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兩人離開後,聞南開始責怪蕭淩虛:“你怎麽不阻止她呢?”


    “讓她們去吧!”蕭淩虛望著兩人漸行漸遠的背影,道,“她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聞南不知道蕭淩虛怎麽會沒頭沒腦地冒出那麽一句話來。


    “她受到了降術的反噬,已經活不了多久了。”蕭淩虛看著陸麗娜遠去的背影,一字一句地說。


    子夜已過,寒風瑟瑟。月亮還沒落,掛在半空中。慘白的月光,灑在空寂的街巷中,就像離人的心,空寂而落寞。


    小巷的中間,公路的旁邊,豎立著一座單間三樓,四柱衝天的貞潔牌坊。這是帝海市有名的文物古跡,稱“冰清玉潔坊”。


    陸麗娜走到牌坊前,仰頭望著上麵若隱若現的題字,就像在仰望一尊神佛。


    “彤史垂芳,冰清玉潔。”陸麗娜幽幽地念出牌坊上的題字,突然轉身望向甄雪,說:“甄小姐,你知道這個牌坊的故事嗎?”


    甄雪搖搖頭。


    陸麗娜淡淡一笑,開始講述隱藏在這座貞潔牌坊裏的故事。


    “清朝嘉慶年間,有一個儒童的妻子名叫程氏。她心靈手巧,貌美如花。儒童病死之後,許多人來向她提親,她卻一直沒有改嫁。她憑著自己的一手刺繡功夫,侍奉儒童的父母,直到二老病逝。為了表彰程氏的貞孝行為,知府上報了朝廷,為她立了這座貞潔牌坊。


    相傳,在牌坊建立到最後階段時,三樓的一個頂板卻怎麽也合不了縫,街坊們因此懷疑程氏不貞潔。程氏覺得受屈,於是便來到牌坊前,麵對著蒼天喊冤,說自己在長期寡居的生活中雖然有過思春的念頭,卻沒有任何實際的行動,蒼天為何會如此對她?程氏說完撞柱而死,她的血滴到了牌坊上,那塊頂板便自動合上了。”


    “究竟愛一個人,可以愛到什麽地步?究竟什麽樣的邂逅,可以舍命不悔?”說完貞節牌坊的故事,陸麗娜落寞地念出一串詩意的問題。不過,她的這些問題不像在問甄雪,而像在問她自己。


    “甄小姐,你一定覺得我很可笑吧!像我這樣一個曾經做過小姐的人,竟然跟你談貞潔牌坊。”


    陸麗娜說話的時候,雲縫中剛好漏下了一縷月光。照在她臉上。甄雪因此看見了她臉上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麽,甄雪總覺得陸麗娜臉上的神情看起來十分淒楚,這和她以往給人的印象十分不同。甄雪感到有些奇怪,疑惑地望向了陸麗娜。


    察覺到甄雪的目光,陸麗娜“撲哧”一笑,臉上又迴複了往常的神色,“嗬嗬,你看我,跑題了!我今天是來向甄小姐坦白我的罪行的,怎麽講到貞潔牌坊上去了?”


    話到此處,陸麗娜倏然收起了笑容,她凝視著甄雪,表情忽然變得嚴肅起來:“‘水天堂’的案子是我幹的。那個叫王學軍的男人是我殺的。”


    原來,王學軍當年當領導幹部的時候曾經和陸麗娜有過一段情。後來他因為受賄入獄,關了幾年。出獄以後,他在“水天堂”再次見到了陸麗娜。兩人舊情複燃,在歡愛的過程中,陸麗娜使用了“慎血膠”。可是,她沒掌握好用量,用藥過多,竟然將王學軍殺死了。


    事發之後,陸麗娜本來打算把王學軍的屍體隱藏起來,等到無人的時候再毀屍滅跡。沒想到聞南聽見王學軍臨死前的叫聲,趕了過來。情急之下,陸麗娜便躲了起來。等到聞南發現王學軍的屍體以後,她再以目擊者的身份出現,來個賊喊捉賊。


    不過,就算警方懷疑她,陸麗娜也並不是很擔心。因為她料定了警方查不出“慎血膠”的事,沒辦法破案。日子久了,這件案子便會被作為無頭懸案,不了了之。


    陸麗娜的計劃成功地騙過了所有人的眼睛。警方果然沒有懷疑她。


    然而,令陸麗娜沒有想到的是,聞南不知道從哪裏聽到了仇伍失蹤的消息,一直不停地詢問他的去向。陸麗娜為了搪塞他,便撒謊說仇伍出國了,是自己在使用他的車。


    不過,聞南顯然並不怎麽相信她。他不但查出仇伍最近幾個月都沒有離開國內,還調查了陸麗娜的駕駛記錄。


    陸麗娜怕聞南識破她的謊言,便謊稱要向他提供線索,將聞南約到了‘水天堂’。陸麗娜先給聞南下了些‘合旺香水’,想要迷惑他。誰知聞南意誌力十分堅強,死活不從,還掏出手槍來嚇唬她。陸麗娜也是沒有辦法,隻得給聞南下了“害神蠱”。


    “你說你對聞南下降是因為他插手了仇伍的事。可是,你為什麽那麽害怕他調查這件事呢?”


    “因為我殺了他!”陸麗娜一字一句地說,“我殺了仇伍。”


    這又是一句讓甄雪震驚不已的話。


    隻聽陸麗娜憤恨地說:“為了增加‘水天堂’的生意,仇伍給每個姐妹都發了‘合旺香水’。他利用那種邪藥在姐妹們的身上賺了不少錢。我親眼看著許多姐妹因為過量使用了‘合旺香水’變得不人不鬼。那個殺千刀的魔鬼!我發誓要讓他嚐嚐地獄的滋味!於是我將他做成了‘附肚童神’,讓他也變成了求生不能,求死不成的怪物!”


    原來,一切是這樣的。被變成了白天鵝的公主奮起反抗,殺死了對她下咒的巫師。這是一個多麽淒涼而無奈的故事啊!誰又能說這一切不是被逼無奈呢?然而,天鵝公主的身上畢竟已經沾上了血腥,即使再潔白的羽毛,映襯著鮮血,也會看起來觸目驚心。


    “你殺了仇伍,而他殺了我的男朋友……”甄雪曾經無數次地想象過,如果有一天,自己抓到殺死聞北的那個兇手,她要怎麽來宣泄心中的憤恨。然而今天,當她麵對著陸麗娜,她卻發覺自己竟然有些恨不起來。


    “對不起,甄小姐。”陸麗娜的眼中閃爍著真誠的歉意,“我知道現在我說什麽也不能挽迴你的愛人,我也知道你不可能原諒殺死他的人。但是我還是要真誠地對你說一聲,對不起。”


    “為什麽?為什麽你要向我道歉?”甄雪凝望著陸麗娜,心裏湧上了一種複雜的感覺。她知道自己無法接受她的道歉,因為她畢竟失去了聞北;但同時,她又無法那麽強烈地來恨陸麗娜。因為,在害人的同時,她也是一個受害者。


    如果像仇伍這樣的人能早一天受到法律的製裁,那麽陸麗娜是不是就不用走上今天的路了?她的命運是不是就會改變了?或許,每一個惡魔在舉起屠刀以前,都曾經是受傷的天使。


    “可能是報應吧。”陸麗娜自嘲地說,“我想用‘陰陽蔓草’阻擊蕭先生,卻反而被他破除了我的降術。現在,那種可怕的降術已經開始加倍地反作用在了我的身上。我想,我活不了多久了。所以,我才那麽想對你說聲對不起,我怕我以後沒有機會了。”


    話到此處,陸麗娜突然望向了甄雪,眼神裏流露出了異樣的溫柔,“其實,甄小姐,你長得很像我的妹妹。我已經有五年,不,快六年沒見到她了。我離開家的時候,她已經出落得相當水靈了。現在,她可能和你一樣美吧!正因為這樣,我更想對你說聲對不起。”


    俗話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陸麗娜的道歉不帶任何的矯揉、造作,就像一陣暖流注入了甄雪冰冷的恨意中。甄雪不禁被她的真誠打動了,心裏的恨意竟然淡去了許多。


    陸麗娜站在貞潔牌坊下麵。一縷月光正好照在了她頭頂的貞潔牌坊上。在月光的撫摸下,高高聳立的貞潔牌坊顯得莊嚴而神聖,就像是通往天堂的大門。陸麗娜踩著月光,穿過牌坊,就像踩著聖光,走進了天堂。


    甄雪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產生這種莫名其妙的聯想。她的心中隱隱掠過一絲不安,但她也說不清楚那種感覺從何而來。


    “來世!”陸麗娜突然轉過身來,凝看著甄雪。她的語氣中有一種莫名的決絕,讓人琢磨不透,“請一定原諒我們!”


    聞言,甄雪微微一愣。她迴望過去,隻見月光下的陸麗娜,平靜而孤單,就像一個幽靈,找尋著來自天堂的光芒。


    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甄雪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想要拉迴陸麗娜。黑暗中卻突然傳來了一陣引擎轟鳴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下一秒,隻聽見“咚”的一聲,陸麗娜的身體忽然劃出了一道優美的弧線,飛入了空中。


    甄雪呆立在原地,有那麽一兩秒鍾的失神。待她反應過來,驚聲尖叫的時候,陸麗娜的身子已經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她的眼睛安詳地閉著,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笑容,就像她身旁的貞節牌坊,平和而清寂。


    第三卷 修羅仇道


    第十章 過陰招魂(1)


    陸麗娜撞車自殺了,在那一座月光籠罩的“冰清玉潔坊”之下。相對於殘酷的審判和被“陰陽蔓草”吞噬的痛苦,或許這樣的結果對她來說更好,至少她在死去的那一刻保留了最後的尊嚴。


    警方隨後在陸麗娜的家裏發現了諸多她殺人的罪證,還有一封遺書。在那封遺書裏,陸麗娜承認自己是“幹屍案”和“水天堂”案的兇手,也坦白了她殺害了仇伍的事實。她在信中狠狠地痛斥了仇伍用降術禍害女性的罪行,那番帶著血和淚的控訴,讓讀者無不為潸然淚下。


    在案件敲定的第二天,帝海市所有的新聞媒體,無一例外地在頭版頭條刊登了警方的偵破結果。幾乎所有的人都認定了陸麗娜就是一個被逼上了絕路的殺人兇手,隻有蕭淩虛一直堅持她在說謊。


    他的理由是:“‘附肚童神’是降術裏最難實施的四大絕降,以陸麗娜的道行還不可能控製它。她的背後一定還躲著一個絕頂高手。”


    不過,不管怎麽說,蕭淩虛的罪名算是洗脫了。他終於可以像一個正常人一樣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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