姍姍悄悄的拉了拉我的衣服,說:“你有沒有發現,這個村子裏好像一個人也沒有,死氣沉沉的。”


    她這一說我突然驚醒了過來,似乎這個村子太過靜悄悄,本來我以為這是他們這裏獨特的婚嫁習俗,可是經姍姍提醒,我才發現似乎村子裏連雞叫聲犬吠聲都沒有,整個村子從我們第一次進來就是死氣沉沉甚至帶著陰森森的感覺。


    我被姍姍的話弄得心裏發毛,急忙說:“沒事,可能就是他們這裏的風俗,我帶你去到處走走,看是不是能找到冷月。”


    村子裏實在太過安靜,安靜到我們的唿吸聲都顯得有些震耳,這種寂靜甚至帶上了一種冰冷的感覺,一直凍到我的心裏,讓我不敢在這漆黑的夜晚大聲唿喊冷月的名字,我看看姍姍,她也是臉色蒼白,緊張得連話都說不出來,更不用說大聲喊叫了。兩把手電在漆黑的夜裏照亮著我們前行的方向,但周圍的黑夜似乎一個看不見的惡魔輕易將這可憐的光線吞噬,在我們心中留下更深的恐懼。


    一路上還是沒有看到那些村民,隻有掛在屋簷下的紅布在發出嘩嘩的響聲,這個聲音讓我心裏越發的害怕,不知不覺中,我的腳步朝著一個地方走去,在風門村,那裏有一座小廟,廟裏有兩個雕像,據說是用來鎮邪的。在那裏我曾經看到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這裏的封門村整個透著古怪,但我的腦子裏卻仿佛有個聲音在催著我去那邊,就好像催眠世界裏有個聲音催著我去老宅一樣。


    姍姍雖然也去過幾次風門村,但對那裏肯定沒我熟悉,所以她隻是茫然的跟在我的身後,走了大約半個多小時,我們終於到了那座小廟的位置,那裏果然也有一間房子,看起來依稀就是風門村的小廟,我搶在前麵走了進去,姍姍跟在我身後卻突然一聲尖叫,手電啪的一聲掉在地上熄了,她整個人一下子撲到我身上,緊緊的抱住了我。


    我被她的舉動給嚇了一跳,急忙問:“怎麽了?”一邊說一邊馬上就關掉了手上的電筒,以免自己作為目標顯得太過明顯,同時小心翼翼的往四周看了看,生怕有什麽危險。


    姍姍的聲音有些發抖,用手指了指小廟裏,說:“我看到裏麵好像有什麽東西,是紅色的。”


    我的近視眼在晚上很不方便,就算拿著手電看東西也要比別人反應慢一點,姍姍的眼力比我好得多了,聽她這麽一說,我心裏也發毛,心裏立刻想到了催眠世界裏的那些穿著紅色裙子的女人,現在的我當然早就知道《老宅》不僅僅是催眠那麽簡單,它裏麵一定藏著秘密,在我的背後有人在安排操縱著一切,可是現在的我絲毫無能為力。


    靜靜的等了一會,見沒有發生什麽事,我對姍姍說:“沒事,我這就把手電打開。”說著,輕輕的把手電開關往上一推,然後看到了姍姍說的紅色的東西。


    盡管有了心裏準備,但是當仔細看清楚眼前那個東西時,我還是覺得全身開始冒冷汗,這件東西我們在不久前剛剛見過,就是去接新娘的紅色花轎。


    轎子放在這裏並不是讓我害怕的原因,讓我害怕的是當時我們和轎子離得遠,加上又處在火光照不到的暗區,所以看得並不是很真切,現在我靠得近了才發現:這頂轎子雖然是紅色的,可是整個轎子都落滿了灰塵,好像已經很多年沒人使用過一樣。


    我並不覺得這是另外一頂轎子,因為在封門村這樣的小地方,就算全盛時期也不過就三四十戶人家,除去老人根本就沒多少青壯年,一頂轎子已經足夠使用了,更何況現在這裏總共就剩下這麽十幾個人,可是如果真的就是這頂轎子,為什麽辦喜事的人不把它清理幹淨?


    各地的婚嫁風俗都不相同,可是沒有一個地方是不在結婚那天把一切都弄得幹幹淨淨的。


    越看越想我心裏就越是覺得發毛,姍姍這時也看清了是轎子,拍拍胸口說:“嚇死我了。”一邊說一邊就走上前去仔細看了起來。大概每個女孩子對於結婚這種事都有著一種強烈的好奇心,所以盡管剛才她還是嚇得要死,現在卻忍不住對這轎子評頭評足起來,說:“真髒,這樣破破爛爛的轎子,鬼才願意坐呢!”


    我的心猛的一跳:鬼才願意坐,萬一,那些人真的就是鬼呢?


    我被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給嚇了一跳,拚命想讓自己不去繼續這個可怕的念頭,但恐懼一旦在心底滋生,就再也無法輕易揮去,我提心吊膽的看著麵前的轎子,轎子是兩個人抬的,顯得有些長,但顯得有些偏窄,如果裏麵坐一個人,想要有什麽大的動作都不可能,隻能老老實實的坐著。我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樣的轎子,坐在裏麵,會不會就和躺在棺材裏一樣,隻有可憐的一點狹小空間給你,你在裏麵什麽也看不到,隻有屬於你自己的恐懼。


    轎門有簾子垂下來,將轎子裏麵遮得嚴嚴實實,什麽也看不見。也許是因為剛才莫名其妙的想法,我總覺得這轎子裏麵就坐著一個死人,他就在看著我,就像我現在在看著她一樣。


    她在門簾的那一頭,我在門簾的這一頭,好像當初我在井的這一頭,二良和一娘分別在井的那一頭一樣。


    姍姍還在東看西看,也許是見我一直在發呆吧,停止了對花轎的探索,奇怪的看著我,說:“你怎麽對著轎子在發呆?是想要看看裏麵嗎?那就拉起來看看好了。”一邊說一邊就伸手將門簾掀了起來。


    姍姍知道的事情遠沒有我那麽多,而且也是個單純的人,想得不會想我這麽複雜,或許這是因為我癡迷於寫鬼故事的後遺症吧,但我總覺得這頂轎子裏有人在看著我,她無法動彈,在等著我掀起門簾來和我相見,我一直在猶豫著,沒想到姍姍已經搶先動了手,我一聲“不要”還沒喊出口,門簾就被她掀了起來。


    轎子裏的空間和我想象的一樣狹小,和我想象的一樣深,我站在我這個角度看過去,更顯得像是一副小小的棺材,但是裏麵沒有我想象的死人,我長長的鬆了口氣,覺得自己疑神疑鬼的性格真的是需要改改了,不然隻怕自己很容易就發神經變成瘋子,這樣說來,排除《老宅》裏的那些故事,那些人讓我不要繼續寫下去似乎對我也沒有什麽壞處。


    這樣想著,我就準備去這間屋子裏別的地方看看,但就在準備轉身的時候,我的手電很自然的微微一垂,我在轎子裏踏腳的地方看到了一雙鞋子。


    一雙紅色的繡花鞋。


    我剛剛放鬆的神經立刻又繃緊了,第一時間想起了風門村楊子江對我說的那些話,他在鏡子裏看到了一雙紅色的繡花鞋,鞋子裏麵沒有腳,鞋子的後麵留下了一行行淺淺的腳印。


    現在我看到了同樣的一雙鞋子,我突然注意到,轎子裏都是灰塵,如果有人在裏麵坐過,哪怕真的是個死人,也一定會留下印記,但我麵前的轎子裏,是一層厚厚的灰塵,上麵沒有人坐過。


    姍姍也發現了這雙鞋子,正要開口說什麽,我伸手阻止了她的發言,然後小心翼翼的將那雙紅色的繡花鞋拿了起來,轎子裏踏腳處留下了兩個淺淺的鞋印。


    就像那天我在風門村裏看到的一樣。


    第二十一章 七十三號


    鞋子不是新的,上麵也布滿了灰塵,已經有些掉色,但卻沒有破爛,顯然一直保管得很好,就好像一直放在這裏沒人動它一樣。


    但我知道,它一定是活的,它從風門村跟著我,來到了封門村。或者其實它一直就想我來這裏,它不是跟著我,而是帶著我來到了封門村。


    它不會說話,但我能感覺到。


    我感覺到有人搖晃我的身體,從恍惚中醒過來,姍姍正一臉擔心的看著我,可能是因為我剛才的樣子太過奇怪了,姍姍說:“阿瑞,你嚇死我了,剛才叫你幾聲你都沒答應,你怎麽了?”


    我搖搖頭說:“沒事。”然後低頭看著手裏的繡花鞋,心想:你讓我來到這裏,是想告訴我什麽?


    想了想,我還是將繡花鞋重新放在了轎子裏,然後放下門簾,開始打量起周圍的環境,姍姍說:“阿瑞,冷月又不在這裏,我們到別處去看看吧。”


    我嘴上答應了一聲,腳下卻沒有移動,用手電四處照了照,看到屋子裏果然也有兩個雕像,看來和風門村一樣,這裏真的是一座小廟。


    我好奇的用手電照了照那兩座雕像,也是破破爛爛,看來時間真是最厲害的武器,不管在哪裏不管什麽東西都經受不住歲月的侵蝕,這兩座雕像的頭也破得差不多了。我看並沒有什麽新的發現,和姍姍打了個招唿就要離開,但在轉身的一瞬間,突然心中一動,急忙又轉過身重新打量起眼前的雕像來,越看和心中的印象越是吻合,終於忍不住對姍姍說:“你看這兩座雕像!”


    姍姍聽我這麽一說,馬上盯著那兩座雕像看了起來,過了好一會,突然“啊”了一聲,說:“一模一樣!”


    我點點頭,姍姍是去過風門村的,這裏的雕像和風門村那邊的完全一樣。本來這兩個村子的布局甚至名字都差不多,若說沒有關係肯定不可能,發現兩座完全相同的雕像也不是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事,問題是這兩座雕像太過於相似了,連身上破損的部位和程度都完全一樣。即便是兩件完全的東西,若處於完全不同的自然環境中放上幾百上千年的,也不敢保證最後破損的情況會如此驚人的相似,唯一的解釋就是這雕像本身就是不完整的,從它們被雕刻出來的那天起,它們的頭就都隻有半個。


    姍姍也是多次去過風門村的,一下子就看出了其中的關鍵,圍著雕像轉了兩圈,說:“看來這雕像身上有不少秘密呀,說不定就是這兩個村子裏的人他們共同的祖先。”


    我也盯著這兩座雕像看,和那兩座雕像一樣,這兩座雕像的頭像也雕刻得很像,但我不讚同姍姍的說法,兩座雕像是並列擺放,說明他們的身份地位相差不多,自然不可能是父女或者母子,既然不是父女母子關係還要長得如此相像,那就隻能是兄妹關係了。祭拜祖先的地方放著一對兄妹,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除非,真如傳說中的那樣,他們祭拜的是鬼,這一對不是人像,而是鬼像。


    因為我在風門村的小廟裏經曆過一些無法理解的事,所以現在對於這個觀點深信不疑,我抬起頭看著這兩座雕像,沒有那種他們要和我說話的感覺。四處看了看,並沒有發現什麽有用的線索,我也不知道那種驅使我來到這裏的感覺從何而來,或許真是那雙奇怪的鞋子。


    但這裏什麽也沒發生,我對姍姍打了聲招唿,準備繼續往別的地方去看看,就在這時,我們突然聽到了一個奇怪的聲音。


    那是一個女人在唱戲的聲音,她在唱:


    “我本是羞花閉月美嬌娘,錯投了男兒胎,一副醃臢臭皮囊……”


    我的毛孔立時豎了起來,這個戲詞我已經不止聽過一次,應該是一個男人在自怨自艾自己投錯了胎,但現在這本該是男人來唱的戲由一個女人唱來卻顯得格外陰森,聲音低沉婉轉,斷斷續續若隱若現,有時突然高一句,有時下一句不注意聽又根本聽不清楚,飄渺虛無,卻反而讓你在不知不覺中集中起精神去尋找她的存在。


    在這樣一個籠罩在黑暗之中的詭異村子裏,尤其是在剛剛經曆了那些令我們害怕的事情之後,這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我們都嚇了一跳,姍姍很自然的又靠在了我身邊,可是才一會功夫,我就聽到她大聲說了一句:“是冷月,我聽出來了,那是冷月的聲音!”


    我先是愣了一下,隨即醒悟過來飛快的跑出了小廟向遠處望去,村子裏一片漆黑,即便周圍還有少許唯有完全融化的積雪,但並不能使我看清楚村裏的狀況。姍姍毫不猶豫的就往外跑去,我急忙也跟了上去,除了擔心姍姍的安全,還想知道為什麽冷月也會唱這首曲子。


    冷月唱戲的聲音忽高忽低斷斷續續,這讓我們在尋找方向時困難了不少,經常跑一會兒又停下來等待聲音的再次出現,或者是跑一段路又重新折返迴來,但漸漸的卻感覺到這聲音離我們越來越近了,終於在繞了幾個圈之後,我們找到了冷月。


    她坐在一棟房子的門口,我知道這棟房子,因為在這裏唯有它是以麵南背北的方式存在的,房子靠近門口的地方有一張太師椅,傳說中誰坐上去誰就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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