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中,古老的雙犀城還沒徹底從睡夢中蘇醒,楓香客棧早起的客人便已用過早點匆匆離開了。城南大碼頭東小巷的楓香客棧,來投宿的海客都不是閑人,昨夜楓香客棧頂層客房夜入賊人的小小騷[動]已然平息,一大早起來,便各奔前程。


    林韻站在房間南窗邊,看向南窗下的後院,估量後院院牆離客棧頂層南窗的距離,推算帶頭賊人的修為,連窺道境三階的風湘聽到動靜趕來,都沒有留下此人。


    還好驚起的客人中上來了幾位窺道鏡修士,嚇走了賊人。


    林韻昨夜在胖菊的靈菊[花]瓣傳迴的影像裏,看到身著夜行服的八個賊人,賊首正在楓香客棧南牆外布置晶石,於是她便迴到房間裏裝睡。


    夜裏看不清房間離南牆的距離,此時看來,足有二十米。


    林韻本以為賊人打算翻牆,並且會留人在院牆外接應,誰知賊首竟用神通把八個人全送進了房間,對上突然出現在房間中的八個修士,如果不是她迅速摔碎在地板上的白瓷茶具發出脆響,風湘和住店的幾位客人及時趕來,她大概已經被他們劫走了。


    她迴目看了一眼床頭,唇角勾起一絲冰冷的笑。初到雙犀城,在城西小碼頭上遇見的那八個風姓修士,果然是衝她的緣血而來,並且如願以償地搶走了她放在床頭上的祭血瓶。隻是她不明白,為何賊人還想將她一並劫走。她絕不相信是接她迴本家,不然早幹什麽去了。


    但也看得出,他們並非一定要劫走她。


    那麽,祭血瓶既然是被血親搶走,她也不打算追迴。


    林韻再次肯定自己變善良了後,便離開了北窗。走了幾步,忽然又折迴窗邊,把楓木窗台上的一株三葉枯草用指尖彈出了窗外。


    枯草大概是昨夜賊人無意間帶上來的,傳送神通竟還會漏下東西,雖然也讓她不明白,但想到愛幹淨的風湘,還是把窗台上的枯草清理了,以免風湘看到又想起昨夜發生的事,再來上一場自責的痛哭。風湘的眼淚也很珍貴,他們現在都隻用井裏的水洗簌。


    尼東一直站在門外走廊上,見林韻出來,就對她點了點頭。


    “醒了?”林韻和尼東一起往樓下走,一邊問道。


    “沒有。”


    兩人再沒說什麽,下樓後穿過廚房,快步來到楓香客棧的後院。小西還蹲在後院的柴房門口,一見林韻尼東二人,便吐掉嘴裏的一根草棍,站起身來。


    林韻朝小西點點頭,左右看了看柴房兩邊。一邊是雞圈,一邊是豬圈。看到豬圈裏的情形,林韻停步,笑了。小西也真是的,雖然昨天風湘已把最後一隻豬殺了,圈裏沒豬,但他竟把三個小賊挪進了豬圈裏。


    明明昨夜是關在柴房裏的,難怪三個小賊到現在還沒醒,大約是被熏暈或氣暈了。


    氣性這麽大,讓她怎麽審?


    昨夜八個賊人雖然逃走了五個,但還是留下了三個小賊。留下的結局自然是被義憤的修士客人們揍得鼻青臉腫暈死過去,最後捆得象蠶蛹,扔進柴房關了起來。


    在小西少年的看守下,又被轉進了豬圈角落裏。


    林韻見了,當然沒必要再進柴房。她走上前去踩了踩豬圈前的地麵,然後便在豬欄前踏踏踏,踩過去,踏踏踏,又踩迴來。她沒養過豬,修士養起來也貴,一時便舉棋不定。


    “風湘姐說晚點衙門開了,去報給錢大人,送進牢裏。”尼東看出了林韻的猶豫。


    林韻抬眼看向尼東,搖了搖頭,笑道,“不必報官。我聽說有種禁製能封修士的修為,並立下主從血誓。我們不在斷水崖將軍府時,有幾個仆人料理孩子們的生活起居,不是更放心?”


    小西少年眉頭一抬,也笑了。小姐這招更高,那晚菊苑發生的事,已讓他驚豔,心裏愈加佩服不傻了的小姐。她還收服了莊衢和康寶兩個修士,現在還纏在菊苑找他們的緣師。他當然不會把他們引到楓香客棧來,誰知道會不會又來包圍楓香客棧。錢大人向著楓香客棧,也不能見天守著。


    尼東看著腹黑的小西和林韻,有些無語。轉念一想,買修士下人可不便宜,也覺得可行。


    事情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風湘去錢大人那兒辦了三個小賊的奴籍,錢大人還盡心盡意地幫忙下了禁製結了血誓,在尼東和林韻的推拒下,血誓落在了小西身上。錢大人做得很專業,禁製和血誓符紙還不是他畫的,而是身靈境中階的前雙犀城城主,梅大人留下的常規配備。


    尼東和小西乘下午的船迴奉月鎮,把三個仆人押送去斷水崖將軍府。


    林韻在風湘的眼淚和尼東的勸說下,留在了楓香客棧。當尼東問起林韻的祭血時,方知她還沒拿到風將軍的祭血瓶。她告訴尼東,“風湘說,風箏會拿迴來,具體怎樣風箏才清楚。”


    風箏是窺靈鏡初階,重要的東西自然是由他保管。


    尼東也才真正放下了心。至於為什麽林韻要把空祭血瓶掛在脖子上,在發生昨夜的入室搶劫案後,看清抓到的三個小賊模樣,他就明白了,也明白了當時林韻為什麽要敲詐那幾個修士。


    胖菊倒是在楓樹頂上的小樹窩裏香甜地睡了一夜。林韻一離開楓樹,聽話留下的她,因靈力幾乎耗盡,很快就睡著了,顯然偷[窺]也不是件輕鬆的活。


    早上胖菊從楓樹上爬下來,才知昨夜楓香客棧進了賊人,後來急忙趕迴菊苑做新鮮的菊[花]烙,讓小西帶去奉月鎮給斷水崖將軍府裏的孩子們嚐鮮,也算彌補答應了風湘姐,卻沒保護好韻韻的過失。


    雙犀城西小碼頭的三桅帆船啟航了,風從北往南吹,正是利航時。


    而由西而東的風朝國讚王船隊,經過一個港口時,停下接人,順便補給。讚王船接的自然是孤兒,隨行的船隻也有人上下。


    等候在碼頭上的人群中,船一靠岸,其中有五人便形色匆匆地登上了風氏王族的一艘五層海船。在頂層船首的豪華主艙裏,中年男人帶著四個年青人跪在族長風雲聰麵前,將情況匯報給了風雲聰。


    風雲聰坐在榻上,看著擺在榻桌上的精致翠綠的小葫蘆瓶,聽完匯報後,便吩咐到,“風成,你帶他們幾個先下去療傷吧。此事到此為止,不可外傳。”雖然八人都下過禁製,他還是重申了一遍。


    當然,他的禁製還沒仔細到不讓他們在外麵叫風叔。


    以風成為首的五人見族長沒有追究他們丟了三人,並且沒抓到傻小姐,磕頭退出去後,在門外抹了一把冷汗。不是他們不會療傷,而是故意帶傷迴來。除了風成,四個年青人還要去給他們的小主子解釋。他們對被抓的三人也沒營救的打算,自顧不暇,哪還管得了別人。


    反正那三人招供就會爆體而亡,不會留下隱患。


    豪華主艙內,風雲聰拿著沒有刻姓氏的小小祭血瓶,輕輕搖動祭血瓶裏的血,神情莫名。瓶子裏的祭血比他計劃中想拿的還好,連他都能用。


    他走到窗邊,迎著海風,看著港口外的大海,心潮起伏。


    曾經那個驚才絕豔風華絕代的少年將軍的身影,在這一刻,清晰地浮現在了眼前。


    他是那麽不願意想起往事。事實上,風雲聰對林大將軍和斷水崖將軍府裏的傻女,內心極為愧疚。但人表達愧疚的方式往往不同,他是越愧疚,就越不願意想起所愧疚的人,和見到所愧疚之人的血脈。


    甚至,永遠見不到。


    風雲聰拽緊了手裏的祭血瓶,嘴裏低喃到,“竟然是,他的......”


    葫蘆祭血瓶是曾經林氏家族的專用定製,即便上麵不刻姓氏,他也能想到裏麵裝的是誰的祭血,定然不是風雲慧的。


    他們幾人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他入身靈境,還是那個少年幫了他。那場變故之後,他就一直停留在身靈境三階,再不能寸進。


    “孽緣......”他痛苦地捏著祭血瓶。


    但這祭血瓶在手,他卻再也放不下。比風雲慧資質還好的緣血,叫他如何舍得拿去給女兒獻祭承緣,而且又不是血親的緣血,隻能留給自己悟緣進階。


    風雲慧已是身靈境十階,為此風潮王室才沒免去她的郡主名位。如果他也進階了,哪怕隻進到身靈境中階,也能拿迴被那件事牽連到,免去的爵位。


    而他也並不奢望得到風雲慧的諒解,當他把私通下人的汙水潑到親姐姐身上,以此來隱瞞傻女真實身份時,他就知道他永遠失去了那個曾經無比疼愛她的姐姐。但他還是不得不那樣做了,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家人,為了整個家族,連父親都不能指責他錯了。


    他自認無愧於心,叛國的又不是他,他的家族還因此受到了牽連。他對過去的好友,也已仁至義盡,至少他從來就沒打算殺了那個人的唯一血脈......


    反正誰也不會知道是他派去的人搶走了她的祭血,風雲慧就算知道是他,最終也不能拿他如何,就象當初她帶著不到三歲的傻女兒遠走斷水崖,與王城本家一刀兩斷。


    風雲聰族長再次為家族做出了選擇,而如果尼東在這裏,看到他手裏那個翠綠葫蘆祭血瓶竟然不是空的,而是裝有鮮紅的血,不知又會猜到什麽。


    修士皆知道身不宜破損,林韻絕對不會用自己的血裝瓶。


    風雲聰族長絕對想不到,他所算計的斷水崖那個傻女,竟會狠狠陰了他一把。


    緣血無語,不會自述。


    而其實林韻並不清楚葫蘆瓶與林氏的關係,更不知,風雲聰族長會自作聰明地認為是她父親留給她的緣血。此時的她,在雙犀城西小碼頭送走尼東一行後,和胖菊一起去了菊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無上星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紫曇風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紫曇風白並收藏無上星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