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後,我按照信封上的地址來到了禪市。對應地址上門牌號的是一棟別墅,我在對麵找房子租住了下來,一邊找工作,一邊等待劉嫣出現。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要找她,就算見了麵,她都可能不認識我了!可是我就是控製不了自己!……接下來的日子,卻一直沒有看到劉嫣出現,倒是那房子裏有一個叫丁磊的男人好象跟劉嫣的關係不一般。——我聽到他和老婆吵架,說出了劉嫣的名字!那時我才知道,那裏並不是劉嫣的家!我知道那個丁磊會去找劉嫣的,於是通過跟蹤他,找到了劉嫣的家。後來,我又把房子租到了劉嫣家對麵。……”


    “為什麽要殺丁磊的老婆?”師父打斷他的話問道。


    “有一次,我看到丁磊的老婆去劉嫣家,跟劉嫣大吵了一場,還打電話叫人找劉嫣的麻煩!我當然不能袖手旁觀,眼睜睜地看著劉嫣受到傷害,於是就準備了一把刀,決定給她點顏色看看,讓她以後不敢再為難劉嫣!


    我帶了一把尖刀,一天晚上爬進丁磊的老婆家,先悄悄地在她家裏找了一根繩子,割成了兩段,一段掛在門梁上,一段收在身上。當時就丁磊的老婆一個人在家,我先用刀比住她,要她別動別出聲。她開始有些害怕,一直求我別傷害她,說要什麽都可以給我!我怕被人聽見,於是用手勒住了她的脖子,還輕刺了她腹部幾刀,讓她安靜下來,然後說:‘以後別再為難劉嫣了!’讓我沒想到的是,聽了我的話,丁磊的老婆居然不怕了,她還帶著蔑視的笑說:‘原來是劉嫣那個婊子請你來的,臭不要臉就是想我離開自己的丈夫,你告訴她,那是不可能的,除非今天把我殺了!不殺了我,我還會叫人去收拾她!’聽她辱罵劉嫣,我當時就被怒火衝暈了頭腦,用刀逼著她往門邊走。她看到了門梁上的繩子,開始掙紮。我取出了身上的繩子,繞在她脖子上,使勁地勒了好幾分鍾,直到她那張惡毒的嘴再也不能張合!……我知道她剛跟劉嫣吵過架,如果被殺,一定會有人懷疑是劉嫣幹的,於是我把她用繩掛在了門梁上,偽裝成了自殺的模樣!……”


    “殺人之後,怎麽還不逃走?”


    “丁磊的老婆死前打電話叫了人,我怕劉嫣受到傷害,於是沒有走,一直守著她。幾天前,我發現一個男的拿著花找劉嫣,緊接著她就失蹤了,好幾天沒見到人。我懷疑她被那個男的脅持了,心裏很後悔當時沒有衝上去!這幾天我揣著刀,一直在找那個男的。算他幸運,我沒有找到他,不然要他好看!你們要趕快找到他們,把劉嫣救出來!”


    我後背一陣發涼,他說的那個男的,毫無疑問就是我了!


    “就是這些嗎?”看完錄相,我問師父。


    “你還想知道什麽?”師父反問。


    “沒什麽。”我笑了笑。


    “其實,有些細節是無關緊要的,無需繼續追究下去!”師父看穿了我的心思,他倒了一杯水遞給我,笑著說,“就像這杯水,我們還需要弄清是從哪裏來的嗎?有些事,大可不必糾纏於細枝末葉!”


    我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於是默默喝了口水,沒有作聲。


    “好奇害死貓,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兩個人相互喜歡,比任何真相都具有說服力不是嗎?”師父見我沒有迴應,又說了一句。


    我點了點頭,然後轉移話題問道:“師父什麽時候迴去?我請你們吃個便飯。”


    “不用那麽客氣!”師父說,“林顯著打電話催著我們馬上迴去,潘雲都恨不得插對翅膀飛迴去了!”


    “那總得吃飯不是!我已經在餐館訂好座位了!”我撒謊道。


    “這樣呀!”師父看了看我,然後笑著說,“好吧!不過,得把那個女孩叫過來讓師父看看!”


    我想了一下,點頭答應了。


    請師父和潘雲吃飯的時候,我特意帶上了劉嫣。她本不願意赴宴,說酒桌上的人都不認識,實在沒什麽好交流的,不如不去。我告訴她,酒桌上的人對我來說不是普通的朋友,出於禮貌得她去一下。劉嫣被我打的‘太極’弄糊塗了,她實在想不通她去不去跟禮不禮貌有什麽關係,可想了一下,最後還是終於答應了。


    酒席上,劉嫣也管鍾任之叫師父,讓我覺得心裏很是舒坦。師父後來在談及劉嫣時,用了‘極聰明的女孩子’這樣的詞來形容她,不過也說她太敏感!


    當劉嫣得知師父他們是北江公安時,毫不隱諱地說出了自己姑姑慘遭殺害的事情,並詢問案件處理得怎樣了。之前,她還以為是賴四下的毒手,當聽到兇手是另一個叫沈禹的人時,不禁大吃一驚。師父試著描述了沈禹的一些體貌特征,讓劉嫣迴憶,她想了很久也沒有想起那個在姑姑鋪麵裏幫過工的兇手!


    看來她的確跟沈禹沒什麽關係,師父的神情輕鬆了許多,話也變多了起來,時不時還開上一句玩笑。


    第九十七章 我們的愛與他人無關(四)


    我認為師父是在刻意繞開沈禹這個話題。關於沈禹的殺人原因,劉嫣很執著地追問了幾次,我們不知道怎樣迴答,於是就這樣顧左右而言他!


    “記得很久前,有一次我跟我師父出警!”師父迴憶起以前的事來,“那是一具腐敗得一塌糊塗的屍體,解剖時師父不讓戴口罩,也不讓戴手套,兩個人直接用手按著就動了刀子!翻來覆去地,整整弄了兩個小時!……那時候生活條件不是很好,當天晚飯的時候,領導弄了一個雜燴火鍋慰勞大家,旁邊放了很多小菜。所有的人都很興奮,將碗筷撥弄得叮當響準備開吃,正搞得熱鬧,師父突然用手抓了一把小菜,放下了鍋。廚房裏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所有的人盯著我們的手,不敢再下筷,隻是眼睜睜地看著我和師父倆人吃得津津有味!師父還假裝跟人客氣:‘吃呀,別愣著!’……後來,隻有林顯著一個人硬著頭皮跟著我們下筷子!”


    他的故事把我們都逗樂了。


    “可是師父,你們不會連手都沒洗吧?”劉嫣笑著問。


    “沒洗手,帶著人肉一塊吃的還算是人嗎?”師父笑道,“你還真把法醫當成飲血茹毛的怪物了!”


    “其實,我是佩服你們那種藐視死亡的態度!”劉嫣說。


    “乍看似乎是我們法醫麻木不仁,其實這是對生命的一種坦誠!”師父笑著對她說,“對生命坦誠,也是對自己坦誠!師父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無論生或死,都應該平等地對待,沒有什麽可以讓人畏懼的,無論它是怎樣的一種形式!懂得了這個道理,自然會比別人收獲得要多一些,你們看林顯著,他現在都幹上大隊長了!”


    劉嫣微笑著頜首。


    師父又轉過頭,笑著對我說道:“其實像剛解剖完屍體又用手放火鍋料一樣讓人尷尬的事,我們一生中會遭遇到不少。人生無法完美,有時順利,有時就難免就有坎坷!生活就是這樣,讓我們惡心完了,還得要我們繼續過下去,顧慮越多反而失去越多!”


    “又聽師父上了一堂課!”我笑著說。


    “我們一起領會吧。”師父說。


    關於劉嫣與丁磊的事,師父知道我心裏有一道坎!而那時,我們以為劉嫣還不知道何倩倩的事,因此並沒有談及到丁磊。——而這件事,又恰恰是我想知道的!


    後來劉嫣說,她確實不知道沈禹是誰。姑姑家當時開了一家屠宰場,她去那裏幫忙做了半年的生意,也確實受到過她的刻薄對待。姑姑的恨,來自於她弟弟——也就是自己的父親被殺那件事,“她恨我媽媽,也由此恨及了我!”也正是這個原因,她隻呆了半年就離開了那裏。對於有人在店鋪裏打架的事,她記得的確發生過!打人的男青年是姑姑的幫工,平常話不多,但至於為什麽事打的架,劉嫣也不清楚!所以,當她迴到禪市,聽警察說那個人是為了自己打架時,覺得莫名其妙:“自己和那個人平常並沒有什麽往來,連他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怎麽可能為自己打架?更何況我和其他人也沒發生過什麽矛盾!”


    “這樣的事,的確讓人難以置信!”師父說,“可是,凡事都有因果,誰又能阻止別人的想法呢!”


    臨別之前,師父拍拍我的臂膀,讓我多保重,還說對劉嫣這個女孩要多關心關心!我當時並沒有領會出他的意思。


    事後,劉嫣說她感覺到事情沒那麽簡單,非要我把沈禹殺人的原因說給她聽。我見她意識到了一些事情,於是把沈禹殺她姑姑的過程說了,隱去了何倩倩被殺的情節。劉嫣聽得既內疚又感動,內疚的是姑姑的死與自己有關,感動的是還有沈禹那樣的人喜歡自己!


    這件事過去後,領導給了我幾天假,讓我好好休息一下。我想到劉嫣希望去梵淨的願望,於是就帶她去了那裏。


    我以為劉嫣不會在沈禹的事上有什麽想法,沒想到她已經知道了我們跟蹤丁磊的事,並反應如此激烈!


    “你很在乎我跟過誰嗎?”她站在梵淨山的台階上,眼淚流了出來。


    “不是這樣……”我還真不知道該是怎樣,“我隻在乎你是否真的愛我!”


    後麵一句,是我在心裏說的!


    “鄧哲,我能感覺到你的心思!你想知道我和丁磊的事,我就告訴你,免得好像我欠了你什麽似的!”劉嫣說,“沒錯,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而且很久前就認識了!……”


    我心裏有些酸酸的。


    “何倩倩還是在我之後認識丁磊的,要說‘小三’,何倩倩才應該是‘小三’!……你遭過別人的背叛嗎?試沒試過雖然你願意為對方付出所有,可那個人還是絕情地離開了你?”


    原來,因為家庭困難,劉嫣是靠別人的資助念完大學的。資助人便是丁磊,那時他也是剛從大學畢業不久,靠白手起家做點小生意。在學校組織的一次感恩活動中,兩人第一次見了麵,從此劉嫣便喜歡上了丁磊,兩人很快就走到一起。劉嫣說她那時是真的愛著那個男人!但是在劉嫣讀大學期間,丁磊的生意遭遇了瓶頸,不得不向生意夥伴——現在的嶽父求援,作為交換條件,他跟何倩倩結了婚。他們的結合,更像是一場交易!


    劉嫣參加了他們的婚禮。婚禮上,她吻了丁磊,然後轉身就離開了,她說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自己的眼淚!離開的時候,她能感覺到新郎站在後麵,呆呆看著她的樣子。她也聽到了新娘有些氣急敗壞地聲音:“她是誰?我問你她是誰?!”劉嫣流著淚笑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那樣做,也不知道這樣算不算報複!——在吻那個負了她的男人時,她輕輕地在他的耳邊說了一句話:“祝願你能和她白頭到老!”


    那時候,母親的病情很嚴重,總是刻薄地數落著她:“這麽大個姑娘了,還不找個婆家!你是要我死不瞑目呀!”劉嫣說那時很恨母親的刻薄,長時間不想跟她說話,甚至有段時間把失去父親的恨也算在了母親頭上:“如果不是她那樣刻薄,父親怎麽會死呢?”這樣想完之後,她又會被自己這種近乎變態的心理嚇一跳!於是她把母親送到醫院,自己一人去了北江市,想換一換環境,調整一下心態,這才遇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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