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京,皇城,西暖閣。


    魏複禮白發蒼蒼,卻不敢抬頭,在地上跪著。


    要說一個老人家,跪著就已經很艱難,可是這位司禮監掌印太監,卻已經在這裏跪了兩天了。


    小安子是魏複禮的幹兒子,在他之前有十七個幹兒子,最後都不知道去了哪裏,小安子以前不知道,後來直到做了魏複禮的幹兒子才聽說此事,當時嚇的是魂不附體,但已經是幹兒子了,便也沒別的辦法,於是,隻能是陪著一起跪。


    可還好,小安子平時還要跑個腿兒什麽的,所以,見到自己的幹爸爸如此,真的是看一次便聲淚俱下,看一次便傷心不已。


    “公公,還是起來稍微……”


    “滾!”


    魏複禮罵幹兒子還有什麽情麵可說的?


    可這個時候,那西暖閣裏傳出一句話來。


    “別跪了。”


    那魏複禮聽到之後,如蒙大赦,趕緊的要起來,可是跪的實在是久了,自己竟然一時起不來。


    “公公,小安子來扶您。”


    有個幹兒子就是好呀。


    那一聲‘別跪了’,當然就是聖上趙乾元說的了,對於,外麵那個伺候了自己五十年的老奴為什麽跪著,趙乾元心裏麵明白的很,作為皇帝,他真的是龍顏大怒了。


    “你這辦的是什麽事兒?你自己說說!你說!”


    能讓大齊帝國的皇帝,當麵這麽罵的,整個帝國也沒幾個。魏複禮想到此處,心裏生出了一股子高興,當奴才的可不就是這樣?


    當下又是噗通跪倒,叩首說道:“爺,奴婢知道幹的這個事兒,對不起力哥,對不起楊嫂子,對不起很多很多人!可是奴婢也知道,如果這事情成了,那奴婢就對得起爺了!奴婢之前想的是,事情若成了,奴婢便提了頭去找力哥,也就解了爺心裏的憂。可是,事情敗了,奴婢對不住爺,奴婢該死呀!”


    聽完這話,趙乾元臉上又現古井無波之狀,說道:“你起來吧,以後行事之前可要多想想才好。”


    魏複禮這才臉上現了笑容站起來道:“爺,慈悲。”


    看到這一切的小安子,心中算是明白了。


    為啥自己幹爸爸能在宮中屹立這麽多年?


    那就是一心為了陛下做事,腦子裏想的全是聖上。就剛剛這番話,說的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可是卻明明白白的讓人知道,魏公公的心裏沒有旁人,隻是想著聖上呀。


    這才是奴才,才是好奴才!


    小安子心裏不禁高興,今天他又學到了不少東西。


    此時,那聖上趙乾元將魏複禮招到了自己的身邊,拉住他的手問道:“你看那力哥的氣色如何?”


    “這……”魏複禮想了一下迴道:“爺,力哥的氣色還可以,但身上也添了不少的病,奴婢想來……”


    “好了,不用講了。”趙乾元停了魏複禮的話,突然間,臉色又變,道:“你說我是不是很壞?成天的盼著以前一同打生打死的哥哥先死。你說,我都做到這個份兒上了,他都不反,我是不是應該收手?”


    魏複禮一聽,也馬上垂淚道:“爺!您這是為了江山!為了江山呀!”


    趙乾元聽了,把眼睛閉上,他何嚐不知這是為了江山,可是往日的恩義,今日的天下,不斷的折磨著他,但……江山,還是江山!


    “眼下怎麽辦?”


    “爺!奴婢在迴來的路上合計著,那小子恐怕不是命硬的問題,八成他是得了東林寺的真傳,兩個假一品的高手都沒辦法對付他,那麽,就要請出真高手來了。”


    “誰?”


    “武當山。”


    “那幫牛鼻子不可靠。”


    “爺,清涼鎮上死了個項青,是武當山的外門弟子。”


    “他們會為了一個外門弟子跟吳家作對?”


    “至少有個由頭,爺不如給寧王去一封信,讓七爺去趟武當山,當還願了。”


    “叫瑤瑤去吧。”


    “是,奴婢這就去辦。”


    魏複禮被小安子攙扶著走了,趙乾元睜開雙目,看著自己的手,白白淨淨的,可也有些發抖,自己眼下似乎能做的,就是跟力哥比一比,到底誰活的長了……


    數日後,武當山被大雪罩著,原本的紅牆青瓦,別有一番風味。


    清河郡主趙夢瑤,一身白色狐裘,外罩白鬥篷,頭上梳雙丫髻,麵上不著粉黛,卻也讓人見了便再也移不開目光。


    從山腳到山上,許多的道士,不管年紀大的還是年紀少的,不管是男士女,見了都會在心裏讚一句,仙女下凡了。


    清河郡主出巡自然不會是一個人,而且此番她還帶著中京來的任務,要幫皇爺爺還願,那武當山自然也不會輕慢,老早的就搞了個大大的場麵。


    武當上下,能出來見人的,那就都在了,自然也包括現掌門,張鬆溪張老道。


    “清河拜見掌門師叔。”


    “郡主遠道而來,可不要如此了,見外,哈哈……”


    張老道之前配著劍魔老前輩下棋,一下就是二十年,一開始是想困住劍魔前輩,可後來張老道自己想脫身,卻發現不行,真不知道是誰困了誰二十年。


    等劍魔一走,張老道開始找人下棋了,不是他沒把棋下夠,而是不下象棋了,下圍棋。


    你還真別說,棋藝不見低了,而眼下這個清河郡主……


    “來來,陪師叔下盤棋可好?”


    “哦,好呀。”


    趙夢瑤便覺好笑,自己的這位掌門師叔可也真有趣,早就聽說了,眼下是得著誰就跟誰下。


    於是,十九道縱橫,黑白子,郡主跟師叔便廝殺在了一處。


    十年前,武當的代掌門田不進下山,到了寧王府上,說跟府上的郡主有緣分,當時這家夥扮作一個好似叫花子一樣的老道,比之趙夢瑤的仆人窮老道還不如,可是寧王這個人不覺得有什麽,便引來自己的女兒與道長相見。


    田不進當下表露身份,便收了趙夢瑤為徒。此事外人並不知曉,而且,本來女弟子應該由女冠收下才對,可眼下,偏生就是田不進來親自收徒,至於緣由,那肯定是不太好講的了。


    此番當今聖上還願,卻要趙夢瑤來,這還不明白嗎?


    隻不過……


    “哎呦,這個,這……”


    隻下了三十多手,張老道就有些支應不住了,隻覺得師侄的棋力之強,殺氣之兇,自己二十年來……


    哎!


    張老道心中發苦,自己二十年沒有下圍棋了,結果一出來就殺的武當山上無敵手?肯定是那幫小子放水了!


    眼下可如何是好?


    隻聽趙夢瑤說道:“這盤不算了,再來一盤吧。”


    此話一出,張老道老臉通紅,當下隻好說道:“侄女可別再羞煞師叔了,那個,聖上有什麽意思,侄女就明說好了。”


    “嗬嗬嗬……”趙夢瑤實在想笑,自己的這位師叔什麽都好,就是有些過於老小孩了,若非剛剛不勝了他,他便總有說嘴的地方,皇爺爺的事情,恐怕他也不會用心來辦,不過,眼下這個事情……


    “可有什麽不好講的?”張老道多少也會些察言觀色的功夫。


    趙夢瑤臉色不定,但最後還是說道:“皇爺爺希望武當山能派出一位高手,對付一人。”


    張老道也皺眉道:“可是梁王世子?”


    “清涼鎮上,項青師兄也是死於他手。”趙夢瑤接著說。


    “連由頭都幫我武當想好了,真是謝謝聖上了。”張老道臉上掛著笑。


    趙夢瑤此時卻現了愁容,“可侄女卻不想要他死,這人,這人……”


    說著說著,臉紅了。


    張老道一見,還有什麽不懂的?


    人家一個梳著雙丫髻的閨女,可仔細一看,似乎已經不是黃花閨女了,那這個事兒……


    “確實難辦。”張老道心裏有譜了。


    “還請師叔幫侄女想個法子。”趙夢瑤眼中現了淚水,真真個楚楚可憐。


    “容師叔想想可好?”張老道也是沒了法子。


    “自然。”趙夢瑤也不好逼迫。


    當晚,趙夢瑤自然是在武當山上歇息,可是卻見到了一個人……


    “主人,奴婢得了個消息。”


    “講。”


    “豔榜第一人,沈沉魚被擄進了梁王府……”


    “混蛋!”


    接著便從郡主的房間裏,傳出了啪叉啪叉的聲音來,想來那裏的瓷器是都遭了殃。


    這人,便是青鸞仙子,而趙夢瑤生氣,那……如何能不氣?


    本來還覺得他是個嚴守清規戒律的小和尚,可是到了花花世界之後,簡直是……對了,在山上就不老實!


    虧得自己知道留仙樓大戰的事情,還為他擔心哭了幾宿。


    哼!吳不成,你等著!


    第二日,張老道有些高興,清河郡主替皇爺爺還願完了,人家便走了,隻留了一句。


    “項青師兄之仇,怎能不報!”


    張老道一下子糊塗了,這個意思……郡主是要殺了心上人?


    但,不管怎麽說,也得把事情辦了。


    “師兄啊,讓青虛去江湖走走吧。”


    “師弟,為何叫我徒弟去?”


    “我沒徒弟。”


    “掌門師弟,我武當總是幫皇家辦事,是不是有些……”


    “我也知道江湖上人會罵我們是朝廷的鷹犬,可是,罵了就罵了唄,我們掉塊肉了?幫著皇上做幾件事,便能換來我們清心修道,這不是一筆好買賣?人家之前還幫咱們修了這紫霄宮,這個錢可是你收下的吧?”


    “掌門師弟,師兄我心服口服,不用比修為了,麵皮上就輸你一大截。”


    “哈哈,罵我謗我又如何?一心向道才是真……”


    武當掌門還唱上了。


    這一日,不光趙夢瑤還願下山,武當李青虛也急急下山,他是實在受不了師父跟師叔比誰的臉皮更厚了……


    隻不過,李青虛下山沒多久,卻拿出個錦囊來,是師叔在臨走的時候交給他的,打開一個裏麵有個紙條,上麵就三個字。


    ‘殺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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