來自己所經曆的一切。


    她不但想起了“花滿樓“老鴇屏媽媽對自己的不同,也想起了暗中師父的奇怪來曆。


    六歲那年,她為了出城尋找一種特殊藥草險些墜落山崖,“師父”橫空出現,不但救了她的性命,還稱“有緣”願收她為徒,傳授她一身本事。


    那時的涼夏心中竊喜,自以為時來運轉,當日在廣平鎮沒被村人燒死,果然是必有後福。


    可她從未想過,她曾經經曆過的一切,都隻為了今日的開始,她的平靜生活,的確是要結束,從此霜林風雪,再無迴頭之路!


    陷入紛亂思緒中的涼夏心頭沉重,未防前麵一條黑影忽然朝她撲了過來,近乎本能的旋轉身形,曼妙的身姿錯開那道黑影之後,便聽砰然一聲悶響,接著傳來男子的破口大罵聲,“誰?誰敢害我?”


    微微蹙眉,涼夏迴過頭,隻見地麵趴著個肥胖的男人,方才那一跤跌的不輕,他的鼻子正好撞在堅硬的地麵,鼻血流了半邊臉孔,看起來格外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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