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為什麽要揭發我,可能基於當時的一貫心理:大家都在罵柴少榮,你不罵,你和他就是一夥的。所以連你也要罵。


    或者,可能是想立個功,從而得到高升的機會。


    隻是,他實在走了一招臭棋。他得罪了我們家。給自己豎了一個強敵。我叔叔每每提起來,都要恨得牙根直癢,發誓要給他點顏色看看。


    沒想到,還沒等我家出麵整他,他自己就先倒了。


    原來,我入獄之後。那裏的事還不算完。


    熱情沒有得到充分發揮的群眾繼續深入揭發。有不少人想到團長平時和我走的很近。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既然我這個敵特分子向團長打聽情報,團長就肯定得有點問題。


    於是又開始謠言滿天飛。雖然沒有什麽實質性的證據。但是,單單三天兩頭的批鬥會就夠他受的了。


    那一年,那座與世隔絕的荒山可真夠熱鬧的。那些當兵的也真夠能鬧得。


    團長那時候已經四五十歲了。而且在戰鬥中受過傷,身子一直沒好利索。不像我這種正值壯年的年輕人。


    雖然沒有判他的罪,但是幾場運動下來,被人拳打腳踢。一是受了內傷,再就是心中鬱悶。不久就一病不起,撒手人寰了。


    第三十五章 獄中生活


    改判無期之後,我被轉移到另一所監獄。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恕我不能說出這監獄的名字。


    這監獄可真是不露富,從外麵看,灰磚土牆的很沒什麽。但是隻要進去裏麵,並有幸生活一段,就會發現設施齊全,服務周到。當然,並不是所有人都想享受到這種服務,也並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享受這樣的待遇。


    這裏麵的犯人非富即貴,還真不是一般人能來的。


    我的事經過叔叔的運作,性質已經由特務活動,變成無知少年不慎被特務利用了。雖然罪名輕了不少,但是還是被看管的很嚴。隻有放風的時候才能出來活動一下。


    一個人一旦做了囚徒,尤其是這種無所事事的囚徒,就會分外珍惜放風的時間。對放風過程中的一切細節都記得很牢固,然後在牢房裏細細品味。


    那時候最人性化的一點就是,整個大廣場沒有被水泥牆隔成一個個小方塊。犯人們可以一塊閑談交流。


    過了幾天,我就發現有一個人很反常。別人都在聊天吹牛。隻有他躲在一個角落裏。


    我很好奇,向看守示意了一下之後,輕輕走過去。


    走近後我發現,此人後腦勺上已經有不少的白頭發。和身上的灰色囚服一映襯,顯得很是淒涼。


    他半跪在地上,麵對著牆,身子左搖右晃,嘴裏喃喃自語得念叨著什麽。


    這種怪人一下勾起我的好奇心。我湊過去仔細聽了聽,原來他隻是反複得重複念叨一句話:“對不起兄弟們,你們走好。對不起兄弟們,你們走好。”


    莫非是個神經病?這種現象並不罕見。那幾年,從最高位跌下來,摔得粉身碎骨的比比皆是,某些摔不死的,大多都精神失常了。


    我拍了拍他,想從他嘴裏問出點什麽來。既然這個故事能把他折磨成神經病,那一定是個精彩的故事。


    誰知道這人猛地從地上蹦起來,迴身的同時反手就是一拳。


    我在部隊上呆過幾年,擒拿格鬥的技術多少也知道點,但是從來沒見過出手這麽快的。猝不及防,被他的拳頭打個正著,跌倒在地,鼻血長流。


    這個人轉過身來,用手肘狠狠向我胸口砸過來。我根本沒有反應時間,隻能徒勞的閉上眼睛。電石火光的一瞬間我還在想,這一下,不得把我的肋骨砸斷?希望不要紮傷器官。


    但是他並沒能砸下來,已經被看守拉住了。


    兩個看守拳打腳踢,把他推迴牢房裏。


    怎麽說我家在外麵還挺著。所以我在牢裏不缺吃穿,大手大腳,所以人緣很不錯。幾個獄友馬上過來問我怎麽樣了。


    我搖搖頭說沒事。然後去水池邊清洗。


    等我擦好臉迴來的時候,看守對我說:“這家夥是個神經病,來的時候就是這樣。怎麽樣?柴小爺?要不要我找幾個人收拾收拾他?”


    我搖搖頭說:“費心啦。不過不用,都是來坐牢的,還鬥什麽。”


    看守抱著肩笑了:“這坐牢和坐牢可不一樣。柴小爺你家裏邊通著天,就當是在這玩玩,過陣子就出去了。剛才那位,嘿嘿,領著幾千人襲殺了自己幾萬的弟兄,要不是神經兮兮得始終審不了,這會早斃了。”


    我一聽這話,心裏邊一激靈。不過當時沒反應過來。


    直到放風結束,人們被看守一個個轟迴監所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來,大聲問看守:“他是不是陳永興?”


    原本井然有序的人群轟然一聲,全亂了。知情的人紛紛湧過來問:“哪個是陳永興?剛才那個瘋子是陳永興?”不知情的人也被這股熱情搞得很激動,跟風問:“誰是陳永興?陳永興是誰?”


    陳永興的事知道的人並不多。畢竟這樣的事算是軍事上的機密。雖然那幾年兩派相鬥也死過不少人,但是還沒有幾千幾萬開戰的。但是所有的機密也得看對誰來說。被關在這裏的人出身不俗,多少都有點故事,所以知道陳永興的事並不奇怪。而且,我相信,他們的消息可能比我還多,比我這個隻是聽了幾句士兵傳言的人更直接,更準確。


    看守忙不迭的把人往迴趕,衝我抱怨:“柴小爺您真是慧眼,可把我這一通忙……誒誒誒,都給我站好了。別他媽亂竄,說你呢,還當這會是當官老爺的時候?”


    我那天晚上很晚才睡著。可以說我和陳永興都是被那座荒山改變了命運。我急於想見到他,就像兩個病友交流心得。


    第二天,一日枯等。終於等到放風的時候。


    我在廣場上轉了一圈,並沒有陳永興。倒是別的獄友圍城一大圈,講的都是陳永興的事。這座監獄裏的話題很久沒這麽統一了。


    我聽了一會,發現這些人也大多是道聽途說。


    有的說:“我上邊的朋友告訴我了,陳永興就是敵特分子,故意挑起人民內部矛盾。”


    緊接著就有人反駁:“你丫算了吧。你還上邊的朋友,天上的?我以前可認識陳永興,他老早就神神叨叨的。我看,他根本就是精神病發作。”


    這話也很不能服眾,大家紛紛反對:“他神經病?手底下那些人也跟著一塊瘋?”


    那人還在極力辯解:“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說不定……”


    這話沒說完就淹沒在一片罵聲中了。


    一個人很積極的發言:“我可是有可靠消息……”


    他的消息還沒說就被人揭穿了。大家紛紛反問:“你昨天還問看守‘誰是陳永興?’現在就有可靠消息了?你這種造謠的最可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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