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宣嬌並不知道這案山上就是綠嬌嬌的祖墳,殺刀案正主後人為盜賊,身犯劫殺之禍。而且十裏長的巨大案山因環境的改變成為煞氣,盡管不是真龍之脈,可是產生的殺氣對四周的影響不可謂不小。綠嬌嬌額頭上突然冒出一層冷汗,心裏虛空得有種不祥預感,自己會不會中計了?


    〔二一八〕鴛鴦陣


    洪宣嬌好奇地問道:“變成殺刀案會怎麽樣呢?”


    綠嬌嬌小聲說道:“後人就會變成悍匪,這裏會變成兇地,以後這裏的戰亂越演越烈……不知道是不是有風水高手設伏,我們要小心了。”


    “這裏本來就是兵家大忌之地,前麵有四十裏狹地,我們快速通過才是正路,可是現在天太黑了。”


    綠嬌嬌說:“對,如果被前後夾擊就會全軍覆沒,可是現在向嵩華山移營也擔心山上有伏兵,我們等天色亮一點再看看情況。”


    兩人不敢休息,隻坐在山頂等天亮,進入初冬時節天亮得越來越遲,短短一個時辰象過了一整天。當天色稍稍放藍,她們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本來青翠美麗的娥眉案山原來已經被大火燒成荒山,象一把巨大的彎刀架在嵩華山穀前;在通往北方的狹路中間盤著大片清軍營地,南方的瀧江邊上聚集了大量清軍,前後都有清軍正在排兵布陣向山頭緩緩逼近,收縮包圍圈,還有清軍從贛江上源源不斷地渡江而來,很明顯這是從吉安府發出來的援軍。


    綠嬌嬌自從帶兵打仗後從來沒有犯過這種大錯誤,因為每次作戰前她一定親測地形,可是這裏是她的家鄉,她對當地地形太過熟悉以至於忽略了重新堪地,沒想到地理變了,風水變了,連自己的用兵之道都因此受到了影響。


    她驚恐地看一看洪宣嬌,洪宣嬌也正深鎖著柳葉般的雙眉看著山下。綠嬌嬌迴頭看一看身後官兵,全部女兵都已經站起來整裝束帶,檢查刀槍,人人都知道這樣的形勢等待她們的是什麽命運。


    洪宣嬌冷冷地問道:“綠將軍,你有什麽應對策略?”


    早上的山風很冷,可是突然出現在麵前的巨大危機卻讓綠嬌嬌熱得冒汗,她脫下卷在身上的大紅袍說:“對方的包圍圈一定是事先設好的,能做到這樣的人不是一般將領,我們也不能用一般方法對付。對方有六七千人,我們隻有二千,從人數來說進山作戰對我們最有利,這一戰應該以進山為最終目的。”


    “直接打上去嗎?”


    “向北去的狹路左有青原山,右有嵩華山,前有清軍大營形成了一個口袋,我們當然不能往那裏鑽,其實我們隻有一條路,就是向背後的瀧江殺下去,把江邊的清軍打入江中,然後迅速進入嵩華山區。”綠嬌嬌用手一指殺刀案後的嵩華山山穀:“從下向上搶占高地,邊走邊燒,燒出一條火路看他們怎麽追,他們燒山造出殺刀案布下陷阱,我們就燒了這個山穀給他們陪葬。”


    “好!”洪宣嬌跳到山頂最高的石頭上,抽出腰刀朗聲說道:“姐妹們,抽出你們的刀!”


    山頂上二千女兵同時抽出刀高高揚起,在初升的太陽下閃成一片紅海,以震耳欲聾的呐喊聲給洪宣嬌有力的迴應。


    洪宣嬌再次高唿:“當太陽升到頭頂的時候,把這兩千把刀粘上血,帶上那邊的山頂!”


    山頂上頓時戰鼓雷動,紅旗亂搖。洪宣嬌快速向三軍將領布置了戰略後,前中後三軍列成左中右三軍,分三路並排向瀧江邊殺下去。


    按太平軍一貫戰術,都會兵分幾路層層設伏,可是這一次的戰略是快速移營,把全軍帶到安全地帶,洪宣嬌不會讓一個人掉隊;而且女軍人數遠少於清軍,所以洪宣嬌把全部兵力集中一處全力突擊。這一次全軍出擊兵三路齊頭並進,陣形看似呆板,其實變化無窮暗藏殺機。


    三軍下山後一字排開,向著瀧江邊的敵陣急撲而去。清軍早就布好防禦陣形,陣中大約有二千人,與女軍人數相近。當雙方接近到洋槍的射程之內,身穿緊身黃錦戰衣,肩披大紅披風的美豔女將洪宣嬌從中軍陣中帶出一支馬隊,數百女兵在飛馳的馬背上騎射衝擊。清軍從未見過有人敢在馬上開槍衝擊陣地,而且還槍法準確無比,子彈似乎比幾百人應有的火力強大得多,慌亂地按傳統套路開連環槍防禦,可是槍響不過一二輪,清軍倒下大片洋槍手。


    轉眼間馬隊已經來在麵前,清軍驚訝地發現他們的對手竟然全部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更發現一件前所未有的事情,原來每一匹馬上都有兩個女兵,兩支洋槍,這時他們才明白三百匹馬產生這麽兇猛的火力,全因為馬上有六百支洋槍。女子比男人身體細小,體重也比男人輕,兩個女人坐在一匹馬上,不單隻沒有減慢馬衝擊的速度,還有效地迷惑了清軍對攻擊力的估計。


    清軍洋槍隊紛紛後退,護槍的盾牌軍馬上頂住女軍馬隊接戰,向馬軍一圍而上,上刺人下斬馬,意圖把各馬兵分割刺殺。但是洪宣嬌衝破洋槍陣並沒有賴在馬上,清軍洋槍隊一退,馬背上的女軍分別跳下一人,下馬的女兵各自帶著刀槍盾牌;留在馬上的女兵背起兩支洋槍,竟然帶馬又跑迴中軍後陣,沒有任何紀念品留給清軍。下馬的女兵十人一組結成鴛鴦陣,十個鴛鴦陣又結成一個大鴛鴦陣,一瞬間出現了三個大鴛鴦在清軍前軍陣地上。


    太平軍在東王楊秀清的訓練下,本來全軍以五人組成的五行陣為基本戰鬥單位,但是洪宣嬌針對女子體力不足,勇力氣魄不如男子的特殊情況,把女軍的基本戰鬥單位改成十人,組成明朝名將戚繼光將軍曾大敗倭寇的鴛鴦陣。


    戚繼光的鴛鴦陣以十一人排成兩行組成,以前頭一名壯兵為隊長,舉長盾牌首衝接戰,左右以藤牌刀手保護長盾牌手,又以後一層的投槍手破解對方陣中長槍,再後一層長槍手保護前列牌刀手和投槍手,最後有四支大叉或狼筅與長槍手配合破解倭寇的日本刀。


    (紅塵說:狼筅是用長竹製成的大型兵器,全長一丈以上,前方保留了十多支散開的竹丫,竹丫上又裝上小槍頭,可以把敵人卡在狼筅中再用長槍刺殺,也可以成為保護全隊的側翼保護傘。)


    但是太平軍麵對的不是倭寇而是清軍,太沉重的狼筅一來發揮不了作用,二來女兵們也體力有限無法運用,所以在洪宣嬌的鴛鴦陣中,前五人的組成與戚繼光鴛鴦陣相同,但是後五人就演變成四個配腰刀的女兵,每兩人合用一支丈餘長的竹槍,專門對付清軍馬隊和加強前陣的攻擊,最後一名刀手將執行對後陣四名竹槍手的保護。


    三個大鴛鴦陣排成了前二後一的蟹陣,在清軍前陣的刀槍林中不緊不慢地推進,有如無堅不摧的戰車碾出一條血肉模糊的路。在鴛鴦陣中,當一個女兵被攻擊,就有同陣的隊友同來救援,每一次救援都是一次快速有效的攻擊,在這種強大的步戰陣法中,訓練有素的女兵全無後顧之憂,每支鴛鴦陣都在井井有條地殺敵。陷入鴛鴦蟹陣的清軍完全成了人肉靶子,上千人竟然受到幾百人的三麵圍攻,一直在後軍指揮的清軍將領大驚失色,馬上調動後軍向那三個大鴛鴦陣圍攻過去,但是這一布局正中綠嬌嬌下懷。


    當清軍全部上前抵前洪宣嬌的三個大鴛鴦陣,剛才落在後麵的左右兩支女軍馬上殺到,從左右向前突進包抄,和洪宣嬌的前軍形成了一個大包圍圈,清軍完全陷在口袋形的龐大蟹陣中,一場陣地對抗迅速演變成殲滅戰。女軍士氣高漲人人浴血奮戰,清軍本想抵抗到其他援軍趕來助戰,可是鐵一般的事實放在麵前,清兵已經被打散潰敗,餘下不足一半清兵被女軍趕下瀧江,江中盡是揮臂暢遊的八旗健兒。


    女軍以極低的傷亡贏得了這次勝利,洪宣嬌馬上組織三軍越過殺刀案向嵩華山推進。女軍之後緊追上數千清軍,但是他們追上的是一條烈火熊熊的路,追尾戰術馬上被瓦解,可是清軍似乎十分清楚女軍的前進方向,立刻轉向下山,從山下向北方平行追擊。


    山火在幹燥的初冬燒得特別旺,女軍們放火燒山後以火燒屁股的速度向山裏退卻。洪宣嬌和綠嬌嬌押住陣尾,站在烈焰衝天的山穀頂上,看著清軍向北方調軍,又看到從吉安府渡江而來的綠營軍駐守在剛才的戰場,一麵救援起下水的八旗軍和傷兵,一麵正兒八經地列陣紮營。


    洪宣嬌擦著臉上的血跡說:“那幫人是幹什麽的?人家八旗軍都走了,這綠營軍還陪著玩命,真是怪事。”


    綠嬌嬌冷笑道:“哼哼,說怪不怪,如果他們軍中真有高人的話,就知道這一仗沒有打完。”


    “什麽?還要打!”洪宣嬌衝口而出說道:“我們不是每次都可以這麽好運氣,沒有什麽死傷就打勝仗的,現在全軍退在山裏麵了,隻要前麵沒有阻擊的軍隊,我們完全可以不和任何清軍接戰,保住大家平平安安見到家人。”


    綠嬌嬌連忙說道:“嗬嗬,你誤會,我不是要全軍留下來繼續打。你帶兵先撤,我要留下來辦點事,隻要一天時間,等辦完了就會追上你們。給我留五十馬兵就行了。”


    洪宣嬌搖著頭說:“姐妹們同生共死,怎麽能讓你一個人留下來,我們能打勝仗就是因為兩千個沒有力氣的女人捏成一個拳頭,我不會讓你現在單獨冒險,你告訴我什麽事,我看能不能幫上忙。”


    〔二一九〕炸墳


    她們沒說上兩句話,山下的清軍就分成幾路繞開火場向嵩華山上快速硬攻。綠嬌嬌說道:“洪丞相,我們沒有時間磨嘴皮了,姐妹們現在馬上向山中退去還可以避免接戰,可是綠嬌嬌有件事必須要做,你就當讓我給姐妹們殿後吧。”綠嬌嬌說完用手攔開洪宣嬌迴頭高唿:“現在全軍撤入山中,由綠嬌嬌留下殿後,需要五十個不怕死的,誰願意留下!”


    在綠嬌嬌麵前的十幾個女軍官向前一步,挺身而出站到綠嬌嬌麵前。月桂走到眾人中間,向大家高高舉起雙手說:“大家都有家人丈夫和孩子,你們都要找到天軍和家人團聚,月桂卻已經是孤身一人,所以你們不要爭了,就由月桂和綠將軍一起殿後。”


    綠嬌嬌跳到高處的石頭上說:“我數十聲,沒有家眷又不怕死的站五十人出來。戰後如發現謊報內情求戰者,雲中雪飛!一,二,三……”


    綠嬌嬌數不過五聲,麵前已經站足五十人,她馬上叫停,這時卻看到香桂也從隊伍中走出來說:“綠將軍,我和月桂是親生姐妹,從出生到現在就沒有分開過,現在她丈夫死了,我丈夫也久無音訊,如果讓香桂獨活,我寧可和姐姐同死,讓我們姐妹倆一起陪著你吧。”


    綠嬌嬌毫不猶豫地說:“好!洪丞相請馬上帶兵撤入嵩華山!”


    洪宣嬌看看山下的清軍又逼近了一些,再遲的話就會貽誤戰機,她拉一拉綠嬌嬌的手,說了一聲保重就帶兵撤入深山。


    月桂和香桂分帶二十五人,兩支全副武裝的馬隊神采奕奕地列在綠嬌嬌麵前,綠嬌嬌看了看隊伍,人人臉上毫無懼色,戰意高昴,綠嬌嬌傲然一笑飛身上馬,帶兵越過山穀跑向另一個山頭。


    綠嬌嬌帶著馬隊邊走邊燒,所過的山穀很快變成一片火海。她們來到一個山坡上,從這裏向前看去,可以看到山下就是燒得光禿禿的娥眉案山,象彎刀一樣陳列在眼前,遠處是黃葉凋零的青原山,極目遠眺是包圍在青原山外弓形的贛江,贛江對麵就是吉安府。左邊的山穀烈焰衝天,清軍正在烈火中尋路上山,也有清軍從綠嬌嬌腳下的山路直接攻上來。綠嬌嬌叫停了馬隊,指揮香桂帶人準備柴火,自己帶著月桂和幾十女兵翻身跳下一個圓頂小丘,再借勢向下跳到一個大墓前。


    月桂看到這個大墓雜草叢生,可是墓地完整,在長方形的墓墩上竟然整齊地鑲著無數紫銅片,墓碑上依稀看到六個大字“安公涇奇之墓”。綠嬌嬌一跳落在墓碑前跪下磕了三個響頭,然後從身邊的女兵手裏拿過一個地雷塞在墓碑和墓墩中間點火引爆。一聲巨大的爆炸聲後,墓碑被炸成飛散無蹤,墓墩也被爆炸掀開,從中翻出一副沉重華麗的棺木。


    綠嬌嬌聲嘶力竭地大叫道:“架起棺材,放火燒為灰燼!”


    月桂香桂原以為殿後阻擊就是找掩體布陣地放洋槍,然後和對方血拚一場,可是現在綠嬌嬌卻在清軍攻山的時候炸墳燒棺,這種安排讓她們驚奇萬分。可是跟著綠嬌嬌打仗從來沒有輸過,大家相信綠嬌嬌的安排一定有她的道理,於是立刻按命令行事,架棺放柴,在幹柴上灑上火藥,就在炸開的墳地上燒起大火。


    棺材剛剛燒起,山下就發出快速進攻的鼓聲,清軍不再小心翼翼地前進,一支數十人的馬隊高聲呐喊著揮刀向山上猛衝,身後大批步行的士兵也全速跟進,眼看一場大戰就要在山坡上展開。


    綠嬌嬌大喝道:“姐妹們,想走的人馬上離開,現在還可以追上洪丞相。這副棺材不燒成灰燼,綠嬌嬌不會離開,想和我一起死的人就留下,準備開槍,放!”


    山上槍響連環,攻上山頭的清軍馬隊倒下大半,快速進攻被阻竭下來,山上女軍隨即把餘下的地雷點著引信向山下砸去,清軍陣中頓時硝煙彌漫,血肉橫飛,四周的枯樹也被炸碎不少,露出山坡上大塊巨石。從山坡下的硝煙中衝出一個白須白發身材高大,全身披掛著皮甲的老將。他手中提著一把長柄大馬刀,頭盔已經被炸丟,露出滿頭銀發,綠嬌嬌認出這張熟悉蒼老帶著無比憤怒的臉,正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安渭秋。


    原來安清源在六年前為了從父親手上得到《斬龍訣》,施道法封禁安渭秋足足三年,當安清源從天師府得到《斬龍訣》孤本之後,已經沒有必要再和自己的父親為難,立刻迴到吉安放出父親。他被安渭秋痛罵一通之後迅速迴京複命,可是卻發現沒有心法和法寶配合的《斬龍訣》隻是一本死書,斬龍無功被貶為庶民。安渭秋放出來後發現青原安家莊已經不能再住,於是搬入吉安城內居住,因為他本來就是青原鄉紳,很受當地鄉親和官府的尊重,搬入吉安城後倒也平平安安。可是生性仗義好善的安渭秋耐不得寂寞,很快就重新參與衙門吏治,在太平軍打到吉安的時候,他以獨到的玄學為附助,和兩任知府一同浴血奮戰抵擋住太平軍的反複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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