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審訊室的時候,鬼旺被戴著鐵鐐,固定在一張審訊專用的鐵椅上。董建國他們已經問得很不耐煩,聲音很大,幾乎是在責斥!鬼旺卻仍然不為所動,依然保持著沉默。偶爾被問得急了,他會喃喃低語,發出一些誰也無法聽清的聲音。


    “你到底是什麽意思!”董建國被他的神態激怒了,幾近咆哮地大聲說道,“別以為這樣就能蒙混過關!我每年要和成百上千個像你這樣的人打交道,如果每個人都像你一樣,那這警察我們還用不用幹了?”


    鬼旺舉起手上的銬子,抬到眼前端祥著,不知在看那上麵的什麽東西。


    “喂,聽到我的話了沒有!”董建國衝他喊。


    鬼旺把手銬抖了抖,撥弄到手碗的最細處,這樣就不會被箍得很痛了。


    “我在問你話呢!”董建國快氣炸了,“別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鬼旺把手銬放了下去,搭在了鐵椅上麵,然後低著頭看自己的腳尖。


    “混蛋!”董建國終於忍不住暴怒起來,將筆錄紙揉成一團,朝他扔了過去。


    鬼旺似有偏頭躲閃的意思,但最後還是沒有動,微眯著眼睛讓那團紙砸在了自己頭上。他也許料想不到,坐在他麵前的,是一個能把靜態事物看成運動的人,不論他如何特意掩飾這些細微動作,其實早已被我看在了眼裏!


    董建國見他不為所動,氣得連筆也扔了過去。


    這時,鬼旺突然表現得很狂燥,試圖從審訊椅上站起來,弄得手銬與鐵椅相碰,發出“咣咣”的聲音。審訊的警察急忙上前把他按住,他又用頭去撞椅子的鐵架,還胡言亂語地說一些讓人莫名其妙的話。


    審訊無法繼續進行下去,董建國隻得叫人把他關到一個監室裏,然後向潘雲匯報情況,商量對策。我們無法確定鬼旺的真實精神狀況,就把握不了他的內心世界,和這樣的人進行語言交鋒,有用牛頭去對馬嘴的感覺!這是很被動的!——很多時候,審訊就是一場攻心和反攻心的鬥爭!


    “看出什麽破綻沒有?”潘雲問我:“鬼旺到底有沒有精神病?沒搞清這件事,我們的心裏就無法踏實下來!”


    “我覺得不像。”我迴想起鬼旺的神情,心裏浮起很多疑問,“但要問哪地方不像,我說不出來!……可能是眼睛吧,他的眼睛能透出常人的靈光來,不像是精神病人!”末了我問了一句:“以前有沒有精神病史?”


    “他自稱是精神病人,到精神病院裏治療過。但我們沒有找到他治療的記錄。”潘雲說。


    “那怎麽辦?總不能這樣耗著!”董建國有些著急。


    “光這樣問著不行!沒被戳中軟肋,他就會一直這樣裝瘋賣傻!”我說。


    “看那小子‘熬不爛煮不熟’的樣子,我就想揍他!”董建國剛才的氣還沒有消。


    潘雲朝他搖了搖手,示意沒必要那麽衝動。


    董建國的脾氣我們都是知道的,一觸就響,一點就著,天不怕地不怕,道上的人送了他一個“董雷公”的綽號。他的這個綽號,是一個長著胡子的老大叫出來的,董建國與這個老大之間有一個故事,讓公安局的同事津津樂道。


    一次,董建國外出辦案時,在大街上碰到兩夥人鬥毆,雙方都亮出了家夥對峙著。董建國站到兩夥人中間,說我是警察,如果你們準備在一個警察的麵前違法犯罪,那就得踏過他的身體。


    鬥毆的雙方盯著他看了一陣,終於沒敢打起來。其中一方的老大是個大胡子,光著頭,五大三粗的,不太甘心在別人麵前示弱,他用手去推董建國,說:“我們有我們的規矩,你還是別摻和的好!”


    “你們的規矩有我們的大嗎?”董建國拍開他伸過來的手,使得他踉蹌了一下。


    大胡子看了看自己的手下,臉紅了起來。為了挽迴麵子,他竟然沒把同樣五大三粗的董建國放在眼裏,伸手打了他一拳。


    董建國毫不猶豫地抓起他的衣領,把那具壯軀拎得幾乎離了地。


    大胡子掙紮了幾下,沒有掙脫,於是漲紅了臉,扭頭對那幾個年輕的馬仔吼道:“還在看!沒看到老大被人搞?幫忙!”


    幾個手下圍了上來,其中一個長頭發看了看董建國,一拳打了過來!


    董建國閃了一下,沒有放手。


    大胡子的其他幾個手下一齊動了手,對著他拳打腳踢。董建國沒有閃開,身上挨了幾下。他反倒不躲了,隻扭住那人大胡子,朝他臉上就是幾拳。


    那大胡子捂住臉蹲在了地上。


    董建國勒住他的脖子。大胡子手下打得越兇,董建國勒得越緊,完全不顧身上所挨的拳腳。那大胡子被勒得臉色發紫!


    大胡子的手下從來沒見過董建國這種不要命的架勢,嚇得住了手,呆呆地站在旁邊不知所措。


    董建國這時才鬆開手。


    那大胡子蹲在地上不停地喘粗氣。


    “告訴你們,我開始打架的時候,你們這些小子還躲在媽媽的懷裏撒嬌!”董建國對那些馬仔說道,“力氣足打不過經驗足!”


    “見過不要命的,沒見過你這樣不要命的!”大胡子心有餘悸,帶著些敬畏胡亂地比喻道,“像個雷公一樣!”


    從此,“董雷公”的名號就在道上傳開了,聽說過董雷公的人,沒有不對他敬而遠之的!就連我們自己的同事,都很少有人敢去招惹他。當然我是個例外,隻有我敢毫不謙讓地同他爭論,甚至相互冷嘲熱諷,但董建國並沒有把這種表麵上的矛盾放在心上,這讓其他的人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看到董建國被鬼旺氣得冒煙的樣子,我心理忍不住暗笑了一下。也隻有鬼旺這種人,才能讓他這樣地“抓狂”!


    “上次不是有一個心理醫生來過這裏麽?你有沒有他的聯係方式?”潘雲思慮了一下,然後問我道,“找他來看一下!讓他對鬼旺的精神狀態做一下分析。”


    “我有他的名片。”我想起張德生給我的名片。


    接到我的電話後,張德生很快就到了。他沒有急著去會鬼旺,而是站在實時拍攝監室內情況的監控器旁,觀察著屏幕裏鬼旺的一舉一動。


    鬼旺坐在監室的地上,麵對著牆一動不動。張德生似乎並不著急,一邊注意著他的動靜一邊問著案件的基本情況。我搬來椅子,讓他坐著,倆人在那裏聊了起來。


    “這段時間很累嗎?”他看了看我的臉問道。


    “還好。”我迴答,“工作上的事並不多!”


    “那就是心裏累了!”他說。


    “你挺神的!”我笑了。


    “看得出呀,瞧你滿臉憔悴,胡須不理的邋遢樣!”他笑著說。


    “這個樣子是不是比較像你的病人?”我開玩笑問。


    “當然不像!”他認真地說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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