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我不喝了,不喝了!”我最怕女人這一招,連忙說道。


    “這就對了!”她頓時又笑靨如花,“我幫你再盛碗飯,今天我做的都是你愛吃的菜,你可要多吃點。”


    看她往廚房走了進去,我趕忙跑到藏酒的地方狠狠地喝了幾口。再迴到飯桌旁時,隻覺渾身舒坦。隻是待謝小婷迴來後,再不敢和她近距離講話,生怕她又聞出酒味。


    李智林知道我迴了單位,一天下午打電話給了我,執意要請我吃一頓飯。


    “今天沒什麽事,下班找個地方聊一聊天!”李智林說。


    “不用破費!”我說,“你參加工作不久,以後有的是花錢的地方!”


    “需要錢花,也不差請你這一頓!”李智林在電話裏笑著說,“你是我師父,再怎麽說謝師宴是要請的!而且,上次跟你講的那個案子破了,過程曲折!還幸好得你的指點呢。你就不想聽我說說破案經過?”


    這小子賊精,知道如何吊住我的胃口。


    “好吧,我還真想聽聽!”我說,“去什麽地方?”


    “望江樓吧。”李智林說,“那裏環境不錯。”


    通完電話,我對謝小婷說了外出吃飯的事,叫她不用給我做飯了。


    “不許喝酒!”謝小婷聽了之後,板著臉說。


    “知道了,哪有像你這樣管男人的女孩子?”我笑著說,“以後誰做你丈夫不是挺倒黴?”


    謝小婷幽幽地看了我一眼,說道:“我就是這樣的女孩子,誰做我丈夫誰就得聽我的話!”


    我聽出她語氣暗含幽怨,隻好嗬嗬地笑了幾聲,不敢再說什麽。


    去望江樓時,李智林已經等在那裏了。


    這個酒樓臨江而建,窗外對著江邊的一排排楊柳,此時正值初春,微風吹過,柳浪此起彼伏。抬頭看過柳浪,便能看到江裏匆匆而過的大船小船。


    我和李智林選擇了鄰窗的一個位置坐了來,邊觀賞江景邊聊了起來。


    “我真想不到局裏會讓你去巡邏!”李智林說道,“那些人,根本就不把局裏的業務放在心上!聽不得不同意見,耍一些見不得人的小權術!”


    我詫異地看著他,說道:“你什麽時候也變得這樣憤世疾俗了,這可不好!你還年輕,有很長的路要走,不能學那些爛泥扶不上牆的老油條!”


    “我隻是實話實說,替你打抱不平罷了!如果連我們自己的事都不敢說,還怎麽去為受害人仗義執言呢?”李智林說。


    “好了,我知道你的俠骨義膽了!”我笑著說,“還是說說那件案子吧,後來是怎麽偵破的?”


    “嗬嗬,我就知道師父對案子最感興趣!”李智林賣了個關子,“我們還是先點菜,邊吃邊說吧!”說完叫來了服務員,拿菜譜點好了幾個菜。


    “你知道嗎?說起來還是一件殺妻奇案呢!”等服務員走後,李智林開始對我說道,“女孩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嫁給了南山市一個富商。誰知道那富商不是個東西,原來還有一個老婆,沒有生育能力,娶那個大學生就是為了能生個兒子。所謂的娶其實不過是包養罷了,富商怕那女的不依,在社會上辦了一個假結婚證騙過了她。哪想到那女子懷了孕後,還沒生下來就流了產,更糟的是從此落下了習慣性流產的病根,懷了幾次孕都流了產。那富商見借腹生子的目的沒有達到,又玩膩了那女大學生,索性對她攤了牌,告訴她自己是有家有室的人。那女大學生聽了自然如同遭遇了晴天霹靂,大鬧了一陣,可哪裏是富商和他老婆的對手?搞得最後精神就不正常了!當地婦聯聽說了這件事,和派出所聯合做富商的思想工作,對他不道德的行為進行了譴責。迫於壓力,富商把那個女的送到了精神病院治療,就是我們之前說的那家南山市第三人民醫院,也叫南山市療養院。開始還好,到後來便撒手不管了,那女子跑出醫院幾次,到富商家裏鬧過。”


    第一百三十六章 這樣的死亡有沒有個頭(二)


    “最後一次吵鬧是今年春節時候,富商見她糾纏不休,就幹脆下了毒手,用繩子在家裏勒死了她,生怕她還活著,又用錘子敲了頭部幾下,然後偽裝成被人野外奸殺後棄屍江中!我們接到報案時,屍體已經在江中泡了兩個月了,高度腐敗,很難認出本來的相貌。幸好有你指點,根據身上的衣服,我們找到南山市第三人民醫院,但醫院死活不承認是他們的病人。我們隻好找到當地派出所了解失蹤人口情況,派出所剛好有一個曾經參與處理糾紛的民警在場,根據我們描述死者的大概年齡,隨口就說了富商家那件事。根據他反映的情況,我們又找到醫院,要求見那個接受治療的女子,見掩飾不住,醫院的醫生終於說了實話,那個女子春節前從醫院跑了出去,一直沒有迴來。後來那個富商到醫院找過她一次,醫院無法交待,連連道歉。未曾想富商並沒有計較,隻是交待醫院不要對別人提起那個女人的事,如有人問就說醫院裏沒有這個女病人。醫院本來生怕他找麻煩,聽了這話當然求之不得,當下答應不迭。這樣說來,那個富商的行為可就變成了‘此地無銀三百兩’。我們順藤摸瓜找到他,那個富商並不否認以前的事,也不否認交待醫院的那些話,但他的解釋是怕女子的家人來找他麻煩!他說他也不知道那女子到哪裏去了!我們當然不信他的解釋,經過搜查,在他家的浴室裏發現了人體組織,經檢驗正是那女死者的。於是馬上抓了那個富商。那富商沒經過這樣的場麵,一審訊就交待了殺人的經過。”


    “不錯,這個案件破得還算漂亮!”我欣慰地笑著說,“法醫發揮了很重要的作用!”


    “隻是,那個死者的身份還沒有查清。據富商說那個女的叫劉娜,結婚證上寫的也是劉娜,隻是那張結婚證早已被富商毀掉了!說起來那個女的和你還是老鄉呢師父!但那個富商隻知道她是你家鄉那個市的,具體地點不清楚。我們查過了,你們那個市並沒有這樣一個叫劉娜的,所以隻好發了協查通報,可是到現在還沒有消息!屍體都已經火化了,骨灰現在還放在殯儀館。那些殯儀館的人比我們還急,問情況的電話都打了幾個!找不到家屬他們不知問誰要錢去!”李智林笑著說。


    “這樣的屍體來源的確很難查找!”我說道,“沒有照片你們怎麽發的協查通報?就寫上她dna檢驗數據嗎?”


    “說來還真是幸運!”李智林笑著說,“我們去精神病院調查時,那裏接收醫人都要照相的,所以剛好有死者生前的一張照片。什麽時候我也給你看看,說不定你會認識自己的老鄉呢!”


    “好啊。……”我正要說先看看,李智林的手機卻響了,於是停住了話題。


    李智林低頭接電話,表情嚴肅地“嗯嗯”了幾聲,然後掛上電話,帶著抱歉的表情說:“師父真是對不起了,潘隊打電話來,說又接到報警在江裏發現一具屍體,還不知道是不是兇殺。我得馬上趕過去!”


    “沒事,你去吧!”我笑著說,“有什麽對不起的,我又不是不了解法醫工作!”


    “菜點好了,你最愛的酒也叫了的。我先把單買了,你慢慢吃,如果來得及我再趕過來!”李智林說。


    “不用你買單!”我說,“等下我來送錢就行了。”


    “那是怎麽說的!”李智林笑著說,“難道我放師父鴿子不成?!”說著走到服務台買好單,道了一聲別就走了。


    我重新選了一個朝著大江的座位坐了下來,這時菜已經端了上來,還有一瓶白酒。


    見了酒,我早把謝小婷的話拋到了九霄雲外,打開瓶蓋自斟自飲了起來。


    窗外的柳樹揚起了柳絮,如雪花般飄飄而下。


    又是一個春天,可是有多少人已經看不到這個季節了呢?“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我們這些法醫,一定是看到“花落人亡”故事最多的人了!我想到李智林剛才說到的案子,不由在心裏感歎。可是有誰會在意這些故事呢?每個人都在不由自主地前行,有些人,有些事注定最終會化為塵埃,被遺落在了時間的長河裏。時光推移,物是人非,誰會記得那個曾經的誰?


    不覺間已喝了幾杯,天漸漸暗了下來。李智林打電話來說死者不是被人謀殺的,但因為還有許多工作要做,所以來不了了。我索性坐在窗前,看起外麵的夜景來。江邊的燈已經亮了起來,發出泛黃的光。江裏的船隻依然來往繁忙,如同飄忽在夜色裏的螢火蟲,川流而過,一切都顯得生機盎然,但誰又知道那江麵下的暗流湧動?在這江水中,每年需要法醫檢驗的屍體不下於數十具,有名的、無名的,自殺的、他殺的,一個個原本鮮活的生命,都在江水的奔湧中黯然消逝。對我們法醫來說,這成了工作中的常態,以致於如果長時間沒有從江裏撈出一兩具屍體來,反而令人感到意外!“師父,這樣的日子有沒有個頭呀?”一次在江邊檢驗屍體時,李智林這樣問我。我當時迴答他說:“如果你再幹久一點,就不會問這個問題了!”是的,當一個人周而複始地重複同一件工作時,勢必會感到麻木,那怕是麵對生死!果然,後來李智林再沒問過相同的問題!


    然而今天,當我離開法醫工作,坐在這裏對江獨酌,迴想起以前的事時,竟不由得感慨起來。


    “是呀,有沒有個頭呢?”我想。


    酒已微醉!我離開酒樓,踱步江邊小沐了一會兒清風,才慢慢走迴家。


    謝小婷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樣子在等我。看到我迴來,她站了起來,搖了搖頭說道:“我就知道你不可能不喝酒的!廚房裏煲了湯,我端出來,你喝點,暖一下胃!”


    我見她端出一碗雞湯,香味撲鼻,忍不住喝了起來。


    謝小婷站在旁邊歎了一口氣,幽幽地說道:“你能為那個女人戒煙,就不能為我戒酒麽?”


    我不由一愣,抬起頭時,她已經走進房間去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這樣的死亡有沒有個頭(三)


    舒心的日子沒過幾天,彭帥又找到了我——當然還是為了他們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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