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良用手指著一個地方,說:“我記得當年這裏是一棵棗樹,可惜現在吃不到那麽甜的棗子了。”


    我點了點頭,當年種植棗樹的地方現在是一片我不認識的花,很整齊,但是我不喜歡。我說:“走吧,我們已經看過了。”在心裏我又默默的說了一句:“我已經來看過你了”,這是對那個神秘的號碼說的。


    我們都有意不提迴家看書睡覺的話,二良還是堅持去吃宵夜,我想了想,反正迴家也睡不踏實,也就答應了。兩人在廣場邊上找了個大排檔,三個菜四瓶酒,一邊喝一邊看著周圍來來往往的人,嘴裏說著一些毫無營養的話。


    我一邊有一句沒一句的和二良說著話,一邊眼睛到處亂看,這是我多年養成的習慣,年少青春時純粹是為了多發掘身邊的美女,後來開始學習寫作就把這當成了培養自己觀察力的一種訓練方式。


    我的眼睛很快就被兩個人給吸引住了,其實他們也很普通,但是看他們的樣子仿佛是心事重重,這樣的人大街上隨便一抓就是一大把,之所以能吸引住我,是因為我總覺得他們身上有某些東西我很熟悉,那種感覺,就好像是我和二良。


    是的,他們的神情就和我跟二良一樣,眼神中流露出來的也是驚恐。


    二良也發現了這兩個人,看了看我,意思是問我怎麽辦。世界上有些人有些事真的很奇妙,你在人群中總會那麽不經意的就找到那個人,不管他在坐著還是站著,你總是一眼就能把他找出來,就好像是我發現這兩個人一樣。


    我怒了努嘴,示意先看看再說,那兩個人其中一個西裝革履,頗有些老板風範,另一個人雖然身上的衣服也是高檔貨,但怎麽看怎麽都像是一個暴發戶,二良低聲說:“估計是個包工頭。”


    我笑了笑,前一兩年房地產飛速發展,確實催肥了很大一部分人的腰包,那包工頭模樣的人臉色陰沉,不停的喝著酒,一雙眼睛卻是沒有任何神采,那個老板模樣的不停的對他說著什麽話,似乎是在安慰他什麽,兩張桌子隔得不是很遠,隱約的能聽到幾個字,似乎老板模樣的人在勸包工頭不要想太多。


    那包工頭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酒,情緒有些激動,突然提高了嗓門:“怎麽就不是真的?你看看隻要是和那所老宅子有關的都出了事,你的兩個小區……”剛說到這裏哪個老板模樣的人就急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壓低了嗓子低吼了一聲:“你這麽大聲做什麽?我不是陪你來看這老宅了麽?”


    雖然他壓低了嗓子說話,但顯然他聽了包工頭的話心中也很是激動,因此說話聲音也大了不少,那一聲“老宅”我和二良都聽得清清楚楚,兩人對望一眼,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驚異,點了點頭,同時站起身來往那張桌子走去。


    這時那老板模樣的人也發現了我們兩個,大概是見我們來勢洶洶,急忙從口袋裏掏出錢往桌子上一扔,拉了那包工頭往外就跑。我們原本隻是想找他談談話,這時見他們躲著我們,知道事情肯定有什麽古怪,我和二良拔腿就追,但這時候好死不死的被老板給攔了下來,嚷著說我們還沒付錢。


    等我從口袋裏把錢扔給他的時候,那老板和包工頭已經衝到街對麵了,老板模樣的人已經打開車門坐進了駕駛室,二良急了,也不管路上車來車往,幾步就衝了過去,一把往那個包工頭的衣服抓去。


    這時包工頭模樣的人半個身子已經坐進了車裏,那老板模樣的人見二良追來,立時發動了車子,二良措不及防沒抓緊,右手順勢落了下來,“嘶”的一聲將那包工頭的口袋給扯了下來,“嘩”的一聲一疊東西掉了出來落在了地上,而這時車子已經以極快的速度開走了。


    我氣喘籲籲的跑到二良身邊,見他手上拿著一疊照片,問:“這是什麽?”


    二良一邊看一邊說:“是一些照片,看樣子是老式房子裏拍的,嗯,阿瑞,我看怎麽這麽像是你家的老屋。”


    我接過照片,像,真的很像,每一張照片裏顯示的圖像和我記憶中的幾乎完全一模一樣,但我知道這不是,雖然這座老房子和老宅的布局結構都完全一樣,但對於自幼在此長大的我來說,還是能辨認出這不是我從小長大的老宅。我心裏大為好奇,這是哪裏的古屋,看樣子至少也有好幾百年的曆史了,布局居然和我家的一模一樣,有機會真應該去看看。


    我搖了搖頭,正要開口說這不是我的老宅,二良突然“咦”了一聲,說:“還真不是你家的老屋,我記得你家的老屋沒這樣一所房子。”一邊說一邊將一張照片遞了過來。


    這是一座黑色的房子,如果按照我家老宅的布局,它應該是建造在後院的位置,我家老宅自然沒有這樣一所房子,或許這就是這兩座不同的老宅之間極少數的不同之處吧。


    我隨手又把照片遞給了二良,他伸手接了過去,就在這時,我眼睛很隨意的撇了一眼,然後一把將那張照片搶了過來,橫放在我眼前,沒錯,真的沒有看錯,這個時候,我想我終於明白王強家廚房裏那把平底鏟子上麵刻著的字是什麽意思了。


    我將照片橫了過來,上麵的黑色房子,一邊大,一邊小,那是一口棺材的樣子。


    第十一章 井(一)


    我坐在電腦前,雖然二良沒能抓住那個包工頭,但他記下了那輛車的車牌號,此時已經動用一些關係去尋找了,當然這一切都隻能是他自己一個人做,私自動用警局裏的一些資料已經是違規的事,他當然不可能做得更多,更何況我們也不知道那兩個人為什麽見了我們就要跑,我們隻不過是因為聽了他們的談話起了好奇心,沒想到最後從那些照片裏居然真的看到了一座古老的大宅子。


    那些照片就放在電腦桌前,二良分不出精力去查這些照片上的老宅子到底在哪裏,於是把這任務交給了我,我掃描了幾張上傳到網絡,可惜沒人知道,倒是有不少人也誤以為是我家的老宅,畢竟老宅以前就在市中心老城區的位置,見過的人還是很多的,當然我知道不是,因為老宅裏沒有那一間黑色的屋子。


    那張照片橫放在桌麵上,越看就越像是一口棺材,王強房子裏那些神秘的手稿我沒有見過,如果那封信上說的都是真實的,那麽我看到的“一口棺材”這四個字會不會也預示著什麽,難道就是預示著我會看到這樣一張照片?這座古屋和我家的老宅為什麽那麽像?


    我呆呆的看著電腦顯示屏,腦子裏不停的想著這些問題,就在這時,手機又響了起來,是一條短信。


    拿起手機,我的眼睛立刻瞪大了起來,又是那個號碼,我的手竟然有些顫抖,但我終於還是按下了手機進入短信閱讀。


    “迴來看我吧!”


    還是一樣的內容,但是最後一個標點從句號變成了感歎號,而這感歎號竟似乎帶著一股奇異的力量,我仿佛能感受到發短信的人心中出離的憤怒。


    我用顫抖的手迴過去一個短信:“我已經來看過你了,你是奶奶?”


    不要笑我,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去麵對了,我心想如果真的有鬼,那這個人一定是我奶奶,隻有她一直對老宅念念不忘,當年搬出老宅時她是最舍不得的。


    那邊很快又迴過來一個短信:“迴來看我吧……”


    這次又變成了省略號,我仿佛感受到一個即將離去的老人心中的無奈和傷感,我迴過去:“在哪裏?”


    “老宅!”


    迴複過來的還是這樣一句話,但我明明已經去過老宅了,我的眼睛瞥見桌子上的照片,那口黑色的棺材在慘白的日光燈下顯得格外刺眼,我心裏忽然一動,急忙發了一個短信過去:“老宅在哪裏?”


    我的心劇烈的跳動著,等待著對方的迴複,每一秒都是如此難熬,但一直過去十分鍾,那邊也沒迴複我,老宅在哪裏,我還是不知道。


    二良的電話打斷了我的沉思,我接起電話,二良氣喘籲籲的在那邊說道:“找到了,你快過來,在市人民醫院一樓急救室,快點。”


    我吃了一驚,連電腦也顧不上關,直接就衝下了樓梯往人民醫院趕去。


    二良早已經站在醫院門口等著我,見我趕過來,一把拉住我往急救室跑去,一邊跑一邊說:“他們出了車禍,恰巧今天的值班交警是我朋友,第一時間通知了我。”


    我和二良走到急救室門口,剛巧裏麵出來一位醫生,二良掏出警官證,醫生看了一眼,摘下口罩說:“坐在副駕的那位經搶救無效已經死亡了,另一位已經脫離了危險。”


    經得醫生同意,我和二良走進了急救室,急救室裏醫生正圍著一張床忙碌著,另一張床上用一張白布蓋著,一個醫護人員正準備將床推出去。


    二良伸手阻止了那個醫護人員,將白布輕輕掀開,除去我奶奶,這是我第一次看死人,更何況是死於交通事故的,我隻看了一眼就衝出去嘔吐起來,幾乎吐得連膽汁也出來了,感覺到有人在我背上拍了拍,接著聽二良說道:


    “我第一次看到屍體時的反應也和你一樣。”


    我直起身子,接過二良手裏的礦泉水漱了漱口,用紙巾擦去嘴角的汙漬,問:“看出什麽了沒有?”


    二良的臉色很難看:“一個還沒有醒過來沒辦法問話,另一個……”他皺了皺眉頭,似乎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想了一會,才繼續說道:“另一個死得很難看,尤其是臉上的表情,似乎他臨死前感受到的不是痛苦,而是恐懼。”


    “恐懼?眼看自己要出車禍撞上東西當然會恐懼了,這很正常吧?”我迴答道。


    “不一樣。”二良肯定的道:“通常出車禍的人都是因為受傷過重而死,這個包工頭模樣的是在醫院裏搶救之後才死亡的,所以臉上的表情表現出來的應該是痛苦而不是恐懼。”


    “有什麽好恐懼的?”我嘴裏嘟囔了一聲,這是個沒有答案的問題,或許也不是一個重要的問題,我們隻能等那個老板模樣的人醒了之後問問那些照片是從哪裏拍攝下來的,雖然這是從包工頭的身上掉下來的,問他也不一定問得出來,但隻要有希望總是好的。


    二良的臉色猶豫了一下,好像有什麽話想說,我問:“怎麽了?”


    二良搖了搖頭,想了想還是吸了一口氣,對我說道:“他臉上的表情,和王強、老楚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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