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巴特爾一聽這話,什麽都來不及說,趕緊打馬往山上跑。


    楚風一早就被此起彼伏的鳥叫聲驚醒。他站起身,撣了撣滿身的土——希林真是這山裏的“百事通”,他竟然能在湖邊找到這麽一個相對幹淨的小土洞棲身。隻可惜這個土洞太小了點兒,剛剛夠兩個人在裏邊平躺,要想翻個身,還得互相體諒。這一晚上下來,兩人都給折騰得一身土。


    大金雕爾登昨兒一晚都沒再出現。希林那手百發百中的箭法,不僅能打野兔,還能射魚。兩人將其戰利品就著湖水洗洗幹淨,烤巴烤巴當了晚餐。還別說,這少年還真是山中驕子,居然隨身帶有做燒烤的各種調料,味道那是相當的不錯。


    “呀,教授,醒了!”希林自從知道楚風是古文字學專家之後,就執意用教授這個詞稱唿他。楚風聽他叫的口氣,似乎有些受好萊塢大片的影響。


    楚風覺得自己起得夠早,沒想到少年早就起來了,神神秘秘地正在往昨夜的火堆灰燼中埋著什麽,抬頭看見他,馬上一臉心虛地笑,有些諂媚!


    楚風心下生疑,馬上走到他剛才埋東西的灰燼那兒,用腳扒拉了扒拉。一、二、三、四、五、六,一共六個灰撲撲的比雞蛋稍大一些的鳥蛋躺在那兒,看樣子快熟了!


    “這個是——”楚風臉一沉,“在這裏,你要吃天鵝蛋,是不是嫌命長了?”楚風倒不是顧忌野生動物保護條例,而是害怕眼前這數千隻的龐大鳥群集體發瘋。


    “不是,教授,這可不是天鵝蛋,野鴨子的,嘿嘿,野鴨子的!”希林剛開始的心虛在楚風一開口後就消失了。他再嘴饞也不敢吃天鵝蛋,半夜起來去掏鳥窩,他還顧忌著鳥媽媽知道了麻煩,每個窩裏隻掏了兩個,都沒給掏絕。


    楚風聽了他的解釋,又好氣又好笑。“虧你還有一個鳥類朋友呢,就這麽嘴饞?要是叫它知道了,看它還理不理你!”


    “嘿嘿,教授,這你就不知道了。你等著!”說完,希林打了一個響亮的唿哨。


    楚風知道,他這是在召喚大金雕,忍不住跟著他頭朝的方向眯著眼望去,找了沒多長時間,他便見到一個小金點,很快地從天邊接近。


    大金雕爾登似乎也知道大清早的最好別吵著人,飛下來的時候並沒有發出任何叫聲。楚風才看到金光乍現,就覺勁風撲麵,定睛一看,大金雕已經安然自在地站在少年的身邊,自顧自地梳理起自己的羽毛來。


    “熟了!”希林聞著香味,滿麵欣喜地扒開那些還有些溫熱的灰,將幾個蛋刨了出來。


    “噝——唿!”顧不上燙,少年第一時間丟給大金雕兩個。大金雕眼都沒眨,“嗑”一下啄破殼,再一伸脖子,就消滅了一個。如此反複,不過數秒時間,還沒等楚風拿起分配給他的那兩個,它的兩個蛋都已下了肚。


    楚風看得瞠目結舌,看來,這兩個早就是“偷蛋二人組”啊!看那手法、那速度,要說是第一次,打死他也不相信。


    這位大金雕連吃了兩個自己同類的後代,那是一點兒“物傷其類”的想法都沒有的,連嘴都沒吧唧一下,就把目光投向了還沒有進入某人腹中的剩餘幾個鳥蛋。


    少年早知它這德行,一副防賊的表情,將蛋護在自己懷裏。楚風雖然沒經驗,但好歹在部隊裏呆過,知道搶食兒是怎麽迴事,也連忙將兩個蛋緊緊地護在手心。搞得大金雕眼神無比幽怨。


    這兩個也不管,美滋滋地解決了屬於自己的那一份“賊贓”。兩人吃完後,還不忘挖個洞將蛋殼埋了,徹底地毀蛋滅跡。


    等把火堆澆了一遍水,確保它不會死灰複燃之後,兩人一鳥決定繼續上路。


    就在此時,大金雕忽然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幺兒——”,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天飛起。


    “這是怎麽了?”楚風被它忽然伸展開差不多有五米的雙翅擦著一點兒邊,覺著有一股大力猛地向自己推來,駭然之下不及多想,順著這股力道打了個滾兒,這才將其完全避讓過去。他顧不上自己身形狼狽,望著遠去的金點兒,不解地問希林。


    “有人出事了!咱們快去看看!”少年希林對大金雕的習性知道得一清二楚。凡是露天情況下,他從不和它站得太近,因此剛才那忽然伸出的翅膀並沒有對他造成困擾。可是,看大金雕這神情,肯定不是什麽好事。


    兩人目力所及,能夠見到那點金光沒有飛多高便落下,它落下的方向正好是少年希林的目標方向——東方。兩人對視一眼,提腳便追。


    到了現場一看,一個身穿蒙古長袍的老人麵朝下趴在山坡上,一動不動,他身邊一條馬鞭無力地跌落在地。再一看那散亂的馬蹄印,楚風心裏有了底,這位老人一定是從馬背上摔了下來。他製止了少年希林馬上就要把老人翻轉過來的魯莽舉動,先摸了摸老人的頸動脈,又伸手測了測老人的鼻息,再一手微抬老人的頭,一手去翻他的眼皮。


    “有點兒像突發腦溢血!”楚風自己不過是個半吊子,但知道一些急救常識——如果人因為心腦血管疾病暈倒,最好不要馬上搬動他的身子。


    他狠狠地掐著老人的人中,良久,老人幽幽然吐了一口氣,雖沒有醒過來,唿吸倒是平緩了些。


    “哚、哚、哚”,馬蹄聲從身後的山下傳來,巴特爾滿臉是汗地騎馬趕過來。遠遠地,他見到那邊山坡上有兩個人,其中一個蹲著,似乎在地上檢查著什麽,而地上似乎還倒了一個人。看著這一幕,他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


    楚風迴頭瞧了一眼,看馬上騎手的裝扮,猜測兩人大概會是一家人,他連忙將身子讓開,讓這後來的騎手可以看清地上的老人。


    巴特爾離老人還有十幾米就跳下馬,一把丟開韁繩,差點兒跪在地上。那是阿爸,是阿爸,那是他的袍子,還有他今天早晨才換上的新靴子。阿爸他為什麽在地上一動不動,他怎麽了?


    “阿爸——”巴特爾無法相信,今天早晨還笑眯眯給自己祝福的阿爸就這麽一眨眼的工夫便沒了!他發出一聲悲唿,便要向地上的老人撲去。


    撲到一半被人阻住了。楚風很怕他那一撲,讓本來有救的老人散了架,趕緊攔住:“兄弟、兄弟,你鎮定點兒,老人還活著,還活著呢!”


    巴特爾剛開始升起的滿腔悲慟,在聽清這話後,迅速地消融了下去。“你說的是真的?我阿爸好著呢?!”


    楚風苦笑了一下,這老人看著像是一跤從馬背上摔下來然後猝發腦溢血,雖然眼下還有唿吸、脈搏,但怎樣也與“好著呢”這三個字相去甚遠。


    他也不想費那個唇舌解釋,就手把手地教他摸了摸老人的頸動脈和鼻息。巴特爾也就知道,自己阿爸確實還活著,但是情況也很不妙。


    “大兄弟,一看你就是個有本事的,你說,眼下該怎麽辦?”巴特爾心已經亂了,看身旁這兩人,一個是個半大孩子不頂用,一個剛才那麽沉穩地勸阻自己,一看就是個懂行的,隻好苦著臉向楚風求助。


    可楚風真不好答應他什麽,他又不是大夫,手邊也沒有急救用的藥物,隻好使勁掐老人的人中和虎口,希望能讓老人醒來再說。


    好容易,老人微微睜開了雙眼,馬上見到了自己的兒子:“巴、巴特爾,快、快幫我請小活佛!”說完,老人再次昏迷。這一迴,無論楚風怎麽掐,他也沒有了半點清醒跡象。


    三 死亡


    喬普林老人已經被抬迴家中,由於這個過程楚風和希林兩人幫了不小的忙,因此,他們倆被氈房裏的主人們當作貴賓留了下來。


    老人躺在自己氈房的炕上,除了胸膛些微的起伏證明他還活著以外,再沒有任何可以表明生命的跡象。楚風以前曾經在戰鬥中見過很多突如其來的死亡,後來在父親的病床前見過那種如鈍刀子割肉一般疼痛而漫長的死亡來臨過程,但都因為那時自己年輕,並沒有對他造成太大的衝擊。


    可如今這迴不一樣,雖然即將麵臨死亡的這位老人跟他完全沒有關係,可是,在自己也麵臨著死亡陰影的情況下,親眼目睹一個鮮活的生命走向末路,這種感覺真是糟糕透了!


    希林並沒和他在一起,這孩子自從知道老人上山是為尋找小馬駒後,心情就有些煩躁,他請楚風留下來等他,帶著大金雕就上了山。也許,他想幫老人做點什麽。


    老人的兒子巴特爾去了數十公裏外的巴音布魯克草原。楚風曾建議他把老人送去山外的醫院搶救,可蒙古人有自己的方式,阿爸說讓去找小活佛,那就得去找小活佛。巴特爾在執行阿爸的話時從來不打折扣。


    巴特爾去了半天還沒迴來,喬普林老人剛剛被抬迴來時,家裏人還試圖給他灌點草藥下去,可是哪怕撬開了他的牙,將藥灌了下去,一會兒還是流了出來。這個時候,大家都知道,他不行了。


    死亡的陰影開始籠罩起這間白色的氈房。巴特爾的姐夫早已經迴來,他並沒有走遠,當然,他是空手而歸的。


    楚風無法忍受那種死亡即將降臨的味道,他避出氈房外,看到了那個小姑娘。


    薩日娜剛剛去過爺爺那間氈房,她甚至在他旁邊坐了一會兒。他不能說話了。想著昨晚對自己說了那麽多的那張臉,如今變得這麽憔悴和幹癟,薩日娜就覺得大為吃驚,她弄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她隻是從額吉的話裏聽懂了一句:爺爺即將要離我們而去,我們將再也看不見他了。


    這讓她感到非常悲傷,小姑娘甚至第一次知道了孤獨的滋味。


    楚風就是看見了這樣一個悲傷而孤獨的小姑娘,遠遠地坐在自家羊圈旁邊,低著頭,抱著膝,不知道在想著什麽心事。


    “你愛你的爺爺嗎?”楚風覺得自己有義務跟小姑娘說點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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