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是怎麽迴事?”


    “我沒有想到,被殺的那個女人會是姍姍的媽媽!……”


    “是她養母!”潘雲糾正道。


    “對,是她養母。”兇手有些難過地笑笑,“可是姍姍從來都以為,那是她的親生母親!……半年前,不知道她怎麽知道了這件事,當時就跟我鬧翻了,還說要去公安局告發我們!我很害怕,不是害怕自己被抓,而是怕如果殺人者聽到這件事,會對她不利的!於是,我懇求她不要再提這件事了,但是她不聽!果不其然,有那麽幾次,姍姍上街時不是頭頂上掉東西下來,就是有車撞過來,好在她命大,沒出什麽事。我知道那是有人在暗下殺手,於是找到鬼旺,對他說就算姍姍報了警,我也會按照之前的約定,承擔下殺人的罪名。鬼旺卻說對方堅持要將姍姍滅了口,如果我不去做,他們會自己動手!為了保護姍姍的安全,我隻得移花接木,騙他們已經殺了姍姍!”


    “那麽礦洞裏的白骨是誰?”


    “如果我說是一個吸毒者的屍體,你們信不信?”他抬頭說道。


    “哪個吸毒者?”


    “我也不認識!她到我那裏買毒品,吸毒過量死亡,我就把她當作姍姍,扔在了礦洞裏。”韋天恩說,“沒有把頭顱扔在一塊,是怕你們利用顱骨進行頭像複原!男性皮鞋和打火機也是我故意扔在那裏的,目的就是為了迷惑你們。”


    “姍姍現在哪裏?”潘雲急於想找到她,核實事情的真偽。


    他不會知道,我心裏比他更焦急!我還記得,姍姍曾經說,她還清了所有的債,再也不欠誰的了,她想過另外一種生活,不用掩飾什麽,不用醜化自己,可以自在地生活!後來想想,我倒寧願她像以前一樣,把自己的美隱藏在表象後麵。


    “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想了一下,韋天恩這樣說。


    他在說謊。


    “不知道一件事,是不用想這麽久才迴答的!”我說,“你還在隱瞞著什麽!要知道,案件沒破,對於姍姍來說還是很危險的!如果你不告訴我們,沒人能幫得了她!”


    “謝謝你,我很高興還有人能關心她。”韋天恩笑笑對我說,“但是,也正因為她處境危險,我更不能告訴任何人!就讓她安安靜靜地吧,那地方再也沒人能打擾她!”


    我的心涼了半截。——難道他的意思還是說姍姍已經死了?


    後來,不管我們怎樣詢問,韋天恩始終也沒有說出姍姍到底在什麽地方!


    “你剛才所說的都是事實嗎?”潘雲問。


    “如果你們兌現了承諾,那就是事實,如果反了悔,就不是事實!”


    “怎麽說?”


    “如果沒兌現承諾,說明你們並不相信我,那麽事實在你們眼裏也不成為事實了!”


    “這點請放心,答應你的事一定會做到,我們可以拿人格保證!”


    “說實話,真不了解你們的人格怎樣!”他笑著說,“本來不相信你們,在我死後能把我接迴去的——我都不知道法律允不允許這樣做!不過相不相信已經由不得我了,現在已經沒有談價的條件了!”


    “人與人之間總得有信任!”


    “這個世界沒有真正的信任!別忘了我的詛咒!如果沒抓到真正的兇手,還會有人受害!”


    他的話充滿了詭異。


    “臨別時,免交換條件贈送你一句。”臨走時候,韋天恩突然迴過頭來對我說了一句。“放心吧,她沒事!”


    說完後,他頭也不迴,把最後的背影留在通往鐵門的過道裏。


    “他說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潘雲帶著一臉的迷茫和無奈問我。


    “我也不知道!”我苦笑了一下。


    韋天恩這樣的人,我算是頭一次遇到,按我們的話說是:真正的煮不熟熬不爛!說實話,我喜歡通過證據分析案件,這種就事論事的方式很單純。而像現在這樣,純粹地進行人與人之間的交鋒,我並不擅長!


    整件事情發展到這裏,算是無可奈何地到此為止了,潘雲安排了人手查找鬼旺的去向——這個人對案件是個關鍵!


    對於該不該結案的問題,專案組發生了很大的爭議。有人認為韋天恩已經交待了殺人的過程,而且與案件細節相符,結案應該沒有問題,反倒是他後來的供述,是為了求我們把他的骨灰拿迴來,因此動機讓人生疑!而我堅持認為,到目前為止沒有任何證據能說明韋天恩就是殺人犯,在這一點上,董建國破天荒地與我的意見一致!


    最後,因為意見沒有統一,專案組不得不下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結論——鑒於證據不充分,暫不予結案!


    往後的幾天,我覺著心裏很壓抑,莫名其妙有一種惡心的感覺一直往上湧,姍姍的去向成了壓在我胸口的一塊石頭。記得她曾經說過,其實我們每個人都在尋找人生的真相,尋找自我存在的意義,直到最後卻絕望地發現,死亡才是最後的真相!我不希望她過早地以這樣的真相結束!


    後來,有一次去張德生的心理諮詢所,我把姍姍這件事當做自己的心理困惑對他講了。沒想到當他聽到陳秀這個名字時,覺得特別驚奇,他說那個女人之前是他的患者,向他諮詢過心理問題。我這才知道,陳林秀以前去的地方就是張德生的心理諮詢所!


    “她都說過什麽?”我問。


    第八十七章 憂傷的愛(一)


    “主要是以前經曆的一些事,一直讓她無法釋懷,幾乎抑鬱成疾!”張德生說,“她說自己的曾經是北江市一個知識分子家庭的孩子,大運動時父母受到了牽連。為了保護她,上山下鄉那會兒,父母利用關係虛報了幾歲年齡,讓她成為一名知青,去了一個很偏僻的小山村。第二年,父母因為在運動中落下的病根,雙雙去世,連她最後一麵都沒能見上!……她那時候想,自己可能永遠沒有機會再迴來,於是就跟一個經常照顧她的男青年結了婚,安心在村子裏過起了農民的日子。沒想到,命運老是捉弄她,婚後一直沒能懷上孩子,讓夫妻倆很煩惱,為了彌補無法做父母的遺憾,小倆口從鄰村抱養了一個小女孩,起名楊月珍,意思是像月亮般珍貴!……但是後來,禍不單行的是,陳秀的丈夫因為車禍過了世,她一個年輕寡婦無力再撫養小月珍,隻好把她送迴了外婆家,隻身迴到了家鄉。她說她知道,小月珍一直認為自己是她的親生媽媽,也能理解一個孩子失去父母的痛苦,但沒有辦法,自己根本無力撫養她!


    她迴到城裏後,跟一個男的在北江市結婚,生了一個男孩,租住在你所說的案發現場。她沒有說自己的老公是誰,但明顯看得出,對他很戒備!她說自己不應該迴來,如果一直帶著小月珍,過母女倆的生活多好!對於小月珍,她是有著很大的愧疚的。她說自己能體諒到無父無母的滋味,母愛方麵是無法補償小月珍了,隻希望能用其他方式補償她!——從她的言行來看,明顯已經感覺到了自己的危險處境!……”


    我沒想到能從張德生這裏得到這樣的信息,心裏有些後悔三年前沒有沿著心理醫生這條線索查下去。更讓我鬱悶的是,到目前為止,還是無法查出跟陳林秀結婚的男子是誰,為什麽案發後不知所蹤,是被兇手所殺?或者他就是兇手,已經畏罪潛逃了呢?


    此後一段時間,我過得特別空虛,總感覺抓不住任何東西,有一種虛度光陰的惶恐。隻要靜下來,甚至能聽到時間經過身後的聲音!這種惶恐的心情讓人孤獨不已,閑暇下來迴到家裏時,發覺屋裏的一切都是孤零零的,連窗外的榆樹似乎都顯得比以前孤獨!麵對這一切,讓人心裏又沒來由地焦燥,火急火燎地,像有什麽事必須要做卻沒有做似的,無法寧靜下來!


    周末時候,我拎著一個小瓶子白酒跑到電影院裏,一個人坐在黑暗的角落裏看了一場電影。記得當時播放的是一部文藝片,情節平鋪直敘,平淡得像一杯白開水,然而在本不該落淚的地方,我卻眼淚涔涔,連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


    雖然案件還沒有破,我還是準備休幾天假,外出旅行調整一下心情。


    請假條上沒有寫明事因和去向,潘雲看了一下,也沒有說什麽就批準了。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什麽東西都沒有帶,在火車站的線路介紹圖旁站了一會兒,隨意看中一個地方就買票上了車。原本可以搭乘更快捷的交通工具去目的地,但我還是選擇了火車,而且是特慢的那種!上車後,不用打招唿,不用跟誰饒舌,一個人躺在床鋪上,靜靜地聆聽火車壓在軌道上的聲音。


    即便這樣,還是覺得驚慌失措,車到半途就後悔了!於是剛下火車,又買了返程的車票,一路躺著迴了北江。半途中,我的心裏突然冒出這樣一句:靈魂已被禁錮,雖想逃離,卻已是逃無可逃!


    這件事被高原知道後,他笑我太無聊,邀我出去找節目:“老鄧,看你這樣,兄弟我心裏也不是滋味。今晚我舍出時間來,咱們出去放鬆放鬆,用快活排遣一下空虛!”


    “有什麽快活的,空完了還不是虛?”我說。


    “那你是準備空完再虛,還是等虛了後再也沒機會空?”


    “有時候,我總覺得在用時間這把刀子把自己一點一點地削下,直到把自己耗光!”


    “有些言重了!”高原說,“上天給了我們的七情六欲,就應該盡情抒發,不用覺得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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