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還是牆,雖是木質卻觸手如寒鐵般冰涼。


    夜羽用手磨砂,木板上的條條文理清晰而又真實。


    他覺得晴茗說的話太晦澀難懂,不將牆看做牆,但它的確是一堵牆。不將它看做是一道虛影,它又的確是一道虛影,他親眼所見晴茗視若無睹,透牆而過,但他也親身體驗過,撞在牆上是如此真實,該怎麽過去?


    他陷入深深的沉思,腦中不斷思考晴茗所說的話,


    是虛影,也不是虛影,是牆也不是牆,想要過來,你既不能把它看做牆,也不能把它看做虛影,你要把它看做一條路,沒有牆沒有虛影的路。


    四下的光影暗淡,他逐漸閉上雙眼,放空思緒,“路,是怎樣的路,跟人生有什麽關係……”


    良久,這般感悟間,一縷大道痕跡悠然浮現在他心裏,在這抹痕跡中,他看見了人生老病死的過程,悲與歡,離與合,接著他又看到抽枝的嫩葉,經曆春夏秋冬,酷暑寒霜,極盡盛放後慢慢化為枯黃,最終落入塵土消散於天地之間。


    “人生豈非這般?也豈非落葉這般?這是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名既非常,如器中鍠,道既非常,如日之光。如器中鍠,聲出於內,如日之光,光照無方。”


    “這堵牆也不正是如此?是牆也非牆,是虛影也非虛影,是了,沒想到竟融合了道家真理,既非常道,又怎能以常理度之。”


    接著他又想到晴茗所說的,“路就在前方,這是一種信念,你有了這種信念,便能走過來。”


    “無懼無畏的信念?”他自問道。


    心境突然開闊明了,是啊,他畏懼什麽,還有什麽值得他畏懼,一千年後的今天,他已經一無所有,家人,族人,愛人都已離去,喋血沙場,他隻有仇恨,對當年星隕部族的仇恨,是星隕毀了他的家,毀了他的一切。


    人性總是意識到自己一無所有的時候才能做到真正的無所畏懼,此刻的夜羽,他已然做到。


    走道裏朦朧的光亮突兀的消失,陷入一片死寂,一片漆黑,眼前的一切徹底不可見,某一刻,兩道精綻的光束射出,變成了走道唯一的光,那是夜羽的眼睛,瞳孔漆黑卻又明亮的眼睛,宛如獵鷹般深邃。


    他逐漸抬起腳步向前走去,雖然緩慢卻如泰山般沉重有力,牆已不是牆,虛影已不是虛影,前方就是一條路,路在心裏!


    “很好,你已經領悟了無畏無懼的信念,人本該有這種信念,才能走得更遠,你的以後也會走得更遠。”


    看見夜羽終於是走了進來,晴茗滿意地點了點頭,麵帶笑意。


    “隻不過這種無畏無懼的信念卻是用血與靈魂作為代價換取的。”夜羽捏緊了手,父母族人愛人的死,令他心痛,他一定要找到星隕,可是星隕部族如今到底在何方?


    身後已經沒有了牆,取而代之的是晶瑩剔透的冰壁,不,應該說這裏隻有冰壁,整個空間裏全是冰,連地麵都是光滑如鏡的冰,寒冷刺骨。


    這裏更像是在冰山鑿出的一座洞府,洞頂垂下參差不齊的冰錐,錐頭尖銳得如同白虎的獠牙,閃爍著刺目的寒芒,四下彌漫著濃鬱的寒霧,仿佛要將人的靈魂都凍結,有一種奇異的力量,


    “你還是一個有故事的人。”晴茗從夜羽的話裏聽出了些味道。


    夜羽道:“你想聽嗎?”


    晴茗搖搖頭,神情自若,道:“不,我不想聽,每個人都是故事,都是一本書,如果都要去聽,豈不是要聽到猴年馬月。”


    夜羽道:“你想聽我也不會講的。”


    晴茗嫣然一笑,半響後說道:“其實你若是走不過那道牆,你此刻已經是跟這方冰天世界一般冰冷的屍體。”


    夜羽皺眉道:“為何?”


    “因為我會殺了你,”她笑意越濃,雖已年近中年的模樣卻突然流露出一股嫵媚,“如果一個連無畏無懼的信念都沒有的人,不配去做我交代的這件事,也根本完成不了,所以既然沒有結果的開始,那還不如不開始,這也是我對你最後的考驗,不過很慶幸,你通過了。”


    一縷寒霧飄過,連同著夜羽的心凝結,他自嘲道:“沒想到我已經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人很多時候都會在鬼門關外走一走的,隻是他們並不知道罷了。”說完,晴茗轉過身去,走向寒霧深處,“來吧,你心中的一些疑惑馬上就要解開了。”


    冷,刺骨的冷,越往深處走這股寒意越清晰,仿佛要融入血脈,將滾燙的血液凝結,竟然跟那日在探靈池中的感受相差無多,寒霧已經濃到遮蔽了視線,所見全是一片朦朧,就連前麵晴茗的身影都被包圍在這股霧氣中,漸漸模糊。


    夜羽運轉玄功,靈力形成一件紗衣覆蓋在他體表,周身的寒氣這才稍微退去,身體也緩了過來。


    “鐙!”


    突然腳下被一個很硬的東西拌住,疑惑間,夜羽張手揮出一道勁風,將擋住視線的霧氣散開,才露出腳底的情形。


    拌住他腳的是一塊凸起來幾尺高的青銅塊。


    這地方怎會有青銅?


    夜羽俯下身,近看才看清,青銅塊很古老,上麵已生出斑駁的銅鏽,青銅上攜刻著諸多紋絡,像一條條蔓延的細線,順著細線他吃驚的發現這並不是一小塊青銅,而是……整整丈來長的青銅塊!


    突然一陣狂風卷起,將周圍濃霧散了個幹淨,露出青銅塊的全貌,這竟是一個圓形的青銅台!


    這陣風自然是晴茗卷起的,她就在這裏。她的眼裏此刻已經沒有了早先的喜色,被悲傷代替,她在悲傷什麽?


    夜羽伸手去觸摸青銅圓台,剛觸及他便極速收了迴來,再一看手,已經一瞬間凍成了冰,而且還在順著手掌不斷蔓延向上,他驚恐的運轉靈力抵抗,奈何就算他使出全身的靈力也抵擋不住這股寒氣,這力量好霸道!


    就在他要絕望的時候,晴茗抓住他的手,頓時,那股鑽湧在他體內的寒氣通通退迴他的手掌,最後被晴茗的手吸了過去。


    然而晴茗的手卻沒有絲毫異樣,白皙而娟秀,她說道:“這原本是一塊很普通的青銅,隻因一個人,它變成了世間至寒之物,但凡碰到它,無論是肉體還是石頭都會結成冰,最後碎裂。”


    夜羽從恐慌中緩過神來,他的手還處於麻痹狀態,失去知覺,他問道:“一塊青銅因他變得如此不凡,那人修為恐怕已經超出了階位,抵達了境位了吧?!他是誰?”


    “他就是這裏的上一任主人,你頭上那位。”


    夜羽臉上已滲出冷汗,冷汗又瞬間凝結,化為冰珠落下,他抬頭看去。


    一座白玉棺懸浮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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