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琦笑著喚年輕婦人一聲晴茗姑姑,婦人雖也笑著但眼角餘光卻不時掃向夜羽,那是一雙深邃如幽海的眼睛,令人盯著就忍不住陷入進去,給人置身漩渦的感覺,他險些就迷失其中。


    晴茗一身青衣淡然出塵,周身上下沒有一點塵世氣息,但這樣一位與世無染的女人頭發卻滿是花白,垂及腰間,有一種說不出的滄桑感。


    她終於是轉過頭看著夜羽,對白琦問道:“這位是?”


    “哦,姑姑,他叫夜羽,這次來打擾您也是因為他。”


    “奧?所謂何事?”


    “在他身體裏有一顆龍元珠,以您的功參造化,以及對鎖靈術的駕馭,看能不能將它煉化出來,這對我非常重要,希望姑姑能夠出手相助。”


    “嗯。”聽到龍元珠這等至寶時晴茗並不驚訝,也不多問其中緣由,隻是輕嗯了一聲,又道:“進屋來吧。”


    白琦點點頭,跟在晴茗身後走進精致卻又古樸的小木屋,後方的夜羽注視著晴茗的背影,暗自心驚,這女人絕不簡單,且在天雪帝國的身份不低,被白琦稱為姑姑的人能差到哪裏去?他方才試著用神識感應晴茗的修為,卻發現這女人被一層迷霧圍繞,像是隔絕一般,而後更是無情地將他神識打迴。


    木屋從外麵看並不大,可是走進來時,讓夜羽一頓咋舌,屋內空間足足擴大了幾十倍,除卻中間的廳堂外,還分有諸多偏房。


    “空間折疊?看來這位前輩的修為至少已經通達五階!位列世間絕世高手。”他呢喃著,不覺冷汗都滲了出來,慶幸晴茗沒有計較他的冒失,夜羽相信,若是眼前這女人願意,就在方才,便可輕而易舉破碎他的神識,讓他瞬間身死道消,五階修為足以碾壓他,視為螻蟻,又道:“如此功參造化之人,怎甘心隱居這湖底,過著栽花種樹的日子?”


    若是被白琦聽到他的這番話,定會嘲笑他的無知,這裏所謂的花樹皆是世間罕見的靈藥,舉世難尋,隨便一株放在外麵都能賣出天價,令人爭奪。


    廳堂裏的擺設並不多,甚至桌椅都隻有幾副,桌上幾株散發著清香的插花整齊的插在瓷瓶中。


    夜羽環顧四周,嗅著滿屋子的淡淡花香,隻覺得內心突然寧靜下來,目光上抬,發現堂上懸掛著一幅豎畫,畫的是一名英俊的男子,身披盔甲,手中倒提一杆方天畫戟,眉眼蕭肅,腳踏神雕,當真是英武不凡。


    畫中還題著一行草書:踏星月滄河,吟今朝九歌!


    好一句踏星月滄河,吟今朝九歌,男兒本該有如此氣魄,夜羽被畫中男子的氣韻深深吸引,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這男子定是一方梟雄!”他感歎道。


    然而下一瞬間他又深感惋惜,堂上正**奉著一尊靈位,如果沒有猜錯,應是畫中人的靈牌,上書:先賢夫衛焱之靈位。


    夜羽不經意的瞟了瞟頭發花白的晴茗,發現她也正凝視著凝視著畫中男子,表情無喜無悲,但眼神深處卻有一閃而沒的悲涼,她很好的控製著自己情緒不被別人看到。


    白琦走上前,雙手合十,虔誠地對著靈位深深的鞠了一躬,這還是夜羽第一次見到女魔頭如此恭敬的態度,作為天雪帝國的小公主,地位顯赫,尚且對畫中之人這般謙卑,不想而知畫中氣宇軒揚的男子有多麽不凡,不覺間竟讓他有些好奇。


    晴茗帶著兩人來到了屋內深處的一個偏房,一股白霧透過木門滲出來,繚繞如仙霧,推開門更是誤以為闖進了仙界,濃鬱的霧氣將三人環繞,看不清任何景象。


    夜羽嗅著霧氣,卻發現沒有任何氣味,但他驚奇的發現,立身於霧中,體內周身上下運轉於各個筋脈的靈力都似凝固一般,停滯下來,讓他感覺身體開始變得沉重。


    走近一看,才得知白霧乃是從一座水池中升起,令他奇怪的是,這水池長寬不過兩三米,製造出來的霧氣卻是宛如噴泉一般,異常濃密,他的身體在霧氣中也愈漸沉重,到最後舉步都有些吃力,額頭不由地浮現出細膩的汗珠。


    這池子有古怪,竟能限製靈力的遊走。


    白琦和他的感受一樣,身體沉重如山,對於修煉者來說,如果靈力在體內停滯運行就等於是陷入一片泥壇,舉步維艱,甚至不如凡人靈活。但她並沒露出疑惑的表情,反而很鎮定,因為她知道眼前的一方池子是何物,更知道它不會對身體造成傷害。


    探靈池,自上古文明時期就有明確記載,流傳至今已經成為一則傳說,世間再難尋到幾口天然探靈池,它是陰陽逆亂之地的產物,是約束靈力的一座無形磁場,陰與陽的衝突導致附近一切靈力失去平衡,對於修煉者來說,其中的液體是不可企及的神水,若能浸泡在其中,便可錘煉一身靈力,褪去糟粕,使之更加凝實強大。


    白琦不清楚晴茗為何將他們帶來此地,這和龍元珠有何聯係?她不明白,但她不會絕不會懷疑晴茗,她知道她這位姑姑做事一向不會錯的,她隻管看著就好。


    突然,夜羽感覺身體一軟,綁在身上多天的縛神捆化為光點憑空消散,隻見迷霧中晴茗對他微微一笑,而後手掌往空中一推,一股氣浪將沿途白霧吹散,直抵夜羽胸口,撲通一聲,他便被推入了池中,一瞬間,房間內所有彌漫的白霧仿佛有了生命一般,齊齊往池中匯聚,生生將夜羽淹沒。


    “終究是逃不過一死了嗎,好冷……”


    夜羽想著方才晴茗的笑容,淹沒在寒水的臉龐不由地跟著一笑,他自嘲著,白琦和晴茗明明是一路人,本應該是想他死的,又怎能懷著僥幸,認為白琦會放過他。隻是他不明白,為何要讓他這樣凍死在這方水池中,對他們有什麽好處,難道僅僅是這些貴族一時興起,覺得這樣折磨他有意思?


    這時白霧已經全部跟著夜羽的身體湧入水池中,自他的毛孔鑽進他的體內,遊走在他百脈之中,最後匯聚心脈。


    他隻覺得寒冷,從未過有過的寒冷,不覺間已經將身體卷成一團,像極了一個受傷的孩子,努力的蜷縮著身體保留僅存的溫暖。


    這種寒冷最後演變為痛苦,他在水中掙紮,一股股寒意猶如寒蟲一般啃食他的肉體,直到將他最後一滴溫暖也吞下才停下來,他疲倦地想閉上眼。


    人在麵臨死亡的時候總是會迴憶起很事情,或美好,或悲傷,這一刻一幅幅畫麵忽然浮現在他腦海:


    在一片山崖上迎著落日,晚風吹拂她巧笑嫣然的臉龐,夜羽對她說:“當我劍指天下,你可願為我撫琴從此無牽掛?”


    她癡癡地看著夜羽,眼裏忽閃著淚花,說:“此世,願陪君死君生。”


    ……


    夜嵐舊都裏,千軍萬馬兵臨城下,星隕的鐵騎踏破城門,夜嵐伏屍百萬,血流漂櫓,烽火狼煙中一片破敗,夜羽讓她滾,可她依舊站在他的身前化為參天巨楓為他擋住漫天飛矢,那一刻,他恨欲狂,卻無能為力。


    ……


    “是我沒保護好你,尋馨……”


    就連流下的眼淚都已冰冷,混合著這方池水,慢慢稀釋,他真想從此長眠下去,再不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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