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洪宣嬌和羅大綱親自出馬,怕且又是一場硬仗。綠嬌嬌舉家提著騎兵來複槍跟洪宣嬌出戰,一來是講義氣,二來仗著三人槍法好馬術好,隻要三人都騎在馬上,估計沒有什麽陣衝不出去,所以才大膽到大陣中打一迴。


    太平軍大隊人馬從城門衝出去,越過幾個正在作戰中的據點到達戰場一角,前方清軍看起來有數千人馬,龍旗飄揚刀槍林立,一付早就布好陣的樣子。綠嬌嬌有點奇怪,現在交戰雙方的戰術都有所改變,清軍的作戰比過去更為大膽靈活,她原以為這次出城作戰是對據點的救援,可是現在這陣勢就象《三國演義》所寫的樣子,雙方施施然布好陣,下一步應該就是雙方將領出去罵戰單挑了。


    綠嬌嬌和傑克跟著數百女軍押在陣後,倒是安清遠拍馬衝到洪兵的前軍,和羅大綱並排站到一起。羅大綱排好左右中三軍,對應了清方的三軍位置,自己提著長柄馬刀就躍馬衝出去。對方也從陣中衝出一員小個子將領,頭戴花翎冬裝黑絨官帽,手執九環大刀,臉上長著大鼻子細長眼睛,綠嬌嬌很遠就看出來他是張釗。她一扭頭對洪宣嬌說:“那家夥是大頭羊?!熟人呀,這仗怎麽打?”


    洪宣嬌一臉陰沉地說:“不要急,看戲吧。”


    兩軍對陣之間,張釗和羅大綱仇人見麵分外眼紅,對罵了幾句誰也聽不清楚的話,然後毫不拖泥帶水地揮刀就劈,陣前兩軍看著兩個將領決鬥,紛紛搖旗擂鼓助威。不過戰事並不樂觀,羅大綱在幾個迴合後就敗下陣來,張釗向清軍一揮九環大刀,清軍火槍隊立刻向太平軍的陣地掩殺,當清軍前隊衝到百步之內,突然停下腳步列成橫排洋槍陣形,向著大平軍大片開火,一時間槍響連天,煙霧彌漫。正要向前應戰的太平軍看到洋槍隊開火馬上向後潰退,正是兵敗如山倒,形勢一發不可收拾。


    綠嬌嬌心裏一慌,有這麽猛的清軍嗎?張釗這家夥真不是空殼子,個子小小年紀不大就可以帶著數千洪兵轉戰兩廣,連羅大綱也不是他的手腳。綠嬌嬌看形勢越來越糟,她又轉頭問洪宣嬌:“要不要反衝鋒?”


    洪宣嬌一手按住身邊旗手扶著的大旗,沉著地說:“女軍全陣不要動,先看看。”


    洪兵三軍被清軍的強大火力逼退,清軍立刻發起第二波攻擊,洋槍隊後列出大片馬隊,隨著綠旗一揮,張釗一馬當先帶領足足一個馬營向太平軍中衝殺過來,馬蹄震動著大地,氣勢比平常的清軍馬隊兇猛數倍。羅大綱搶過旗手的羅字大旗,親自搖旗趕著隊伍向後退,然後拉上安清遠拍馬拚命逃跑。


    陣前的洪兵潮水般向後退卻兩裏,可是卻有一支百人洋槍隊埋伏在後退的洪兵中,當洪兵退盡,清軍馬隊麵前是長長一橫排太平軍槍隊,這迴輪到太平軍中槍響連天,清軍馬隊的攻擊馬上被竭止。綠嬌嬌看到一個奇怪的現象,那些清軍的馬屁股上都駝著兩個麻袋,一個營幾百匹馬,每匹馬兩個袋子就是近千個袋,這是幹什麽呀?


    她和傑克正在納悶時,看到更奇怪的情況,每一個清軍馬兵中槍之後都沒有人或者馬倒地,戰馬隻是長嘶著高舉前蹄站起,馬屁股上的麻袋掉到陣地前,然後就落荒而逃。綠嬌嬌和傑克驚訝地看著洪宣嬌,洪宣嬌噗一聲笑出來:“那些槍裏隻有火藥沒有子彈。”


    清軍還沒有完全退卻,小股太平軍衝到陣地上割開地上麻袋驗貨,驗完貨的士兵們向羅大綱點點頭,羅大綱手上大旗一圈,太平軍陣中響起進攻軍號聲,三軍馬上停止潰退,順著大旗搖動的方向迴頭殺向清軍陣中。洪宣嬌從自己馬背上摸出兩個沉甸甸的小布袋,對綠嬌嬌和傑克說:“衝鋒殺敵的時候到了,一會聽到我的號令就把這些東西向清妖砸過去。”


    綠嬌嬌打開小布袋一看,裏麵是一錠錠的紋銀,她的臉上立刻掛起笑容:“哦,用銀子砸死他們?”


    “對,千萬別開你們的槍,後麵會有專門放炮的。”洪宣嬌一說完,舉起手中長刀高聲呐喊向前一指,身邊的旗手同時把繡著絨花邊的紅旗向前指去,女軍馬隊隨著洪兵隊伍,殺聲震天地向張釗陣地猛衝過去,這一迴綠嬌嬌和傑克可是過足了衝鋒陷陣的癮,保證不會死掉的戰鬥大概一輩子隻能遇上一迴,可是這場不可思議的戰鬥卻真的發生了。


    綠嬌嬌和傑克和全軍一起揮刀呐喊,跟隨著洪宣嬌的女軍隊伍越過洪兵,瘋狂追擊撤退中的清軍。追入清軍陣地兩裏地,前麵有一排清軍的洋槍隊,這陣型太眼熟了,完全在將士們的意料之中。清軍果然向著女軍殘忍開槍,女軍在洋槍麵前毫不退縮,反而在硝煙中縱橫穿梭,英勇地用銀子進行反擊,一塊塊白銀砸向清軍的洋槍陣,清軍洋槍隊抵抗不住被砸翻幾個士兵。


    張釗這時舉著盾牌從洋槍陣後衝出,一手揮著九環大刀罵道:“丟你們這班婆娘!有錢也不能砸傷人啊!”一支步兵盾牌隊馬上衝前掩護著洋槍隊,洋槍更猛烈地開火了,銀子也更猛烈地砸在盾牌上。


    女軍的銀子很快打光了,陸續退出清軍陣地,洪宣嬌在槍聲中押住陣腳,保護最後一個女兵離開。綠嬌嬌從來沒有砸過銀子,過了一把癮後正要隨隊撤退,就聽到張釗大叫“綠嬌嬌”,她迴頭一看,張釗向她扔來一個黑袋子,綠嬌嬌知道這是銀子呀,雙手一抱穩穩接住,又聽到張釗說:“隨時來找我,我等你!”然後對著綠嬌嬌飛了個單眼。傑克一直在綠嬌嬌身邊,看到張釗這樣子氣得半死,心裏罵道:眼睛就那麽一點大還單眼?他一把抽出來複槍單手舉起指向張釗,張釗身邊的一排士兵也同時用幾十支洋槍象叢林一般指著傑克,這場麵突然引來洪宣嬌和綠嬌嬌一陣狂笑。她們誰都知道張釗的士兵手裏的洋槍根本沒有子彈,就算開槍傑克也不會中槍倒地,隻會被打得滿臉發黑。傑克和張釗也察覺了兩個美女在笑什麽,對望著各懷心事地笑一笑,傑克把槍抬了一下,做出假裝開槍的恐嚇動作,然後轉身拉馬跟隊離開,背後傳來張釗吐口水的聲音。


    和張釗軍隊的作戰中,太平軍得到大量的鹽和火藥,當天晚上永安全城慶祝,家家都可以開火做出好吃有味道的菜肴,天王殿裏眾首領一片喧嘩歡騰,可是洪宣嬌卻不在其中。


    她嫁給蕭朝貴後一直無法培養出感情,借口女軍事務繁多,太平軍規又要分男女營,沒有建立小天國之前不能讓軍中夫妻見麵,自己作為蕭王娘要以身作則,所以婚後長居女軍營中。今天晚上和眾王敬過幾杯酒後,遠遠看了林鳳翔幾眼,就說天氣冷早點迴去巡營,帶著月桂香桂兩個已經升為將軍的女將,早早離開天王殿,一轉身就去了洪門大營。


    羅大綱旗下的洪門軍隊和洪宣嬌一向熟絡,加上有清遠溫家軍的老關係,洪宣嬌無論開心不開心都會往這裏跑。而且月桂香桂兩姐妹本是洪門出身,隨夫加入上帝會後,她們的丈夫和所帶洪兵都編入了羅大綱旗下,她們則編到女軍之中,夫妻見麵的機會少之又少,甚至隻有在戰場上才有機會遠遠看一下。洪宣嬌也深受男女分行之苦,總是盡量找機會和各男軍配合作戰,讓姐妹們都有機會見見自己的親人。


    洪宣嬌來到洪門大營中軍,意料中的見到羅大綱和眾將領圍著一個碳爐開懷暢飲,碳爐上是牛骨湯底的火鍋,那鍋還是洪宣嬌從李瑞手上打劫迴來的雙底銅煲。傑克和綠嬌嬌素來不愛到天王殿,卻喜歡找溫家軍的軍師孟頡蹭飯吃,所以也列位其中打鬧玩笑。洪宣嬌入了屋看到眾多好朋友,頓時象迴到老家一樣馬上開心起來,大家看到蕭王娘親自探營更是歡唿雀躍。月桂和香桂說好了一個時辰後迴來,就牽著手跑到洪門湖南營中找自己的丈夫。


    大家在熱鬧地討論著張釗的表現,綠嬌嬌語氣埋怨地說:“出去做買賣也不事先通知我,我多帶些銀子換點喜歡的東西嘛。”


    溫祖寧說道:“這種事太秘密了,在軍裏我們也不敢傳開。過去還可以直接找他換東西,現在向榮鬼了很多,我們隻能在幾路軍一起開仗的時候,找個向榮看不到的角落,把洋槍打得震天響,大家一起鬼吼鬼叫搞大聲勢,讓向榮以為這邊在廝殺不注意我們,不然根本換不到東西。”


    孟頡笑著問羅大綱:“大頭羊的武功現在怎麽樣了,在清軍混了這麽久有沒有手軟腳軟?”


    羅大綱喝過酒滿臉通紅的說:“那小子一身蠻力,你看他還可以使九環大刀就知道了,不過今天我可是讓著他,真打起來我一定贏。”


    綠嬌嬌嘻嘻哈哈地說:“切,今天你哪裏舍得打他呀,他都成了太平軍的寶貝了。”


    洪宣嬌說道:“今天大頭羊居然還敢調戲我們綠先生,差點就被傑克一槍打死了……”


    羅大綱說:“死性不改,那小子還是不能留在太平軍。”


    傑克說起這件事就生氣:“他次次見到嬌嬌都是這樣,下次他再這樣我一槍打死他,真的,一定開槍打死他。”


    洪宣嬌對傑克陪著笑著:“傑克大哥,不要生氣了,這次是我不好,本來以為有什麽好玩的事叫上你們去開心一下,可是偏偏就忘記了大頭羊一直垂涎你太太的美色,下次再和他對陣我先告訴你,由你決定去不去,對不起啦,不要再生氣了……”


    傑克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酒說道:“算了,打死他城裏就沒有鹽吃了,不過現在好象又迴到了金田被圍的形勢,我們是不是又要突圍啊?”


    孟頡也說道:“宣嬌啊,這個真是要和天王說說,清軍攻城越來越猛,這麽打下去不妥呀,要盡快做個有效的戰策。”


    傑克說道:“中國人打仗真是可怕,我在美國也見過軍隊打仗,從來沒有這麽多計謀,陣法那麽靈活多變,他們隻是兩支軍隊排成方陣對衝,或者挖出戰壕掩體,然後開槍開炮互相射擊……要是你們和美國軍隊打,我認為你們會打贏。”


    大家一聽洋兄弟讚揚天軍擅戰,都極為開心地向傑克敬酒。孟頡喝過一杯酒後說道:“我們洪門擅戰,是長期反清複明打出來的經驗,太平軍是上帝會教眾的兵勇,本來就全是農民,並不是這麽能打,剛開始打團練的時候他們隻會建土牆挖陷阱,象打山豬似的打仗,我聽太平軍的老兵說,是幾年前一件事讓太平軍突然開了竅……”


    洪門部眾很多都在上一年才加入,對太平軍之前的事知道得不多,大家都很有興趣聽下去,孟頡繼續說道:“太平軍中以楊秀清最有將才,現在的陣法戰術都是他研究出來的,可是他的陣法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呢?聽說有一次金田大營被幾支團練圍攻,太平軍被人家打得七零八落……”


    洪宣嬌和綠嬌嬌突然意識到話題會扯到李小雯身上,偷偷對視了一眼,綠嬌嬌拉起傑克說:“老公,我困了,我們迴去睡覺吧。”


    傑克拉著綠嬌嬌說:“馬上就迴去,我先聽孟師爺講完這個故事。”


    洪宣嬌也說道:“孟師爺你也是聽迴來的事情,都不靠譜吧,上帝會的事我最清楚了,我來的時候你們還沒有來呢,那時太平軍是不太會打仗,可是後來東王天天研究明朝軍隊的兵法……”


    “哎,那是後話了,我說的是前邊的事,你先不要插嘴嘛。”孟頡喝多幾杯很有說話的欲望:“大家都沒聽過呢……那天晚上突然從營外殺進來三個小孩……”


    “小孩?”大家都很驚奇,孟頡接著說:“那三個小孩也不知是幫哪一邊的,一個使刀,一個使槍,還有一個使弓箭,三個人就結成了一個陣,從營前一直殺到營後,救出一個抱著孩子的女人,然後又從營後直線殺出營門,一路如入無人之境殺出一條血路,當時東王就看傻了,心裏想:頂你個肺,仗還可以這麽打呀?”


    “三個小孩有這麽厲害嗎?我不信。”溫祖寧馬上提出質疑。


    眾人紛紛議論這件事的真偽,又分析三個小孩用的是什麽陣法,可是傑克卻把眉頭擰得緊緊,他開始在心裏把一些好象無關的事聯係在一起。


    〔一九一〕無情


    孟頡剛才說的三個結陣的小孩,分明就是安龍兒,顧思文和阿圖格格。顧思文和阿圖格格跟上帝會從來沒關係,隻有安龍兒認識上帝會中幾個洪門關係的人,如果他在戰陣中要救出一個抱著小孩的女人,那人隻能是李小雯。


    他想起兩年前安龍兒和一群少年朋友本來要和他們一起到雲南,可是卻在金田大營被團練圍攻的當晚神秘失蹤,當時兵荒馬亂急於救營沒有細問這件事,事後綠嬌嬌說他們有急事離開了廣西。可是在傑克記憶中安龍兒是一個做事保守又有禮貌的孩子,他會沒理由地不辭而別嗎?除非有些事情安龍兒和綠嬌嬌都不想讓自己知道;


    他也想起在平南縣城剛剛和洪宣嬌重逢的時候曾問起李小雯,可是她和綠嬌嬌卻很快地轉開了話題,事後從不主動提起;當金田大營解圍後,傑克還問起女營中是否見到李小雯,洪宣嬌支吾以對,事後永不再提此事。可是傑克記得洪宣嬌在七夕的晚上帶領女營拜祭被屠殺的姐妹,那一幕是何等悲傷震撼,洪宣嬌是愛護女兵的好將領,她會由得李小雯失蹤不管,事後再也沒有下文?除非她也不能肯定李小雯的生死,甚至和綠嬌嬌串通來騙自己;


    傑克的迴憶一直追溯到多年前和李小雯的短短情緣:綠嬌嬌在李小雯將要跟洪宣嬌加入女子宣道會之前,從自己口袋裏抽出三張大額銀票給李小雯。那年頭買一個女人隻要幾十兩銀,洪宣嬌也說了女子宣道會包吃包住,愛財如命的綠嬌嬌打發一個救出來的妓女,需要給人家幾百兩銀票嗎?除非她知道李小雯將會需要用這筆錢;


    最後他想到綠嬌嬌和李小雯剛剛見麵那一幕,在豪華西洋馬車上,綠嬌嬌說要使用吊魂符,要傑克去問明了李小雯的生辰八字和真實姓名,又細細端詳過李小雯的樣子。綠嬌嬌是玄學大師,習慣了見人先相麵,在第一時間已經掌握了李小雯的一生,她會在事後對李小雯的生死去向一無所知嗎?


    眾多疑點和不合常理都被傑克聯係成一個合理的故事,而這個故事的全部起因隻有一個……


    傑克皺著眉看看綠嬌嬌,又看看洪宣嬌,小聲說道:“你們騙我?”


    洪宣嬌打著哈哈說:“傑克大哥你說什麽呀,我們都是兄弟姐妹,怎麽會騙你呢?嬌嬌困了,你們先迴去休息吧,我送你們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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